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作品:《我做的是捉鬼的营生

    李夫人的眼睛没了,昨夜亲眼目睹那惊悚一幕的人,都说是看见了鬼,搞得府中上下人心惶惶。


    正房门外,陆明远和秦时刚吃饭早饭就被仆人找来,已经等了好一会儿。


    昨夜那恶鬼虽已离体,可谁也说不准它会不会再来。李员外眼下唯一的指望便是陆明远能收服恶鬼,故而一早便派人来请。


    二人几乎一夜没睡,此刻秦时靠在廊柱上闭着眼,陆明远坐在台阶上,听着门里隐约透出的哭嚎声,还有摔东西的声音,神情凝重。


    “吱呀”一声门开了。李管家送大夫出来,见到廊下二人,低声道:“道长,秦姑娘,夫人刚醒,里头有些乱,你们等会儿再去进吧。”


    陆明远站起身:“李管家,夫人情形如何?”


    “夫人的眼睛瞎了。”李管家满面愁容道,“刚醒来时疯疯癫癫的,连老爷都认不出,只一个劲地喊‘别挖我眼睛’,唉……这些不幸的事怎么就一桩接着一桩?莫不是真的有报应?”


    “报应?”陆明远眼神一凛,问道,“李管家,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李管家欲言又止:“这……”


    “昨夜那女鬼说,李夫人欠了她的。”秦时忽然开口,“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她……”李管家面露恐惧,“她真的回来复仇了!”


    陆明远正色道:“事到如今,你再支支吾吾,只会让更多人受害。趁早说清楚,我们才能尽快抓住那恶鬼。”


    李管家望着紧闭的房门,终于咬了咬牙,下定了决心:“也罢……这件事迟早是瞒不住的,我就告诉你们。事情要从三年前说起……


    “三年前,府里来了一个婢女,叫秋莺,不仅做事勤快,人也长得漂亮,又识字,就在老爷书房里伺候,一来二去的,老爷渐渐喜欢上了她。老爷想娶她做姨娘,夫人虽然不愿意,可老爷与夫人成亲多年,连通房都没有,又只有少爷一个儿子,夫人禁不住老爷的再三要求,终于答应了。


    “秋莺做了姨娘,老爷越来越喜欢她,有时候甚至忽略了夫人,夫人看秋莺不顺眼,经常为难她。老爷素来敬重夫人,见夫人闹得不算过分,从不过问,秋莺只能处处忍让。


    “两年前,秋莺却忽然失踪了,怎么找都找不到,夫人说,秋莺有了相好的,跟人一起私奔了。老爷不信,后来在她的房里找到了证据,便也信了,不再找她。”


    听起来是女人之间的嫉妒引发的,秋莺不一定是跟人私奔了,有可能是被诬陷。秦时问:“后来呢?”


    “半年前,有人在后院的枯井里,发现了一具尸体。尸体已经腐烂得不成样子,看不出原来的模样。不过从穿着打扮来看,应该是秋莺。奇怪的是,尸体的眼睛没了,像是被人挖了。


    “秋莺是私奔的,不能葬在李家的坟地,她家里没有人来认尸,老爷就让人找了一块地方,安葬了她。”


    秦时问:“李员外知道秋莺死了,没怀疑夫人吗?”


    李管家道:“没有。秋莺与人私奔是事实,在她房里找到了她写给那情夫的书信,是她的笔迹,信里说她不想待在李府,求他带自己走。”


    书信勉强说得通,秦时还有一点不明白:“她既然私奔了,又怎么会死在府里,还被挖了眼睛?”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平日吃穿用度上,老爷从未薄待她,或许是那情夫见钱眼开,就把她杀了。”


    “秋莺私奔的那天,带了很多钱吗?”


    “应该是吧。”


    秦时觉得,李府的人根本不关心秋莺是怎么死的,他们只是给这一切找个看似合理的解释罢了。


    李管家焦灼地看向陆明远:“道长,若真是秋莺的鬼魂回来复仇,您有把握抓住她吗?”


