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
作品:《沙漠雨》 这傻子看到血,就什么也不会做了。我让他把脚抬高,从背包里找出纱布,按压止血。
“你哭什么?”
“我哭你大爷。”
我可能确实看错了。我的大脑怎么先入为主,觉得这家伙在哭?
他自己按着伤口,我用纸巾兑了点矿泉水擦他身上和地上的血。血止住了,他撕了浸满血的旧创可贴,贴上新的。
这傻子太平无事了,看都不看我一眼,好一条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我捏住他的下巴:“怎么?真生气了?”
刘元被我吓了一跳。
“我爸是搞投资的,所以他认识造直升飞机的。”
刘元还是不理我。
“饿没饿?”我拿了碗泡面,撕开盖子,撒上调料,去接热水,回来坐在下铺,吸溜面条。
刘元像小动物一样爬过来,侧卧在我身后,左臂环住我的腰。我笑着,无动于衷。他也不挑事,只是安静地抱着我。我沥了一叉子面,送到他嘴边,他张开嘴吃了。我一口,他一口,一碗面本来就没多少。我剥开酸枣糕喂他,熄灯了。
刘元突然坐起来吻我,很热情,我都来不及回吻。走廊里还是有光和来往的旅客,我们成了怕光的动物。刘元把我推到枕头上,把被子撩起来,盖住我们,他骑在我身上亲我。他嘴里还没咽干净的酸枣糕被我咽了。足够恶心。
过了一会儿,他从我身上离开。我的嘴已经麻了,真怀疑被亲成了被蚂蜂叮过的香肠唇。
“怎么样?”他用袖子擦擦嘴:“这回演得像吗?”
“我去你大爷的。”他娘的是在演戏。
“干什么?还不对?”
我真想一脚把这孙子踢出车外。
“你下次演戏前能不能吱一声?”
“怎么?你受不了了?受!不了了……”
我轻轻踢了一脚他的□□。他吃痛,缩成一个球(毬)。
“张扬,我记住你了……”
车厢落座别的乘客,我俩就安静得像不认识一样。
第二天下午终于回到了我可爱的学校,刘元尿急,跑到公厕解手,我拿着行李在外面等他。突然有人给我递烟,我一眼就识破他是只鸭子,拒绝了他。
“别误会,我有钱。”好家伙,没完了是吧。我翻了他一个白眼。
“小哥哥是哪里人?号码是多少?我刚才看见你男朋友了,我也不赖哦……”
我正要放下手里提的行李,准备揍他。刘元出来了,看见我和一个陌生人站着,他迟疑地走了过来。好了,我不用出手了,有人保护我了。
“哈喽。”刘元真是傻叉,还和大灰狼打招呼呢。
“哈喽。”那人有点猝不及防,很尴尬地笑笑。
“你们认识?”刘元懵懂。
“不认识。”我抢答:“他骚扰我。”
刘元一愣:“怎么骚扰你了?”他傻呵呵地看着我,我真想给他来一棒槌。
那人冷笑一声:“大姐!你可真逗!怎么骚扰?性骚扰呗……”说完,扬长而去。
刘元石化了。
“大姐,你可真逗。”我学那人的语气,耻笑刘元。
“我靠,还有这样的。”刘元一直目送着那人,眼神直勾勾的。
“你干嘛?你看上人家了?”
“你不觉得他很潇洒吗?”
我脑子要炸了:“你一见钟情了?在公厕门口?”
“不是,你干嘛碎(cei四声)我?”
“立场啊,注意你的立场,别跟别人跑了。”
“你小心眼儿啊。能不能有点胸怀……”
“去你二大爷的胸怀,等我头上青青绿草了,我就有胸怀了是吧……”
“您还别说,我觉得吧,爱情这东西,就是小家子气。但是您看,那(音内)位爷,就把爱情,上升成为了瑟情……”
我飞起一鞭腿,踢在他屁股上。
“Axshai.”刘元还给我配上音了。
我抡着塑料袋,砸到他屁股上。
“Double kill!”
我象征地,给他裆部来了一膝盖。
“Trible kill!”
四周正好没人,我搂住,接吻。
“……Unbelievable!”
