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严覆雨

作品:《还是想要成为顶流画师呢

    遇见疯子,大家第一反应都是躲开,于是饭店里就跟炸了锅似的,椅子腿刮地之声群起,让人心里发颤。


    我不由自主的随大流站起身来看那女子,她编着华丽的发型,穿得像花蝴蝶一样,宽大的袖口、波浪形的裙摆,上面缀满了亮亮的碎片,随着身体剧烈晃动,看上去就像把银河穿在了身上。


    这种风格顿时让我想起一个人:肖贺。


    她是花烛镇的群演。


    “你们还待在这里干嘛?要爆炸了,都不跑的吗?”


    她一脸匪夷所思的对挡在面前的人喊叫,上前去一把推开他们,从我面前奔过,独自冲出了灯笼酒家。


    所有人皆是一脸莫明,但纷纷开始往外撤离。


    “什么爆炸?”


    “这女的别真是个疯子吧?节目组怎么选的人?不是说群演都是万里挑一、素质保障的吗?”


    “得了吧!你看看你自己万里挑一吗?”


    “我怎么就不了?那么多人报名,能被选进来,本身就说明我是特别的!”


    我身旁等饭的一对年轻情侣先吵了起来。


    听他们提到节目组,我倒是想起剧本里的事。其中确有“群演发病”的情节,可那是针对苗寨来的,而且在第一天就演过了。


    今天这又是什么情况?


    科技过于发达就是不好,节目组为了保证“沉浸式”,摄像头都是隐形的,我没有拿到最新通告表,根本不知道拍摄计划。


    难道有人改剧本了莫?


    几番喧闹过后,灯笼酒家瞬间人去楼空,我正好拿着手里的号去找服务生,美美入座。我想起那个装潢华丽复古的隔间,告诉服务生我要坐到那里去。


    服务生点头说好,叫来几个人去帮我把之前的残羹收拾好。


    我点好菜后站在一边等他们,环顾起房间的布置来。白天没来得及好好看看,现在这里是我的地盘,走来走去也没人管。


    右边墙上的相框歪了,只有一个角颤巍巍的挂在钉子上,许是刚才那群演无意间撞到了。


    我走过去伸手将其扶正,无意间扫到照片中的内容,脑海中一些陈旧的回忆被唤醒。


    这是一张做旧的合照,节目组细致入微,彩色照片在风霜搓磨中已经有些褪色了。


    照片拍摄于一座栽满垂柳的桥边,其中一个男青年着长衫,黑发半遮面,露出的另半张脸瘦削而干净,眸中含笑,嘴角微微上扬,交叠在身前的双手紧紧扣在一起,暴露了他的局促和腼腆。


    另一人只留下了一只手臂搭在男青年肩上。


    这是一张被裁掉一半的照片,另一人模样几何,无从得知。


    这长发青年,我曾在外婆家里见过。


    我幼年时父母工作忙,聚少离多,那少得可怜的聚在一起的时刻也总是吵得不可开交,他们似乎明白这会对小孩造成不好的影响,于是便在争吵即将爆发的时刻把我送到外婆家去,好像这样我就不会知道他们在干嘛了一样。


    我外婆林妙臻是个诗情侠义俱在一身的女子,虽然她只是个被辞退的艺术学教授,不会武功,也没干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但她总给我一种经历过大事的感觉。


    我在很多上了年纪的人身上都见到过这种气质,或许是年月堆积的缘故吧。


    说起来,我在美术上的天赋还是外婆发现的。我们待在一起的那些时候,她总会带着我画画,她房间的一角有个层书柜,里面七零八落的塞着些老照片、旧光盘,我喜欢看那些东西,她便让我临摹他们。


    其中一个光盘里,专门收录着有关一个青年的视频,视频有很多条,杂七杂八,细细碎碎,仿佛是记录了他从少年一路长来的路程;它们有的看上去很日常,有的则来自远远观望的视角。


    我画过那青年,我记得,他叫严覆雨。


    他是个小有名气的京剧演员,外婆很喜欢他。


    外婆的房间里有一整面墙都是他的海报和照片,还有一些从杂志上撕下来的内页,但就如同我眼前这张照片一样,在岁月的蹉磨中花白而模糊,有的就连脸也看不清了。


    我睡觉不安分,喜欢滚来滚去,在外婆的床上午睡时常常滚到墙边去,一睁眼就面对严覆雨的脸,看得多了,不由得奇怪。外婆难道已经不喜欢他了吗?不然为什么墙上的照片都只停留在年轻时代呢?


    我去问外婆,得到一个令人悲伤的答案:他死了。


    见外婆眼中弥漫起复杂的情绪,我便没有再问下去了。


    外婆身体硬朗,如今年逾八十仍旧喜爱独自出远门。我俩君子之交淡如水,已有好些日子没联络,也不知道她如今在哪个城市看风景见老友。


    如今忽然触及有关她的老记忆,我心头一阵感慨,摁亮太阳穴打开通讯器屏幕,用目光点开相机,对着眼前的相片拍了一张,给外婆发了过去,问她:还记得你的小偶像不?


