从RUC基地回来之后的两天，祁陌向负责人提出过他要回家的想法，被两个人搪塞着让他再多留几天，说什么程序上还没解决学员身份，现在走的话取消资格还需要流程，要他耐心等等。


    不知道是真是假，祁陌在青训营也没闲着，依然从白天训练到凌晨。


    又一次从训练室里出来，祁陌了无睡意，倚在阳台栏杆上出神。


    他刷了刷朋友圈，里面没什么东西，正准备退出时，忽然看到了一张一闪而过的照片。


    祁誉宁在一分钟之前发了一个朋友圈，什么文案都没有，只有一张红底三人全家福。


    熟悉的拍照地点，熟悉的拍照姿势。


    父亲和母亲张开臂弯，孩子在下面比出一个V字，合起来就是一个巨大的爱心。


    照片上的三个人都笑的很灿烂，亲密地仿佛是一家人一般。


    祁陌看到那姿势，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一般。他怔怔地看着手机屏幕，又看了一眼照片发布的主人。


    祁誉宁。


    今晚没有月亮，乌云密布，像个黑匣子一样把祁陌罩住，让他难受地快要透不过气。没有光源，手机自动把亮度调了上去，那照片在黑夜里发着白光，也更加刺眼。


    你们为什么拍全家福。为什么用这个姿势。为什么用这个场景。


    凭什么。


    祁陌紧紧地咬着牙，他抓起手机就想带电话给祁誉宁，质问他是什么意思。


    事出意外，他没能成功打电话，反而接到了祁君羽的语音通话。


    “被我逮到了吧，又没睡觉。”祁君羽的声音透着愉悦的笑意，“这回又要跟我说年轻人熬夜很正常了？这可都已经通宵了。”


    祁陌很用力地吸了两下鼻子，把声音按下去：“哥……你不是也没睡吗。”


    “这鼻音，感冒还没好啊？”上次祁陌给他发信息说感冒了，祁君羽一直记着，“吃药了没？”


    “吃了，药效慢。”祁陌用力地咬着下唇，他此时非常非常想见他哥，“哥，你在巴黎，什么时候回来一次？”


    “怎么，想我了？”


    “嗯。”


    很想很想。


    “这样啊。”祁君羽拉长尾音，“都快要到吃早饭的点了，你打算吃什么？”


    祁陌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转移到这个话题上，他沉默了片刻，说：“想吃馄饨。”


    “好。”祁君羽说，“那下楼吧，带你去吃。”


    祁陌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随便抓了件外套就往身上套，冲下楼梯。


    祁君羽就站在基地门口，见他出来，他笑眯眯地收起手机，张开双臂接住了飞奔过来的祁陌。


    “跑什么，你哥在这，害怕我被别人拐跑了不成？”


    祁陌摇头，只是抱紧了祁君羽，整个人瘫在他怀里，千言万语都汇聚成一句话。


    “哥，我好想你。”


    祁君羽总是在祁陌最需要人陪伴的时候出现，小时候是，现在亦然。


    祁君羽轻轻拍了拍祁陌的背，“训练辛苦了，我们被RUC战队看上的天才电竞少年。”


    “你，知道了。”


    “这么值得骄傲的事，我当然要获得第一手消息了。”祁君羽笑了笑，“不说那些事了，不是要吃馄饨吗，走吧，我也饿了。”


    -


    祁君羽带他去了云都口碑最好的早餐店，一屉小笼包都要二百八十八，价格不便宜。但祁君羽不管那么多，只要祁陌喜欢吃，做哥哥的给弟弟花钱买点东西吃算什么。


    这家店做的确实不错，祁君羽一勺一勺、慢慢悠悠地吃着馄饨，和对面大口啃糕点的祁陌形成鲜明对比。


    祁君羽是坐飞机赶过来的，祁陌不主动和他说青训营发生的事，也不和他说月项考核，只能靠他在国内的人脉四处打听，加上了青训营负责人的联系方式。


    负责人正愁找不到人可以说服祁陌，在知道祁君羽是祁陌他哥之后，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把这一个月的事情全部倒给了他，包括祁陌和许方陈林的矛盾，那八十万，那月项考核，以及有了祁陌的例子，他还又给祁君羽介绍了一遍RUC电竞战队。