在夏天期盼冬天,在冬天期盼夏天,这是人类的贯常作风:总是在夏天忘记冬天多么寒风凛烈,又在冬天忘记夏天是多么酷暑难耐。要论四季,我都不喜欢,因为总是过得太快,还没来得及品味其中冷暖,就结束了。如果是以前,我会觉得由冬到夏的这段月子过得太慢,一边迫不及待地脱下大衣,一边堤防着乍暖还寒。可是现在我希望,不,是乞求,时间走得再慢一些。
刘元已经通知我:他快要毕业了,毕业后他会去别的城市,先养活自己,再追求理想。
别的城市,离我很远,不是我下课去第二天上课前能回来的地方。我想过坐飞机,但根本没有合适的航班。如果我这么挥霍钱财,“八爪鱼”会用七匹狼把我勒死。
不过,我已经追到他了,等我毕业了,我们就又可以在一起了。那时,我要和他住一块儿,过日子。
有时候,反躬自省,会觉得自己很幼稚,因为我的所思所想、所做所为,用儿童的逻辑也能说得通:我就是要定他了!每天两眼一睁就是哭着喊着要刘元。当然,我还披着成年人的“羊皮”,所以总是口是心非、矫揉造作。
黄老师新学期继续开设了表演法修习课,把上学期没讲完的续上了。贾克乐寇幼虫面具表演练习,每个人戴上头套、鞋套,穿上连体衣,彼此认不出来,假装自己就是个人形虫子。
我通过脖子认出了刘元,始终跟着“刘元虫”不放。从一开始就破坏了规则,我觉得此时黄Sir想一脚碾死我。
我和他的关系还是挺好的,怎么说,Mr.黄在我的感情道路上立下了熛炳史册的汗马功劳,我肯定要孝敬他。我对于老黄来说,也是有利用价值的:他可以拿我涮火锅,从而达到城门立木、扬名立万的效果。当然,我就是一牛筋,怎么涮也涮不烂。
刘元也被连坐了,他向我透露:“你惹他干嘛?冤家宜解不宜结……”
我问他老黄说什么了。
“他说,我越来越像你了。”
“那不好吗……”
“好你个麻花球!你知道他说我像你什么吗?他说我像你一样二货!”
“你本来就是二货呀……”
“你大爷!”
“二椅子的二。”
刘元停住了要来抽我的动作,微微一笑:“没错,我就是二椅子,我就是二货。”
其实我说他“二椅子”是想激怒他,并不是示好的自圆其说。刘元疯了,他离二椅子还远着呢。我真想告诉他:你就做你的直男好了,别瞎掺和。
我死死盯着眼前的“刘元虫”,身高体型都差不多,就是他了。练习结束,“刘元虫”摘下面具……我的亲娘舅舅啊!老子认错人了!竟然是他妈的顾杭!
我感觉天榻了,但地却死活裂不开,我只能傻站着,被大气层砸死。
刘元呢!刘元在对面。我向他跑去,夹三儿站到他身边。
刘元麻木不仁,连看都不看我一眼。我心想凉了,心脏跳得飞快,好像在拆弹排爆。一切的挽回和解释都成了徒劳。我闯大祸了,我真他妈是个**。
下课了,我紧紧跟在刘元背后,保持不到一米的距离。刘元快步疾走,在人群中穿梭,我依旧跟着,包括他站在小便池前解手的时候。厕所就我们两个。
他冒出一句话:“张扬,绝了,张扬。”
刘元真仁慈。他还肯说话,但他只说了这六个字。
他转过身,对着我,穿上裤子。
我没法移开视线:“你干嘛?”
“干你爹。”
“干我爹干嘛,干我啊。”
刘元翻了一个长达三秒钟的白眼,我一度以为他变成丧尸了。
“你犯贱啊?”刘元鄙视我。
我把他吻进隔间,反手把门锁上。犯贱要关门。
他把我推开:“干什么!”
“干你。”
“滚蛋!”