    陆明远沉稳地安抚道:“贫道既受李员外所托,自当尽力。”


    紧闭的房门打开,李员外走出来,他满脸疲惫,眼下泛着青黑,声音沙哑道:“道长,内子刚服用了镇静的药物,已经睡下。有劳您了。”


    陆明远点头应下:“李员外,让其他人都出去吧。贫道驱鬼时需凝神静气,不能有人打扰。”


    “好。”李员外连忙对身后的仆婢们挥手:“都出去,到院外候着。”


    众人应声退出房间。


    陆明远和秦时进屋,关上门。


    屋内只开了半扇窗,日光从窗户透进来,却驱不散屋角的阴翳。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混着苦涩的药味,闻着令人憋闷。


    秦时将两扇窗户完全打开,空气涌入,才感觉好了点儿。


    里间的拔步床上,李夫人一动不动地躺着,像是没了生气。她脸上蒙着厚厚的纱布,边缘残留着些许暗红的血渍,露在外面的半张脸惨白如纸,呼吸细若游丝。


    陆明远走到床边,伸手搭在李夫人腕上。


    秦时站在一旁,见他神色专注,轻声问道:“她情况怎么样?”


    陆明远收回手,道:“命是保住了,死不了。”


    秦时有些惊讶地挑眉:“看不出来,你还会看病啊?”


    “我会的多着呢!”陆明远看上去颇为自得。


    秦时觉得他又要吹牛了,催促道:“快驱鬼吧。”


    这屋里根本没鬼。秦时知道,所谓的驱鬼,不过是陆明远用来安抚李家人的幌子。


    陆明远却做得煞有介事。他从袖中摸出一沓黄符,依着方位在门楣、窗棂、桌角、床沿一一贴好。


    接着用指尖蘸着仆人提前准备好的净水,往各处撒去。口中念念有词:“阴邪莫侵,恶鬼不近……”


    秦时看着满屋遍布的符纸,问道:“你贴的这些是什么符?”


    “镇宅符,贴上这些,鬼就进不来了。”


    李夫人房里这套驱鬼法事做完,又用过午饭,已是正午。


    李管家匆匆来找他们,道:“道长,我让人去集市上问了,有一家屠户说,前几日确实丢了一双猪眼睛,但不知道是被什么人偷的。”


    偷猪眼睛的人,一定早有预谋,不会轻易被人发现,查不到很正常。


    陆明远道:“知道了,辛苦李管家。对了,发现秋莺尸体的那口枯井在哪儿?我们想去看看。”


    李管家应了声好,引着二人往后院走。


    后院最深处草木杂乱,墙角爬满枯黄的藤蔓。枯井离院墙不远,边缘布满青苔,周围堆着厚厚的落叶,石缝里长着几丛杂草。


    “这就是那口井。好多年前就干了,离厨房又远,仆人们不到这儿打水,所以平时几乎没有人来。”李管家道。


    陆明远低头望下去,只能勉强看到井底。“秋莺的尸体是怎么发现的?”


    “我记得那天晚上打雷,劈倒了后院的树,我担心压倒围墙,就带了人来看。”李管家回忆道,“到这儿发现围墙没倒,井盖却被掀开了。”


    “这里原本有井盖吗?”秦时问。


    “是啊,我怕有人不小心掉下去,就让人用井盖盖住了。”李管家指着井口旁边的厚石板,道,“就是这个,当时被倒下的树压到,掀开了。”


    秦时看了看那块用来当作井盖的石板,估计有一尺厚,想必很重。


    李管家继续道:“把树移走之后,我们想重新盖上井盖,却瞧见井里好像有东西,下去一看,就发现了秋莺的尸体。”


    陆明远道:“多谢李管家,你去忙吧,我们自己看看。”


    李管家走后,陆明远拿着先前准备的粗麻绳,递给秦时,道:“下去看看。”


    “我去?”秦时没有接,不情愿地看着他,“你怎么不去?”


    陆明远挑眉道:“第一,秋莺的鬼魂万一在里面呢?你说你能看见鬼,这个嘛……我暂且相信,所以你下去最合适了。第二,你看看咱俩这体重,你觉得要是我下去,你能拉得动吗?”


    秦时想了想,说的好像挺有道理?