    他说，程珂很喜欢祁陌，RUC很需要祁陌，电竞圈需要祁陌。


    他们说，祁陌这样有灵气的选手十年难遇，如果成为首发队员好好培养，在国际赛上也能大放光彩，为国争光。


    祁君羽听了个大概，最后还是决定回国陪着祁陌再去那个基地看看，见见那个叫程珂的教练。


    至于什么大方光彩为国争光，听上去确实很厉害很神圣。但祁陌就是祁陌，他是他自己，只要听从自己的内心就好了。


    想去打电竞打职业，祁君羽会全力支持，要是看完了最终还是决定不打，会星城上课继续过以前的生活也好，不想上学也好，祁君羽都能尊重理解。


    在他这里，祁陌永远有可以不闪闪发光的权利。


    祁陌只需要做自己就好了，出了什么事，有他全权担责。


    这就是祁君羽从见到他开始，一直没问他为什么拒绝RUC战队的原因。


    再说了，这个年纪的小孩儿，想法一天换一个，不奇怪。说不定祁陌已经想通了去打职业，现在问他反而让小孩陷入难堪的境地。


    祁陌是个嘴硬的，这点祁君羽这个同样嘴硬的人很认同他的闷葫芦能力。


    要是真决定了去打职业，现在被祁君羽一问也会梗着脖子说就是不想去，绝对不会说自己改主意了想去。


    吃完早饭，祁君羽和祁陌一起回了青训营。祁君羽见了青训营的负责人和教练，简单沟通了一下，让他们告诉程珂今天祁陌会带着家长再去一趟，做最后的决定。


    “起来的赶紧收拾收拾，老常把头梳梳，Under头发被耳机压塌了，临夏别吃螺蛳粉了一股味！”程珂拍拍手，跟赶鸭子似的，“祁陌带着家长来了，这说明什么？我们还有最后一次机会，都把自己拾掇好了，别败坏我们RUC的形象！”


    还没睡醒的严宥听到祁陌的名字，困意都少了一半，“真的？什么时候来？我换件让人眼前一亮的衣服。”


    “马上就来。”程珂边回答边觉得奇怪，“他来你换什么衣服，你要开直播？粉丝不都习惯你穿那绿头鱼睡衣了吗？”


    “哎呀你不懂。”这回常毅惟接话了，“临夏说我们这群直男不懂。”


    “这又和直男有什么关系，他不是直的？”程珂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也没工夫继续跟他们闹了，着手去收拾会议室，“都抓紧点时间，对了，别开直播奥。”


    十分钟后，祁君羽和祁陌出现在RUC战队基地门口，程珂整理了一下表情，挂着一副标准笑容站在大厅里迎接他们。


    他都做好了祁陌的家长是三十四十多岁的父亲或母亲，话术都专门准备的是应付这类人群的标准模版，甚至还有每个问题的问答，万万没想到来的是一位极其年轻、头发还挑染成淡绿色的“家长”。


    程珂有那么一瞬间的迷茫，等两个人走近了，他才看见这位家长的全貌。


    这个人身上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凉气，放松的时候嘴角是微微朝下的，那双毫无情感的眼睛望过来，看的他明明现在都快要到夏天了，还是后脖颈一凉。


    很神奇的是，在看到自己后，程珂看到这个人的表情又非常细微地变了——嘴角微微扬起一个礼貌的弧度，眼睛眯了一下，点了下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嚯，笑面虎。


    “你好，你就是祁陌的家长吧，我是RUC电竞战队的教练程珂。”他伸出手。


    祁君羽笑了笑：“抱歉，我体寒手冰，就不刺激你了。我是祁陌的哥哥，祁君羽。”


