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故人相见

作品:《嫁给女纨绔

    梦中漫天纷飞的白色纸钱,像一场永远下不完的暴风雪,少年伶仃而立,模糊的面容随着他的出现变得清晰起来。


    那滴掌心的眼泪,终于穿越了漫长的时光,于此时此刻在滴落在周卿云的心头,烫得她心口发疼。


    她忘记了呼吸,忘记了身处何地,忘记了今夕是何年,眼中只有那人的双眼。


    他有着一双本该多情的丹凤眼,微微发红的眼尾更是平添三分艳色,如今却只剩眸中凉薄,和那浅淡的唇色一般,被风雪裹走了生机。


    他看起来病了,病得不轻,甚至是坐着轮椅由人推出来的,肤色苍白,眉眼间挥不去的病气冲淡了外表的妖冶之气,显得阴郁孤冷,但即使如此,也难掩他姿容瑰丽,俊美无俦。


    曾经的他说:“这次不用等我回来。”


    如今的他说:“好。”


    和那时的声音一模一样,冽若清泉,却带着一丝说不出的魅惑。


    陆希真如此轻易答应撤人,让袁舍监猝不及防,愣在原地不知该说些什么,他身边的两名随从则跪在他面前,坚决不肯离去。


    “退下吧。”他语气淡漠,说完便调转轮椅回屋了。


    从头至尾没有看过周卿云一眼。


    好难受,抓心挠肝的难受。


    周卿云感觉胸腔里的那颗心都不是自己的了,成了别人手里的面团,任人搓扁捏圆,且因此不断损耗,让心腔变得空空荡荡。


    奇怪,明明有关他的记忆只有那一场惨白的梦,怎么能这么让人难受呢?


    “等等。”嘴巴先一步大脑行动,周卿云还没来得及思考,便已出声挽留。


    轮椅停驻一瞬,却没有为她停留。


    “所有人都说我们以前是最好的朋友,为什么这么冷淡?为什么不理我?”周卿云腹谤,这是她从小到大第一次被人无视,让她浑身上下都不得劲儿。


    就算她失忆了,他又没失忆,十年的友谊也是可以说散就散的吗?


    好绝情的人,真真没良心!


    陆希真的随从跪在地上,恶狠狠地剜了她一眼,随后站起来闪身离去。


    “殿下看到了吗?”袁舍监的声音冷冰冰地响起,为陆希真抱不平:“小侯爷有伤未愈,本就需要人照顾,如今遣退随从,只能由书院遣人照顾,但到底没有自家人精细…”


    周卿云本来看到他病怏怏的样子还觉得愧疚,但清醒过来细想,当时在照夜楼他看起来一点病都没有,怎么过了半个月就弱成这样了?


    一个处处可疑的人,到底有没有生病也很可疑吧!


    她冷哼一声,“你是在怪我吗?书院有书院的规矩,若真病了,就下山去治好了再来,来书院是读书的,又不是给他养病的。”


    这回轮到袁舍监无话可说,转身离开。


    周卿云叫住她,语气坚决:“我要换宿舍。”


    “宿舍早已定下,不能换。”


    “怎么不能换?”周卿云挑眉,“他是男人,男女竟然可以混住,看来这书院看似规矩,实际开放得很呐。”


    袁舍监垂手,“我等会时时刻刻为殿下强调纪律。”


    “我就要换!”周卿云不服,“他万一贪图我的美貌,袭击我怎么办!”


    袁舍监眉头皱起,四周的人也纷纷抬眼看她,这话太没说服力了,从来都只有贞王贪图他人美色,再者,桓义侯即使病了,那张脸也能让人心神震荡,魂牵梦萦,一个前科累累的人,怎会放过摆在眼前的美人?


    周卿云当然看出来他们在想什么,不由冷笑:“难道因为我有一些不好的传闻,就没有担心自己安危的权利了吗?!”


    袁舍监拱手拜礼:“我等不敢,此处有陛下的玄甲卫驻守,定不会让殿下陷入危险之中。”


