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夜色被绚丽的灯光弄得碎亮，远离了嘈杂的音乐声，祝邢那因喝了酒而变得胀痛的脑袋才好受些。


    他叹口气按亮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已经来到了十点二十四。


    这离学校的门禁时间只有三十六分钟，他要是半小时之内不回去就只有去和舍友住酒店。


    雨后的空气还带着凉意，凉风吹过直冷到人打颤。


    祝邢摇摇头将手机揣回兜里，又动动头和肩将脖子缩进衣领，随即抬腿往学校的方向走。


    酒吧的位置算是比较偏了，出去还要走过一段长巷子，巷子里的灯光昏暗，祝邢喝了酒后眼眶有些发热，此刻他正眯着眼故意小幅度地晃晃悠悠往前走。


    “呕——”


    呕吐声自祝邢右前方响起，一个黑影在灯光照不到地方弯腰狂吐。


    祝邢撇了那处一眼，心里估摸着又是个喝醉了的，同时脚下的步子也匆匆加快。


    剧烈的呕吐声在祝邢接近那人时再次响起，刺鼻的味道充斥着祝邢的鼻腔使他忍不住皱眉。


    “救……救……”


    那人朝祝邢的方向迈步，一只手伸向祝邢像是要将他拉住，同时祝邢借着巷子旁边那盏小灯看清了那人的长相。


    他面色苍白发灰，眼球凸出到像是挂在脸上，整个人形如枯槁，而他胸前的衣服上沾染着颜色各异的不知名液体。


    祝邢眉皱得更紧了，这人这幅样子怎么看都不是个正常人，加上这片地方有时候又挺乱，各种各样的人都有。


    不过为了防止出现意外，祝邢还是打算看看那人的情况，他后退几步礼貌询问：“您有事吗？需不需要我叫救护车？”


    那人不语，只一步步朝着祝邢的方向逼近，祝邢表情难看地后退，在发觉他没求助的意图后抬脚就往前走。


    却不料自己刚走没几步，那人便突然大叫一声，紧接着一阵急切的脚步声快速向他靠近。


    祝邢的心脏极速跳动，只觉大事不妙。


    他赶忙转身查看情况，一回头脸擦着那人长长的指甲而过，差一点就要划伤祝邢。


    “什么东西。”祝邢面露不解地紧盯着那人防止他再次偷袭。


    灯光下那人脸上的怪异更甚，眼珠子里的红血丝密密麻麻一片，随着他的动作，头上的头发也好像在一点点掉落。


    他大吼着吐出一口黑血，然后一步不停向祝邢冲去，祝邢暗道一声倒霉，丝毫不敢停顿地往巷子口跑。


    而刚才还要死不活的人此刻健步如飞，祝邢听着背后的脚步声离他越来越近，心跳快得像是要将心脏挤出体外。


    寂静的巷子里只听得到杂乱的脚步声和喘息声。


    一声尖叫过后，追赶祝邢的那道脚步声消失了。


    祝邢疑惑地停下脚步，转身只见一个男人站在巷子中间，而追击他的人瘫倒在一边的墙角。


    巷子那微弱的灯光自上而下撒在男人的侧脸上，那光不仅没让人显得死亡，反倒使他冷冽的面庞更为柔和近人。


    “你没被伤到吧？”男人确保墙角的人不再动弹后扭头望向祝邢。


    熟悉的声音使祝邢恍惚一瞬，他盯着男人在夜色下模糊的脸，不确定地开口：“……黎时渡？”


    “嗯？”男人明显对祝邢认识自己感到意外，他长腿一迈，几步便到了祝邢身前。


    待看清他的模样，黎时渡脑子里第一个想法便是这人好瘦，好像一阵风就能将人吹走。


    他只到自己的下颌处，刘海长长得快要遮住眼睛，往后脑勺望还能看见一小撮被绑起的头发。


    又瘦又弱。


    “我们认识？”说完黎时渡又盯着祝邢的脸来回仔细地看，他眼神一动像是在努力回忆，“确实有点眼熟，你……不会是祝明贺吧？”