    饭菜上来了,我立马开吃。


    灯笼酒家果真不负群众雪亮双眼,卤猪蹄儿好吃得不行,卤汁鲜香不说,猪蹄糯滋滋的,颇有嚼劲。我添了三碗饭,把盘子里汁水都舔干净了方才拍着肚皮瘫在椅子上望天。


    通讯器震动两下,我摁亮屏幕,是外婆来消息了。


    “他好看哈!”


    “在做什么?吃饭了没?”


    我刚吃饱没力气打字,拨了个电话过去。


    “干嘛呀?我玩牌呢,有话快说奥!”


    林秒臻女士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柔中带刚刚刚,话音刚落,那边就传来一阵大笑,显然有人要输钱了。


    “你在哪里呀外婆?”我问她。


    “我?我在曼敦港啊!跟你说了玩牌嘛!我玩牌不都来曼敦港嘛?”


    好吧,一听就是去找我妈了。


    我妈林江和我爹分开之后离开了徐陵,从此我们再也没说过一句话。不是我不想理她,他太高冷了,我和她发消息永远也不回复。得知她在曼敦港安家,还是外婆告诉我的。


    我好多次和外婆表示过,希望她帮我和我妈调解母女关系,她在其他事情上都惯着我,唯独此事,每每提及,她就只有一个不。


    听她又背着我去找我妈,我有些闷闷不乐,闭嘴不说话了。


    外婆听出我有情绪,笑着转移话题:“你够低调哦?上节目了都不告诉我,要不是别人和我说,你真打算成大明星了再吓我一跳呀?”


    我脸上一热,有点儿不好意思又有点儿低落,坐直了些,说:“别打趣我了,就第一天有镜头,这几天我脑子上都闲得冒青苔了。”


    那边一轮结束,外婆的牌友们开始闲吹,有好听的男声低低问牌桌上的人是否需要服务,问到外婆,林女士让他去再多叫几个人,顺便拿点酒。


    “喂喂喂!别光顾着享受了,理我呀!”我不满。


    “你都上节目了,已经比很多人要厉害了,知道吗?你得好好利用这个机会呀!没镜头,就自己创造镜头,这些还要我教你呀?”林女士夸张的叹了口气。


    我懒得和她掰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问题,想到什么,坐直了问:“外婆,我能问你个事情吗?”


    她让我搞快点。


    “你为什么喜欢严覆雨啊?”我问。


    自从拿到剧本之后,我就一直想问这个问题了。


    “这个就别细问了。理由太多,环环交错,我可以讲三天三夜,你有兴趣听完吗?”她每次说起这个小演员,总是显得得心应手又带几分小心翼翼,仿佛那是一个独属于她的巨大秘密,外人只配看到结果,不能窥探内在纠葛。


    我知道自己接下来说的话多半会得罪外婆,但隔着电话他也打不到我,便问了:“你看到的只是他的表象,他展现给粉丝的那一面。你知道他私底下什么样子吗?他根本没有你们眼中那么单纯那么好,女朋友快被枪毙了也没回去看望一眼,直接几票给人投死了。”


    剧本根据真实历史改编,按理说灯绝和严覆雨都不是啥好人,灯绝还更不好些,但我的命运某种程度上和灯绝捆在一起,因此难免不自觉站在她这一边,此时讲起严覆雨时带上几分讨伐的口气。


    连鹤琼都愿意相信灯绝,他但凡没那么绝情,多和灯绝沟通沟通再下结论,我的镜头都不会只有这么点儿。


    我已经做好了迎接林女士的连珠炮输出,却听见对面不可置信的问:“女朋友?你是说灯绝吗?”


    我去,搞半天严覆雨这小子谈恋爱瞒着粉丝吗?


    “对啊。”我点头。


    “不可能。她死的时候,严覆雨还在曼敦港演出,行程排得很满,那段时间我每一场都去了,他从来没请过假。怎么可能回去投票?”


    外婆的语气有点生气,似乎责怪我乱说。


    “关于严覆雨的事没人比我更清楚了,我当年可是…算了,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些谣言?”


    她一提到严覆雨就着急。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没变。


    我把剧本内容告诉了她。


    她立马要我把剧本拍给她看,一副老将上阵杀敌的架势,我拗不过,起身付账,出了灯笼酒家,往迎宾楼赶。


    此时晚上十点左右,街上还是很多人,路过泊茶楼,杨述又拿了一批新杯子出来蹲在门口做慈善,我惦记着剧本的事,没有停留,心想明天一定要来占这个便宜。


    回房后我翻找出剧本,把原件扫描后发给外婆,然后乖乖等着她的回复,谁知她竟然离谱的消失了,发信息也不回,电话也不接。


    唉。这份君子之交还是太淡了一些。


    我趴在床上冲浪,照常打开网站搜索当日排名。


    我变成了倒数第一。


    可是热门搜索榜单上,“灯绝”二字高挂前排。因为就在今天,当年灯绝对鹤琼做的那些事已经全部通过严覆雨等长老会成员的叙述被揭露,而鹤琼仍然在为灯绝辩护。


    “灯绝 雌竞姐”