    陛下陛下,又是陛下!皇帝的名头就跟符咒似的,没人理会她的愤怒,抬着她的东西挨个离去。


    周卿云跟着她们走到院门口,不出意外地被玄甲卫拦下,她又尝试着从院子各个角落突破,不管是爬墙还是上树,都被忽然出现的玄甲卫劝返。


    这双鹿苑已被不知数量的玄甲卫围成了铁桶,的确是不用担心什么安全问题了。


    周卿云溜达回自己的房间,看见四面白墙又一肚子无名火,她来回踱步几下,忽地吊儿郎当地朝对面的怀仁斋走去。


    这回没了冷面女子阻挡,她顺顺利利抵达门前,刚才情绪激动没发现,靠近了才发觉一股子药味儿从他的房里透出来。


    这是真病了?周卿云疑心骤起,又莫名觉得不对劲,不管了,先见到再说。


    她敲了两下没人应,于是推了推房门,没想到门没锁,一堆便开了。


    “我进来了噢”。她刚踏进半个身子,忽地一阵劲风袭来,一只冷箭擦着她的头发没入她身侧的墙上,可见力道之强。


    若是再准点,只怕要把她的脸射穿。


    周卿云惊魂未定,朝箭的来源看去,却见陆希真坐在窗前,神情冷淡,手里拿着一把小巧的弩机对着她。


    威胁意味明显,看他的样子还想射第二箭。


    但周卿云不觉得他真的敢伤害她,于公于私都不可能,于是她脸色如常,继续向他走去,此时玄甲卫也听到箭声,推门而入挡在她面前。


    “不用管我,你们出去。”周卿云吩咐道。


    她一步一步靠近陆希真,毫不畏惧地正视他,刚刚离得远,走近了细看,更觉此人长得不像凡人,跟蛊惑人心的妖孽似的,让人一眼荡魂。


    都说真正好看之人都是雄雌莫辩的,他这张脸穿男装时,端得是翩翩公子世无双,若扮作女装,不用怀疑,定然也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一枚。


    说到女装,周卿云想起上回在照夜楼他装女人的事,没压住上扬的嘴角,忽地笑出了声。


    剑拔弩张的氛围被她这一笑搅得一塌糊涂,两名玄甲卫紧绷的身子也随之破了功,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而被她注视着的陆希真,冷漠无情的表情有了一丝松动,眉锋微微上抬,似在疑惑她笑什么。


    “想装不认识我?小侯爷?”周卿云看着轻佻,这句话却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我们几时见过?”陆希真抬眼看她,一双漂亮的眼睛眸色渐深。


    “当然是那日呀……”周卿云笑笑,伸手将他手中的弩箭抽走,拿在手上轻拍手心,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哪日?”陆希真语气淡淡。


    “那日呀,小侯爷还说喜欢我。”周卿云停顿一下,听得玄甲卫耳朵都竖了起来。


    她紧接着补充道:“的糕点。”


    原来是糕点啊,玄甲卫松了一口气。


    “你认错人了。”陆希真面不改色。


    “我从来不会看错人。”周卿云目光扫向他的下半身,胸有成竹道:“小侯爷这双腿,长有三尺五寸,是不是你,一量便知。”


    眼见周卿云说的话越来越令人臊的慌,两名玄甲卫没耳听也没眼看,估摸着贞王殿下应当不想他们在场了,便识趣地退了出去。


    刚刚是谁大言不惭说怕被贪图美貌的?唉,桓义侯危矣!


    听到她的话,陆希真嘴角微微上扬,笑意却不达眼底,一双黑色眼瞳直勾勾地盯着她,像是要化作诡谲的黑色深渊,让人产生即将被其吞噬,尸骨无存的恐惧感。


    周卿云被他盯得头皮发麻,慕峥说桓义侯心狠手辣,手段残忍,想来是没说错的,一个人怎么会有这么阴冷的眼神?那一瞬,她仿佛听见了他刀下白骨的哭嚎。


    “找我做什么?”陆希真眼中的暗色褪去,眨眼间又恢复成冷情冷性的模样,苍白的脸色、微蹙的眉头,衬得他若病中西子,我见犹怜,让周卿云不禁再次晃了心神。


    找他做什么?因为无聊?还是想叙旧?


    周卿云是不会说实话的,她又看向他的腿,转移话题道:“你腿怎么了?上次不是还能跑能跳吗?”


    “因为,有人告发我。”陆希真缓缓道,语气中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意。


    “…”周卿云没想到这事还跟自己有关系,她是跟别人的腿杠上了吗?看来自己果真不是好惹的,跟她对上都得断腿。


    周卿云嗤笑:“你不做亏心事,还怕别人告发?”


    “是。”陆希真坦然道:“我的确是做了亏心事,所以被打断了腿。”


    不是,他就这么承认了?季若曲胆子哪里这么大?都能打断小将军的腿了?


    周卿云被他这话弄得不自在,像她成了罪魁祸首似的。


    “什么亏心事啊这么严重?”周卿云好奇问道。


    “你确定你想知道?”陆希真挑眉。


    “算了算了。”周卿云一怔,摇摇头,看上去肯定是个大麻烦。


    “呃,你休息吧,我回屋了。”说完就跑。


    “慢着。”


    “你去耳房给我把药端来。”不容置喙的语气,高高在上的吩咐。


    周卿云回头,见陆希真看着自己,确认她刚刚没有听岔。


    “你在使唤我?”她指了指自己。


    “不然?”陆希真面不改色。


    周卿云登时就不乐意了,虽然他这腿伤得跟自己有几分关系,但那也是他罪有应得吧!她几时被别人差遣过?


    周卿云摆起架子,正色道:“我是郡王,你只是个侯爷,论身份,你还得伺候我。”


    陆希真笑了,这次是真心的,他唇角上扬,眉眼含笑,妖冶的容颜比艳丽的曼陀罗花更胜三分。


    “我的父亲与你的祖母是八拜之交,论辈分,你要叫我一声叔叔。”


    “好侄女,还不为叔叔把药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