    被拒绝了，不知道为什么，程珂反而松了一口气，好像这样的场景预演才是正确的，可能又因为是气质原因，他总觉得祁君羽不像个普通人，和他对视都隐隐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压力。


    走进基地，祁君羽的视线自上而下地扫视一圈。临夏刚结束一把游戏，匹配的队友坑的不行，偏偏还连续三把排到一个人，气的她骂了一早上脏话。


    “别打了，大早上打游戏气急攻心。”常毅惟打了个哈欠，要不是昨晚程珂逼着他们十点就睡了，平时这个点基地里就跟死了一样安静，“别骂了，马上被人家家长听到。”


    “不是还没来吗，我……”临夏说着抬头望门口看了一眼，嘴里的话戛然而止，“我草。”


    常毅惟感觉身边有一阵风窜过去了。


    祁君羽听着程珂的介绍，面前忽然多了一个人，接着听到她一声激动的尖叫。


    “letter老师！！！”


    程珂满头问号：“谁老师？”


    临夏双眼放光，越过一脸茫然无知的程珂，说话声音都因为激动而颤抖，“老师！你怎么在这？我是你粉丝，我喜欢你好久了！”


    祁君羽短暂地愣了一下，随后温和地笑了笑：“你好。”


    程珂终于回过神来，他隐约知道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但又没那么明白，“那个，谁能给我解释一下？”


    “哎呀你又不懂，他是很有名气的画家，我追他画的漫画好几年了！”


    头一次这么近距离地见到自己的偶像，临夏一改往常“电竞女王”的样子，说话想到什么说什么，“老师我从你的第一部作品《你听得到》就开始追了，还有为什么鸽到现在都没有下一话！开头那几章我已经数不清自己看了多少遍了！”


    听到这部作品，祁君羽顿感无奈，他一摊手：“这个没办法，小说衍生的同名漫画，作者停更，我也无能为力。”


    饶是知道原因，临夏也泄了气，“那……”她重新抬眼，“那能签个名吗？我有色纸，不会签在白纸上的！”


    招人秒变签售现场，程珂眼睁睁地看着临夏以最快速度冲上楼去拿了一张印着动漫人物的板子，把背面空白反过来递给他，又贴心地递上一支金色油漆笔。


    祁君羽接过，顺口问了一句她要to谁。


    临夏眼睛都睁大了。


    letter作为超人气漫画家，签售会一票难求，签售票在线上一秒售罄，临夏从来没有抢到过——很多时候也因为各种比赛和训练赛的时间和签售会时间撞了，她最遗憾的就是没能去成letter两年前的首届签售会，除了那一场可以写to签，后面再开的就被明令禁止了。


    她又问了一遍：“可以写to签？”


    祁君羽点头：“签售会不可以，现在没人管。”


    “临夏，to临夏！”


    “好。”


    祁君羽给她写了一个比赛大获全胜，天天开心，在结尾签上了自己的落款letter。


    “那能合照吗？”临夏小心翼翼地问。


    “抱歉，这次回国是私人行程，不可以哦。”


    “没事没事，我知道的！”能见到祁君羽，还知道他是祁陌他哥的这个重磅消息，已经让临夏感觉此生无憾了。


    “咳咳！”终于有机会插入空子的程珂给了临夏一个眼神，“你差不多得了，我这还有正事。”


    临夏心满意足地走了，程珂把人请进会议室，给两人倒了杯水，“您可以去了解一下，在电子竞技这个行业里，我们RUC倒各项数值和知名度都是名列前茅的，我们的队员都有世界赛的经验，夺过冠，在网上都能搜到当时的高清视频，代言和签约费都绝对不低。”


    “祁陌是个非常有天赋的选手，坦白说吧，我们战队正急需一个神佑者，”程珂给他们展示自己的决心，“如果祁陌不打算打职业还好说，但如果他有这个想法，我们RUC永远比其他俱乐部递来的橄榄枝高。”


    “上不封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