    “好,给我吧。”她爽快地接过绳子,三两下绑在自己腰上,抓住绳子,踩着井壁慢慢滑下去。


    陆明远蹲在井边,一点点放绳子,朝她道:“慢点。”


    这口井不算深,秦时很快到了井底。


    脚踩着的地方铺了一层枯叶,墙壁触手湿滑,长着一些青苔。日光从头顶洒下来,将这方寸之地照得清清楚楚。


    这里曾经躺着秋莺的尸体,可是半年多过去了,日晒雨淋,什么痕迹也没留下。


    陆明远在上面喊道:“看到什么了?”


    秦时没有回答,她用脚拨开枯叶,一寸一寸搜寻着,什么也没有发现。


    忽然,脚下好像踩到了什么硬物。她移开脚,只见泥土里半嵌着个银色的物件,被枯叶遮了大半。


    她从旁边捡了根树枝,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刨开周围的泥土,一支银簪渐渐显露出来。她将其拔起,用袖口擦去上面的泥污。


    这是一支雕花镂空的银簪,缠枝莲纹环绕着中心的珍珠,阳光照在珍珠上,折射出柔光。


    她收好簪子,拉了拉系在腰间的绳子,扬声道:“陆明远,拉我上去!”


    秦时到了地面上,陆明远帮她解开绳子,连忙问道:“发现什么了?”


    秦时把银簪交给他:“我捡到了这个。可能是秋莺的东西。”


    陆明远接过来,看了半天,只得出了一个结论:“好像挺贵。”


    陆明远对首饰没有研究,秦时也没有。


    “找人问问?”秦时提议道。


    “这里好像有字。”陆明远指着银簪雕花的里侧,那里刻着几个很小的字,大半被泥土挡住了。他用袖口仔细擦干净,仔细辨认了好一会儿,终于看清了:“ ‘瑞银坊’……应该是一家店铺的名字。”


    秦时也看到了,道:“是卖这支簪子的店铺吗?”


    陆明远站起身:“咱们找到这家店,问问就知道了。”


    秦时跟着站起,正欲走,却听见陆明远道:“先把口井盖起来,这里阴气太重。”


    “阴气重你刚才还让我下去?”


    秦时睁大了眼,满脸不可置信,人怎么能无耻到这种程度?


    陆明远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道:“对你没影响啊,你都能看见鬼,这点阴气不算什么。”


    秦时一时气恼,她觉得自己被坑了,可又想不到反驳的话。


    陆明远已经蹲下,抬着那块石板的一边,见她没过来,催促道:“过来帮我一起抬呀。”


    秦时瞪他一眼,双手抱臂不理会。


    “不帮就不帮,我自己来。”陆明远只能一个人搬那块厚重的石板,他费了很大力气,终于把石板立起来,累得满头大汗。


    正要把石板搬到井口上方,忽然,他发现石板刚才挨着地上的那一面,好像贴着什么东西。


    “你过来看,这里有东西!”


    秦时是对陆明远利用自己的行为感到生气,不过此时她的好奇更重。


    她走近蹲下,石板那面果然像是曾经贴过什么东西,虽然只剩下一小块纸,也已经褪色泛白,依稀能分辨原来应该是一张不大的的黄色的纸。


    “这是什么?”秦时问。


    陆明远拿过来仔细辨认了一会儿,道:“有点像符纸。”


    秦时不解:“这是什么符?为什么要贴在石板上?”


    陆明远看着井口,神情忽然变得严肃:“如果我猜得没错,这应该是镇魂符。秋莺死在井里,杀她的人,怕她变成鬼回来报复,于是在井口贴上镇魂符,让她的魂魄不能离开,永远被关在这口井里。”


    听起来是一种很邪门的符咒。


    陆明远接着道:“魂魄一旦被镇魂符封印久了,会慢慢变弱,最终会消散。”


    “那岂不是不能投胎,不能往生?”


    “是啊。”


    凶手太狠毒了,不仅杀了人,连魂魄也不放过,难怪秋莺的魂魄会变成恶鬼。


    “竟然有这么厉害的符咒。”秦时惊奇道。


    “这镇魂符虽然厉害,一般人却不敢用,因为施咒者会折损阳寿,这也是用此术的代价。”


    原来如此。不惜牺牲自己的寿命,也要封印秋莺的魂魄,让她永世不得超生,这施咒之人必定是十分恨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