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挽玉离开龙谷是半月后。


    老祖不知从哪给他逮了只黑鹤，墨羽红喙金目，掠过之地阴风阵阵，夸张得还能变天下雨。


    好在仙蚕五灵衣被老祖补好了，雨淋不到傅挽玉。


    老祖御风而行，黑袍不沾风雨，身影孤傲沉冷，偶尔跟鹤上的青年说两句话，神色会稍微缓和些。


    顾千寒虽有金丹修为，但待在仙盟里没拿到什么法宝，御剑跟在后面很吃力，动辄被甩开一大截。


    他不要命般地往嘴里塞药，强行催动体内灵气非要跟上。


    突然，面前一阵寒风拂面。


    他抬头就看见黑鹤冰冷的眼和站在鹤身上的傅挽玉。


    傅挽玉：“你还要跟我多久？”


    细雨倾斜，却没有一滴落在他身上，都被那件散发淡淡柔光的仙衣给阻挡了。


    对比之下，浑身湿透的顾千寒别提多狼狈。他还有几分稚嫩的面部轮廓被湿发紧紧贴着，雨幕中，一双如狼般的眼死死盯着鹤上青年。


    傅挽玉：？


    傅挽玉：“他也重生了？”


    系统喵：“检测中……检测到目标重生。”


    系统喵：“诶？真的耶？！！”


    “……”这么重要的事居然需要他提醒才能想到吗？


    “你去哪，我去哪。”顾千寒微哑的声音说。


    傅挽玉没有回头，却是准确无误握住身旁男人的手——他指尖已然凝聚出淡淡魔气。


    老祖看了小徒弟一眼，将魔气收敛。


    “你是仙盟弟子，我是邪修弟子，你跟着我混不大好吧？”傅挽玉笑，“何况仙盟如今有难，你又结了个好丹，立个功当个内门弟子有什么不好？”


    毕竟顾千寒连个像样的高阶法宝都没有。


    顾千寒唇抿得很紧，眼神却透出一股决然的执拗来。


    他的执拗并不是对着傅挽玉身旁曾经杀了他的寒山老祖，而是对着淡笑劝他回仙盟的傅挽玉。


    “无需多言。”老祖沉声道，“你厌烦，杀了就是。”


    语气没有杀意，对老祖而言杀个金丹跟捏死一只蝼蚁没有区别。但如此轻而易举，他也没有立即动手。


    因为他的手还被小徒弟握着。


    顾千寒感受到了威压，少年单薄的身形强撑在剑上。他咬牙与那团黑雾对视片刻，眼眶如火灼般剧痛，他几乎不能再睁眼。


    傅挽玉半是无奈叹了口气：“没办法，师尊脾性不好，我管不住他。”


    “……”老祖低眸看着他牵住自己的手。


    “所以你不想余生都做个瞎眼修士的话，不要再逞强。”那人淡淡说着。


    顾千寒口中尝到了铁锈味，仿佛又回到了那日被巨大的手掐住命脉，却连反抗都可笑的时候——


    “……你不是邪修弟子，你别跟他走。”顾千寒一字一顿。


    老祖表情不变，看着他的眼神已经是在看死人。


    傅挽玉笑：“小道友，别敬酒不吃呀。”


    他手中夹着三根黑鹤落下的羽毛，在顾千寒的注视下直接幻化成数千黑羽朝顾千寒飞去！


    老祖眼珠微动，黑鹤忽而一声长鸣，声波直接将抽剑抵御黑羽的顾千寒震下剑去。


    看着顾千寒的身影跟落叶一样往下坠，傅挽玉笑容微敛，他看向黑袍男人，不赞同地叫了声师尊。


    老祖没看小徒弟，薄唇动了动，没什么情绪吐出三个字：“死不了。”


    “伤得很重也不行。”


    “……”


    “师尊？”


    “知道。”


    傅挽玉倒是不怀疑老祖说出口的每句话。这人不屑说谎，他知道。


    回寒山途中路过几座人类城池，发现城池都被一股莫名的黑气笼罩。人们依旧在黑气之下正常生活，连修士都毫无觉察。


    “玄冥二气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傅挽玉刚要催动黑鹤往下飞去查探，中途被老祖拦住。


    老祖：“回寒山。”


    傅挽玉：“这里不对劲，妖兽秘境早就封了，玄冥二气不可能出来。”


    就像先前傅挽玉握住老祖的手腕阻止他杀顾千寒一样，老祖也握住了傅挽玉的手腕，然后——


    被甩开了。


    老祖：。


    傅挽玉抓了把黑鹤，黑鹤吃痛，一头往下面扎去——


    一道阵法在半空中毫无预兆显现，黑鹤直接带着傅挽玉飞了进去！


    转眼，寒山就到了。


    傅挽玉飞身跃下鹤背，在落地前以极快的速度画出传送阵。


    然而一只黑色长靴踏上去之后，传送阵还没启动就碎了。


    傅挽玉落在了寒山的平地上。


    他看着面色毫无波澜的老祖，还有什么不明白：“玄冥二气是你放出来的？”