    这张脸虽然和以前大致相同，但细看又与他印象中的不太相似，这让黎时渡不确定是否认对了人。


    祝邢在心里冷笑一声，他就知道黎时渡认不出他。


    他身体往后倒和黎时渡拉开距离，声音闷闷地开口：“我叫祝邢，是祝明贺的双胞胎弟弟。”


    男人这才恍然大悟地“啊”一声，在黎时渡记忆里只有从小身体不好的祝明贺是一副病怏怏的模样。


    祝邢则从来都是健康活泼的，就像一只可爱的金毛幼犬，而不是像如今这般阴郁瘦弱。


    “时间太久了，我有些记不清了。”黎时渡抱歉地冲祝邢笑笑，心里暗暗想到人怎么几年时间能转变成这样。


    同时他又怀疑祝家是不是没好好养孩子，不然怎么两个孩子一个赛一个的病弱。


    没被黎时渡第一时间认出，祝邢的心里酸酸胀胀，他低着头不说话拒绝和黎时渡交谈。


    一两秒后祝邢瞥到墙角躺着的人，才记起还有件大事没办：“要不我们还是先把他处理了吧。”


    黎时渡闻言顺着祝邢的目光看去，接着像是想到什么般，面色不虞地吐出一句：“我已经报警了。”


    而黎时渡不悦的原因很简单，他今晚被兄弟瞒着参加了个相亲局，在那里坐立难安一晚上，好不容易脱身又碰到神经病。


    新鲜空气都没呼吸几口，黎时渡就忙报了警去救人。


    不久警笛声便一路疾驰而来停在了巷子口，警察简单了解情况后便让两人去派出所做笔录。


    而墙角躺着的被他们叫了辆救护车拉走，原因无他，那人那副样子像是命不久矣，他们都怕晚一点他就要小命不保。


    所有结束后，祝邢蹲在警局门口望着漆黑的天深呼口气，手上亮起的手机屏幕停留在打车界面。


    “以后少去酒吧这种地方，就算要去也去个治安好点的。”


    黎时渡后祝邢一步出来，一踏出门便见祝邢跟蘑菇似得蹲在台阶上。


    秉承着大了祝邢几岁，自己还跟人家哥哥以前玩得好，黎时渡觉得自己有必要操心一下他的安全问题。


    祝邢感觉到黎时渡离他很近，但他现在还对黎时渡没认出他而耿耿于怀，所以对黎时渡说的话也权当没听见。


    年纪小小的，脾气大大的。


    黎时渡见祝邢不理他只觉得好笑，意识到对方不想搭理自己，他识趣地闭上了嘴，站在一旁陪祝邢等车。


    车来得很快，临上车时黎时渡将祝邢喊住加了好友。


    “再见。”黎时渡用拿着手机的那只手和祝邢挥手告别。


    祝邢扫了眼黎时渡手机上的好友界面，拿手机的手不自觉握紧。


    “嗯，下次见。”祝邢轻声说完后快步上车。


    黎时渡的身影逐渐变得矮小，最终完全消失在祝邢的视野里。


    祝邢回身坐好，他垂眸看着手机屏幕，面上看似平淡，内心实则早就成了一片乱麻。


    良久，祝邢嘴角微勾缩进座椅里，而先前因为黎时渡而低落的情绪一扫而空。


    他压下自己心里那点雀跃，退出软件将屏幕熄灭。


    “叮”