    “灯绝  背叛”


    “灯绝  不配拥有友谊”


    “严覆雨灯绝”


    我划拉着热门上的几个词条,心生一计。点开“幻视”,进入自己的主页,在用户名“沈时梅”前面加上了“灯绝——”的字样。


    然后我发布了今天的第一篇帖子。


    托节目名气大的福,我的账号涨粉幅度虽然小得可怜,但浏览量好歹比以前多了一些。


    其实我没什么资格嘲笑肖贺,因为我也是执迷不悟的人。在点赞量少得可怜的情况下,依然保持着每天一条的发布频率。


    前几天我发的无非写生稿、妆造图或者美食打卡,一些图片配上一两个表情包。


    今天我只发了一张图,是在灯笼酒家隔间里拍下的那半张老照片,配文:这个男人真这么绝情吗??就这样出卖我?


    编辑好后,我在下面添加了“古城二十一日”“严覆雨”“老照片”“浔乌市”“情侣”“灯绝”“沈时梅”等话题。点击发送。


    严覆雨和浔乌一样,都是好多年以前的东西了。联盟飞速发展,更迭换代的速度比眨眼还快,现在的大多数人根本不认识他。即便这几年联盟仿照浔乌建了一模一样的千古市,为了打造千古而重新宣传浔乌文化,真心愿意去了解这些的人根本没几个。


    《古城二十一日》的剧本取材于真实历史是不假,但这并不是宣传重点。这档节目一是为宋霜镀金,二是为千古的文旅做铺垫。浔乌只是资本的一个跳板罢了。


    大家现在主要火力都在灯绝身上,快要恨死她了,对于严覆雨,他们的态度相对模糊。还有人说“之所以会让灯绝为了他背叛好友,说明他本身是个很优秀的人”。


    这时候放出疑似严覆雨的照片,他长得帅,一定会引得人们争相探究。


    我决定今天先这么试试,等明天看流量,反馈好的话,我势必从林女士那里再挖点儿猛料来。


    第二天我醒得早,去餐厅吃早饭时正遇上宋霜他们九个。


    “来一起呀!”谭思夏看到我立马热情招手。


    节目组资金非常充裕,迎宾楼的早餐每天变着花样做。我拿了两片不同口味的披萨,打了一个奶油塔,又倒了一杯无糖可乐,端着托盘加入大圆桌。


    “阿梅,你是怎么知道那照片是严覆雨的啊?你还懂历史吗?”谭思夏凑过来。


    我睡懵了,大脑还处于当机状态,想了几秒钟才明白她在说什么。


    不过,她怎么会无端去看我的帖子?难道真如我预测的那样,流量爆了?


    我心下得意,面上不显,点头道:“知道一些吧。我有个朋友以前和我说起过。”


    “你知道吗,大家现在都在讨论他!之前联盟宣传浔乌文化的时候可没有这么多流量。”谭思夏显得很感兴趣。


    “是吗?”我点点头,目光不经意扫过坐在正对面的梁淮,他眉头无意识的皱着,一个人陷入了某种结界里。


    “挺好的啊!”我说完,想起昨天灯笼酒家发生的那一遭,问谭思夏:“你们昨天改剧本了吗?”


    我太久没有出入正儿八经的名利场,对这种词汇敏感度极低,这话听上去就不对劲,尽管我无意暗示任何人。


    不过好在大家也明白我的粗糙,桌上氛围僵持的时间甚至没有超过我咀嚼完一块披萨。


    “没有啊!为什么这么问啊?”接话的是韩悦,那个十八线小演员。她还没做妆造,乌黑长发扎成简约的马尾垂在肩侧,未着粉黛的五官轮廓利落。


    我把昨天那疯女人的事情讲了一下,为了避免多余的事,隐去了她来自花烛镇的事。


    “我靠,还有这种事?我咋没刷到?”肖贺正喝粥呢,闻言匪夷所思道。


    “你是不是对自己的冲浪能力太过自信了?没人能一直掌握所有事情,懂吗?”谭思夏抓紧时机扑他。


    “她不会真是个疯的吧?那我们岂不是有危险了?”肖贺没理她,脸色烦恼。


    我觉得这个人脑回路奇葩得让人意想不到,问他:“你危险什么?”


    “哎,你不懂啊!你不明白的!她们那种疯病很那个的,既然有一个,就说明节目组筛选不严格,万一还有漏网的,在我们录节目的过程中冲出来发疯怎么办?我们受伤怎么办?”肖贺越说越苦恼。


    他的牢骚发起来没个尽头,拿个勺子在碗里搅来搅去一口没吃,半晌把勺一摔,像头牛一样鼻孔朝天叹气道:“和浔乌沾边的果然都不吉利。早知道我不凑这个热闹了。别这坏运气传染我了,回头我们家生意…”


    重要人物开始一个个出场咯!![星星眼][星星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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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章 严覆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