    老祖默认。


    接下来的剧情应是顾千寒的爽文男主人生——


    沉寂多年的玄冥族卷土重来，想利用玄冥二气让妖族全变成没有神智的妖兽。


    大战一触即发，妖族以至宝作诱饵，联合仙盟想退敌。


    仙盟也有自己的盘算。


    几大宗门渐渐势大，不再服管教，仙盟铁律形同虚设。


    仙盟便组织几大宗门联合对抗玄冥族，试图在他们被玄冥二气所伤、与玄冥族两败俱伤时再出手收拾残局，即可打压其他宗门，也能扬仙盟威名。


    必要时候他们想也不想直接牺牲我方利益，导致参战宗门损失惨重，天骄弟子折进去不知道多少。


    只是他们想得太好了，事情并未按照他们预料好的发展——玄冥族不仅可以将妖变成妖兽，也可以把人变成行尸走肉！


    事态失控，眼看下界诸多宗门要全军覆没之际，完美融合传承的顾千寒横空出世。


    来自远古的龙神血脉天克玄冥族，不受玄冥二气侵扰，当着所有人的面将玄冥族逼回原本的领地！


    他之所以没有赶尽杀绝，是因为玄冥族能为他所用，是他收下的第一波小势力。


    顾千寒之名因此传遍整个下界，是救世主，是少年英才，仙盟盟主欲破例收他为内门弟子，并提他为内门七子之首。


    顾千寒只有一个要求：先前欺辱过他的弟子统统逐出师门。


    盟主自以为收他为内门弟子就已经是无上荣耀，没想到顾千寒得寸进尺，当众逼他下不来台。


    盟主没有应允，顾千寒自己报完仇就直接离开了仙盟，也因此被仙盟盟主下了追杀令。


    剧情中，傅挽玉也是参战的一员，只是他在这场主角光环拉满的大战中，充当的只是保护自家宗门的小角色。


    高光都在顾千寒身上，他能保全绝大多数师弟师妹已是十分不易。


    至少归云宗损失的人是最少的。


    这一战也是他不服顾千寒、招惹顾千寒的下一个导火索。


    而现在——救世主顾千寒不想再救世，活了千年的邪修老祖倒想助玄冥族一臂之力。


    系统喵：“好像目前只有宿主……呜呜呜喵QAQ”


    ……他这个老祖徒弟、剧情反派要蹦跶出来拯救世界吗？


    ……这合理吗？


    系统喵：“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宿主喵呜！”


    傅挽玉：“只此一次。”


    系统喵：“！！！”


    要不是老祖在，它一定会变成黑猫扑进宿主怀里各种任摸任蹭！


    没过几月，寒山四周都弥漫着浓郁的玄冥二气。


    傅挽玉不是第一次看见玄冥族，但这一世的玄冥族明显比上一世强大得多——


    从体型来看是如此。


    玄冥族体内蕴含着玄冥二气，理论上是体型越大越强大的。


    系统喵说得到龙神传承的顾千寒去了万剑山剑冢，跟前世一样，他找到了炼器大师并完成他老人家的心愿得到一把绝世神兵。


    他的路线离仙盟越来越远，看来真的是不打算插手玄冥族的事。但天道依旧偏爱他，还是把原定的法宝机缘统统赐给了他。


    傅挽玉不是在闭关就是在闭关的路上，等他快突破元婴了，仙盟和各大宗门也被玄冥族打得半死不活。


    没有人能处理玄冥二气——除了真正拥有龙神血脉的男主顾千寒。


    寒山还是春暖花开的人间仙境，玄冥族也只会在山脚活动，从来不会上山。


    大概是他的便宜师尊发布了什么命令。


    满山禁制仍为他开放，下山的禁制也松了，傅挽玉一刻钟不到就解了。


    他懒散着溜达到山脚，没走两步，就遇到了两只玄冥族的半兽。


    一只身上覆盖着深厚的皮毛，一只覆盖着亮闪闪的鳞片。


    一只羊，一只蛇。


    “少主！”


    “……”


    傅挽玉微微颔首。


    他去过其他游戏世界，喊少主的也不是没有——就是被两个半人半兽的异族喊有点奇怪。他在这个世界的身份毕竟是个人。


    用人的视角看异类和用异类的视角看异类是有区别的。


    本能地会觉得自己不是同类。


    “师尊呢？”


    “主人在炼药，说任何人不能打扰！”


    这只兽刚说完，旁边那只兽就用胳膊肘捅它，压低的嗓音又粗又沉，能听出一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蠢羊！少主那是任何人吗！”


    “少主是人啊，是我们这里唯一的人啊。”长着羊角的兽诚恳回答。


    “你——”长着满头蛇的兽吐了下信子，似乎气得不轻。


    它身后冒出的几条蛇死死缠住羊兽的角，把它压在自己身后的阴影里，对傅挽玉恭敬道：“抱歉少主，您请。”


    “可是主人说——”


    “闭嘴！主人会放少主进去的！”


    “可是主——”


    “蠢死了，我真不该用蛇缠你，要是变得跟你一样蠢我就杀了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