    消息提示音响起，祝邢的心也随着消息的到来而紧张起来。


    他低头看向手机，在看到消息来人为“谢铭”后，顿时心情由高峰跌落至谷底。


    【谢铭：我今天晚上要去约会，所以就不回去了】


    【Renata：好的】


    这人是他的室友，祝邢瞅着这条消息想这家伙估计又要去他男朋友家。


    今晚的宿舍里只留下了他一个人，不过祝邢也到乐得清闲。


    他看了手机上的时间，已经离门禁没剩多少分钟，估计待会儿一下车就要拔腿狂奔。


    祝邢闭眼小死一会儿，头靠在窗户上企图安抚自己的混乱的思绪。


    狂奔一路，祝邢到达宿舍的时候已经气喘吁吁，他一只手撑在墙上歇息了一会儿才掏出钥匙开门。


    在椅子上休整到差不多，祝邢掏出手机看是谁刚才一直给他发消息，乐此不疲地响了一路扰得他头昏脑涨。


    他到要看看是谁话这么多。


    【黎：到学校给我发消息】


    【黎：还有你是在哪个学校上学？A大吗？】


    接连几条消息都来自黎时渡，祝邢见这人还想得起自己，烦躁的情绪才得以缓解些许。


    祝邢将消息翻到第一条，然后开始一条条回复黎时渡，回复完后按照惯例询问黎时渡的近况。


    【Renata：你呢？应该毕业了吧】


    祝邢和黎时渡两人都算是久别重逢，毕竟早在上高中之前黎时渡就搬离了C市，彼此之间的印象也都还停留在三四年前。


    【黎：还有一年呢，我只比你们打大两岁啊】


    【黎：话说回来我们两家都多少年没联系了，你哥哥还好吗？】


    【黎：我看他朋友圈都好多年没更新了】


    祝邢盯着后面那两条消息默不作声，他看着“哥哥”那两个字眯起眼就像是要将屏幕盯穿，那原本因为和黎时渡重逢的喜悦也像被泼了盆冷水一样消失殆尽。


    祝邢原以为他早就对“哥哥”脱敏，毕竟平时想起来也不会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但直到今天黎时渡提起，他才发现自己依旧还未将这种情绪完全割离。


    无法控制的情绪对祝邢来说就是毒药，保不准哪一刻就会发作要了他的命。


    可祝邢看着手机上黎时渡的头像怎么也忽视不了他所发出的每一个字。


    【Renata：哥哥身体比以前好多了，他现在换了个号用了】


    【黎：是吗？我都不知道这事，和他玩这么多年，他怎么说不联系就不联系了】


    “联系不了很遗憾吗？”祝邢的手指悬停在黎时渡头像上方，眼神看向虚处喃喃自语。


    最终祝邢又勾唇露出笑容，手指噼里啪啦在键盘上打下“我把他微信发你”这句话。


    不过祝邢可不会给他真的号码，他给黎时渡的是自己的小号。


    好友验证通过，祝邢看到黎时渡给他小号发了个问好，他切换界面礼貌打完招呼后就没再搭理他，而是动身去了洗漱间洗漱。


    此刻他急需独自冷静一番，好让他的思绪恢复正常。


    豆大点的雨珠像爆炸的鞭炮一样打在窗户上，下午才停了会儿的雨此刻又席卷而来。


    祝邢烦躁到不知道怎么和黎时渡聊天就干脆放弃，在解决完后本想一觉睡到天亮，但人刚进入梦乡就被突然的雨声吵醒。


    白噪音是好多人入睡的法宝，但这显然对祝邢没半点用。


    他凝望着天花板，内心生无可恋地想：刚才不睡要和人聊天，这下想睡都睡不了了。


    寂静的环境下，祝邢的大脑逐渐放空，所有声音就像有意识般尽数钻进了他耳里。


    说话声，关门声甚至还有指甲划过墙面以及人的哭声。


    祝邢搞不明白大半夜的怎么有人在楼梯间哭，他们寝室就正对着楼梯口，那哭声正好丝毫不落地传入了他们寝室。


    他翻身下床想要去看看外面发生了什么，毕竟要是那人哭一晚上的话，祝邢就得先半死不活了。


    门被打开一条缝隙，漆黑的楼梯间里一个人影蹲在墙角正用他的手指在白墙上划拉。


    那人长长的指甲以及稀疏的头发让祝邢联想到了酒吧外那个怪人。


    祝邢心里陡然升起一丝害怕，他的心跳声在安静的空间里如鼓声作响。


    最终对未知的恐惧战胜了一切。


    祝邢拉着门把手想要关门，那人却在他要关门的一瞬间将头扭了过来让祝邢看清了他的长相。


    墙角的人张着一张和酒吧那人一模一样怪异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