刘元打不过我,我要是在这里奸了他也不是不可能。可现在我的脑细胞集体抽筋了,竟然在脸上挤出一个鬼脸。
“你丫的神经病吧。丑死了。”
“丑也只丑你一个。”
“得了,我可不是你的唯一,顶多算个甄嬛……”
刘元要走,我扯住他:“对不起,课上我认错人了,我找的一直是你……”
“谁想听你解释。”
刘元要走,伸手开门。我把他推回墙上,一声闷响。
“动手是吧?来啊,出来单挑。老子怕你啊。”
“对不起……”
刘元再次开门,我抓住他的手腕。我越用力其实越无力,因为我在尽全力挽回一个我即将失去的人。而我到底会不会失去他,并不是由我决定的。
“刘元,你听我解释,我真的认错人了,我知道我怎么说都没用,时间不可能倒流,已经发生了,可是我早就跟顾杭断了,我也没爱过他,原谅我好吗,求求你了……”
“放手!”
“求求你了……”
“放手!”
“互相折磨到白头,悲伤坚决不放手……”我小声唱了起来,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在失语的时候,唱歌是唯一的口头表达方式。
“谁他妈跟你折磨到白头!”
“刘元,你骂我吧,别走……”
“就会哭是吧,犯贱!”
“你要我怎样?”
“我要你撒开!”
“我不呢?”
刘元咬我的手,比我想象的痛,但是没有失去他更痛。刘元像是一块嫁接到我皮肤上的皮肉,一点点成为我身体的一部分,如果扯下去,我会血流成河。有一部女同电影就叫《血流成河》。
我用另一只手继续抓着他:“……开始纠缠之后,才又被人放大了自由……”我的声音是沙哑的,完全跑调,像是念出来的。
刘元抬起头看着我。
“刘元,对不起……”我伸手去揽他。
他看着我,双手把我往外推,过了一会儿,他松了劲,我抱住了他。
量子纠缠是指当几个粒子在彼此相互作用后,由于各个粒子所拥有的特性已综合成为整体性质,无法单独描述各个粒子的性质,只能描述整体系统的性质的现象。
我阻拦刘元又何尝不是刘元自己阻拦自己呢。
他又挣开我:“张扬,你他妈能不能别哭了!你怎么这么娘炮!”
“个人原因不要上升到性别,有的女生比爷们儿还刚呢。”
“我是在跟你讨论社会问题吗?”
我揽回刘元,接吻。什么也别说了,语言显得太贫瘠,动作显得太多余,逻辑显得太做作。
刘元不会离开我,他的身上也慢慢长出了一个我。
但是,那个我很脆弱,只是一棵小苗,风一大,就会被吹走。我要保护这棵小苗,让它活得久一点。
这就是爱上一个没有你爱他那么爱你的人的后果。你利用了他的软弱、他的退缩、他的犹豫不决,你很清楚地意识到了他的冰冷,可还是义无反顾地靠近,被撕裂,被中伤,又像个活死人一样收集残肢,继续跟随。
“……你的暴烈太温柔,感情又痛又享受……”
也许感情本就如此。
当然,我不是毫无收获。我和刘元的区别大概就在于,我除了他的灵魂更爱他的□□,我对他是有生理**的。而刘元对我则百分之百没有,我能打包票他就是一24k钛合金直男。他已经直到,将我的咸猪手泰然处之,将我的生理反应当作笑料,将我的羞涩当作秀色可餐。
你觉得同性恋遇到的最大困难是在外部社会吗?nonono,对我来说,是在感情关系之中。我也算是特例了。
刘元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一个男娘?一个男同哥们?爱情可不可以不建立在生理需求上?我不理解他,理解他又能怎样,太阳还不是东升西落,我们还不是一天到晚吃喝拉撒。我觉得之前在操场上的那个自己很幼稚,哪有什么一辈子的爱情,哪有有价值的山盟海誓。爱情的本质就是游戏,生活的本质也是游戏,自由是我们追求的唯一价值,变化是亘古不变的自然规律。如果,刘元真的要离开我,寻找新的爱情,我不会拦着他,我会握别,并祝他一路顺风。可是,我真的放得下吗?
刘元回吻,他和我“连接”的时候,好像连心思也和我连接上了,他察觉到我走神了,停下来:“你咋了?”
“你把我当什么?”
