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四章
作品:《折剑》 不知是魂游幽冥的后遗症,还是差点魂裂的暗伤。
沈离歌重回躯体之后,昏了睡,睡了醒,醒了闹。
多回之后,有种魂魄离体的感觉,恍恍惚惚,神神痴痴。
不言不语,不吃不喝。
愣是把一身小白肉,弄得快皮包骨了。
沈离歌此人,要么不要给希望,他自己碰了底,就会自己弹起来。
要是你给了希望,他就撑着一股气,不达目的不罢休,不成功便成仁。
故而,他要的,也得是最好的!
日子就是这样一天天耗的。
沈离歌不确定自己有多重要,他的重要性是按照旁人的反应观察出来的。
经过这一系列的救命措施,离魂游梦,生生死死。
沈离歌敏锐的知道,他好像比想象中的要重要一些。
同时,又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底,还有多久能探到底。
犹如走钢丝的试探,一次次闭上眼,又睁开,似乎都要自暴自弃了。
他不好受,看他的人更不好受,罗冠杨这一段时间一来,胡子长了,人也憔了。
又一次将人命悬一线拉回来后,他抹了把脸,什么都没说的,在他师父洞府门前跪了。
连跪三天,洞府里才哀叹一声。
“罢了。”
罗冠杨扣了个头,“徒儿愧对师尊嘱托。”
抬起头,闭上眼,哽咽道:“非是徒儿不尽心,而是怕人折在徒儿那里,伤了师尊颜面,亦让师叔祖难堪。”
宗主走出洞府,宽袍似鹤,发须皆白,执拂尘,摒杂心。
他步履稳重,不急不缓,不骄不躁,神情肃敛,不怒自威。
看着爱徒一脸憔悴,冷着的脸,也缓了几分。
掐指想要算天机,却发现天机早已被斩断。
窥探不得。
风吹叶落,宗主幽叹,乘风而行,余留:“解铃还须系铃人。”
宗主上了坐忘峰。
……
尊者正在凉亭间煮茶饮酒,自己与自己对弈,或是抚琴吹箫。
风流雅趣于他磋磨时光。
有客前来,他收了琴,撤了棋。
对那鹤发童颜,精神矍铄的老者随意道:“坐。”
老者饮了一杯香茗,茶杯在指尖转了几圈,方才放下。
心中思量万千,方才提出来意。
“那剑骨疯了,也快死了。”
尊者静默,并未接话。
老者继续道:“小师叔要的是那一把骨头,那一缕幽魂。”
“我想与净土大尊讨要须臾佛国,静置四百年固魂留体,定能满足小师叔要求。”
尊者放下了茶杯,没说可,也没说不可。
“不叨扰小师叔了,师侄告退。”
尊者慢慢道:“去吧。”
老者答:“是。”
宗主知道,尊者同意了他的办法。
随即一道流光向着西面而去。
……
西方净土,佛陀大尊,以万剑仙宗总之之能,不过半日便归。
怎奈净土好客,白银铺地,黄金立墙,软留硬留,留他三天才是。
罗冠杨左等右等,师尊未回,慌得不行。
薛药倒是沉静,把脉灌药,都是不慌不乱的。
残碗随意摆在桌上,落坐梨花椅子淡淡道:“这次可保半日。”
说完又补了一句,“下次是一个时辰,今晚不过的话,明日抢魂吧。”
看着罗冠杨如困兽一般,眼红络腮的,他奇了怪了的问道:“这么着急?真发现是你的种了?”
弟子之间有流传,他嗤之以鼻,如今看他着急模样,反倒想起来询问。
罗冠杨似哭非哭,似笑非笑表情奇怪道:“若是就好办了。”
是的话,他便不用跟阎王抢人,随风便随风。
自在潇洒,何苦受此折磨。
薛药立身起来,新奇道:“他不认你?”
要知道罗冠杨身为德天峰峰主,未来可能是万剑仙宗的宗主,万剑仙宗在乾坤界地位超然,东南西北无论走哪边,谁不恭敬相迎?
如此身份地位,岂是稚子能拒的?
罗冠杨正是苦闷无处发,自己倒了杯凉水浇喉。
“这是师叔祖点名保活四百年的人。”
薛药惊呼:“尊者的人?”
罗冠杨闭目点头。
天幕黑了下去,四野寂静,虫鸣鸟叫已经在几日前驱散干净。
烛火烈烈,无风挺立,人影摆动,火焰逐风飘摇。
收了针的薛药,微微摇了摇头。
罗冠杨傲骨如塌了一般,摆头道:“罢了罢了。”
师尊不在,只求尊者罢。
“你护他一息,我去请尊者过来。”
薛药凝重点头,“你去吧,这里有我。”
……
天上无星无月,黑夜的笼罩下,坐忘峰里寂静一片。
花草休息,鸟兽归巢。
了无繁杂,心无余念,木秀风娑,纱飘烛摇。
尊者似乎有些心血来潮,心情格外的好。
罗冠杨怀着沉重的心情过来时,尊者嘴角含笑,表情惬意,四肢舒展,随意搭在小塌上。
罗冠杨刚落座,尊者扬手撒了点点甘露,清新草木的芬芳淡淡入鼻,思绪繁杂淡了些,耳目为之一新。
罗冠杨深吸一口气后,露出点点笑意,“谢谢师叔祖。”
尊者挥手打断他的话,话家常般询问了他修炼,指点了几句,询问他生活,宽慰了几句,询问他心情,调笑了几句。
尊者心情不错,谈兴极好,留着他品酒闻香,对弈喝茶。
罗冠杨呆着心头愈发不是滋味,愁有千千结,却不知缘何说起。
想到来意,却要败坏尊者心情。
若是不道尊者听,出了差错,自己又作何收场。
愉悦的心情转为又苦又闷。
愁结又攀上了眉峰,有些心不在焉的。
尊者几经询问良辰,美景,清风,落泉,罗冠杨都要停一下才反应过来。
尊者雅致不减,兴味盎然。
放了茶杯,指尖轻点茶面,撩起点点茶汤,洒在罗冠杨脸上。
罗冠杨心中一凛,当即知错,开口请罪之际。
尊者整好以暇,心情妙丽,净手抚桌,简单而又随意的在他前一步说道:
“今日撒下甘露,今夜解你愁眉。”
“说吧,可是修为遇到瓶颈了?”
尊者立身而起,负手在后,望着夜中黑幕,心中沟壑纵横,一点一点将眼前黑夜占满。
尊者出尘绝伦,早已不问世间尘世,如今愿开口为他解忧,罗冠杨心中感动之余,几度张口,最后才叹息道:“修为停滞,是为瓶颈,颈卡弟子一时,却阻不了弟子一世。寿元悠长,有的是时间解决。”
他看了一眼尊者的背影,顿了一下垂眸继续道:“可尊者所托,弟子愧对。”
尊者转过身来,青衣漫步,声音清润如叶,“无需愧对。”
罗冠杨抬头,心中震荡,感动与忏愧交织,后悔与冲动缠绕。
他站起来,躬身行礼,定神稳目道:“还请师叔祖与我一行,解我愁眉。”
尊者心情极佳,抚衣大笑,答道:“好啊。”
下山路上,随手折了枝梅花,在手中慢悠悠的转了几圈,进入罗冠杨寝殿,随手放在净瓶里。
一扇屏风遮挡住罗床,薛药从屏风里走出,向尊者行礼。
他看了一眼罗冠杨,与尊者道:“师叔祖稍等,那小子过会就醒了。”
尊者颔首。
罗冠杨感激的看了一眼薛药。
若尊者望到小崽子的疯劲,碰,碰不得,还会碰坏了。
不碰,也不行,能把自己吓死,饿死掉。
充分体现了生命的脆弱性。
非是他照顾不用心,而是,有些人的命,真的是天要收。
不到一柱香,屏风内传来轻响。
薛药道:“醒了。”
尊者为首,移步绕屏风而去,两人跟在身后。
以前防磕防碰,是因为尊者许约。现在在尊者面前磕了碰了,那便不用他们管了。
两人心情有些放松,山芋马上就会送出去。
今天尊者情绪似乎格外不错,半绕路屏风还评价两句。
罗冠杨松懈后笑意也多了起来,说了几句吉彩好话。
逗得尊者直笑。
薛药也跟着说了几句讨彩的话。
尊者一并笑了。
边走边笑,负手走到塌边。
床上小影如炮弹一般,弹射而来。
尊者顺手的就接住了,小影顺着他的手往上爬,爬上去后,双腿环住他的腰,双手抱着他的脖子。
尊者双手顺势托了托,托完才反应过来有些愣住。
看向罗冠杨跟薛药的眼神,清澈中带着茫然。
耳边就被超级大声的呜哇哭喊给炸开了。
小崽子年龄不大,声音又软又糯,哭泣之音,伤心伤意,让人悲伤。
尊者生疏又好奇的掂了掂,拍了拍。
察觉到两人诧异的视线,尊者有些迟疑的说道:“应该是这样的吧?”
在尊者的安抚下,小人慢慢的减小了声音,气息慢慢的又削弱了下去。
刚才……似乎是猛药之下的回光返照。
尊者等了下,小孩手也不松,腿也不懈。
无奈道:“罢罢罢。”
取出一只手,咬出血珠,在小孩光洁的额头上画了个封魂咒。
取出小金葫,对小孩嘴,囫囵塞了一些进去。
而后一掌猛拍小孩背心,小孩干咳了起来。
漆黑的眼珠,偏头看了尊者一眼,埋首用尊者的发丝擦干他的泪痕,在尊者脖颈间拱来拱去的,屁股就被轻赏了一巴掌。
小孩委屈的停了,环住脖子的手,一只抓着头发,另一只抓着衣领。
死死的扒拉着,一点都不松懈。
虽然被袭击了,但尊者心情还算愉悦,调笑两个石墩一样的人说:“平常也是这样疯的吗?”
罗冠杨干笑,不敢接话。
尊者笑道:“还挺可爱的。”
薛药已经回过神了,淡笑道:“想来,还是尊者面儿善,小孩子看了都不怕。”
尊者甚少接触孩子,如今却感到软与可爱,让他感觉似乎还不错,指尖捏了捏面颊,点了点鼻头。
薛药在罗冠杨求助的眼神下,竖了个二,罗冠杨心疼点头。薛药对尊者道:“尊者身在孤峰清寂,不如让这喜爱您的小孩陪陪您解闷。”
“唔。”尊者在沉思。
罗冠杨清了清桑子,尽量咬字清晰道:“是啊,师叔祖,还请您把我这愁眉的源头给带走吧。”
尊者无奈道:“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