“靠,男朋友呗,还能是啥?”
“你觉得什么是男朋友?”
“就是男的女朋友呗。”
我要吐血了。
“我这么说,你是不是生气了?”
“我不生气。”
“那就好……”刘元继续吻我。
我继续问他:“如果……如果有一天,我想跟你上床,你会答应吗?”
刘元思考:“嗯,那是不是有点困难……毕竟两个男的……嗯……没有□□……嗯,会不会有点,有点麻烦啊……”
我苦笑:“确实。”
“张扬,你会啊?”
我被问了个躲闪不及:“啊?”
“你试过吗?”
“没有……”
“我前几天研究了一下gv,感觉好暴力啊……”
“你还去研究了……”
“对呀,我在了解你呀……”
“我可不是那样的!”
“哦。我知道,你和我一样……哦,还是有不一样的……”
“嗯?什么不一样?”
“这方面,我有别的经验……”
“什么意思?”
“我和女人上过床……”
我看着刘元,整个人都僵住了:“你和程又?”
刘元笑着说:“我应该跟你实话实说的吧?”
万丈高楼一脚蹬空,扬子江心断缆翻船。
刘元感觉我已经碎了,补充到:“哎呀,就一次而已,你别在意。你不会,都没有吧?”
我不知道刘元是不是故意的,如果是,那他就太恶毒了。回到宿舍,我的心脏还在抽搐,原来刘元是建在珠峰的跳楼机。
张扬,千万不要当真,千万不要碎掉!
我给刘元发微信:“你是故意的吧?因为我恶心你了,你就恶心我?”
刘元回了我一个奸笑的表情,我拉黑他的心都有了。刘元如果还有心,他最好来哄我。
事实证明,他没有心,我等了他一晚上的消息。
早上,刘元站在宿舍门口等我,在看手机,可能等了一会儿了,今天我出来得晚,他靠在墙上,像爬山虎。
“你是在等我吗?”我走到他身后吓他,他手机里正在下象棋。
他一哆嗦,转过头来,笑嘻嘻地看着我:“你是张扬吗?”
“我是。”
“那就是了。”他挽住我:“走,跟我去图书馆。”
“大周六的,你就只会在图书馆约会吗?”
“学习就要争分夺秒!你知道现在的形势多么紧张吗?时代在召唤有为青年挺膺担当,这个世界的问题太多了,还需要我们去解决……”
“争分夺秒,你还下象棋……”
“下象棋怎么了,下棋能帮我梳理思路,时刻保持一颗严谨而清晰的头脑。你昨晚睡得好吗?”
“还行……”
“几点睡的?”
“十一二点吧。”
“那你黑眼圈这么重?”
“很重吗?”
刘元点头。
我摩挲脸:“那坏菜了,今天晚上我早点睡,争取明天再帅回来……”
“你不丑。”刘元很轻地说了一句。
我还是陪他去了图书馆,他兢兢业业,我昏昏欲睡,上下眼皮不停打架,我哪里是十一二点睡的,连朝霞都看见了,都怪刘元。
刘元打开微信,很好奇,他要给谁发信息。
原来是我:“你趴着睡吧。”
我接旨,把脸埋进臂窝,沉沉睡去,直到手麻脖子酸,哈喇子流了一桌子。刘元看着我笑,不知道这笑容里,有多少嘲笑,有多少温柔。
我看了一眼手机:已经下午两点了。
我问刘元:“你不饿啊?”
“饿死了。”
“走,吃饭去。”
我暗笑:刘元为了等我,自己一直没吃饭。这都不算爱,什么才叫爱?刘元就是一口嫌体正直的主。本来想去校外觅食,但看见食堂还没关门,刘元把我拽住了,进了食堂。
“生活的快乐来自于简单。”他像个文化人。
“刘元,我脸上有印子吗?”
“你脸上有吻痕。”
“啊?”
“桌子的吻痕。”
我调戏他:“你是桌子吗?”
他不吃这一套,以牙还牙:“你想要我的吻痕吗?”
我不依不挠:“可以不在脸上吗?”
他疑惑,一双大眼睛直勾勾地望着我:“不在脸上在哪里?”
我沉默,动了歪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