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初露锋芒的代价
作品:《我在街道办修成正果》 那盆奇迹般焕发生机,甚至开出罕见金色小花的发财树,在接下来的一整天里,都稳稳占据着幸福里街道办事处的“话题C位”。每一个踏进办公室的人,无论是工作人员还是前来办事的居民,都会被门口那抹过于鲜亮、甚至有些耀眼的绿意和那几簇金灿灿的花朵吸引,驻足观望,啧啧称奇。
“张姐,你看这花,真稀罕!”
“可不是嘛,昨天还半死不活的,真是怪事。”
“听说是什么新肥料的效果?”
“啥肥料这么神?给我家那盆半死不活的绿萝也试试?”
议论声、猜测声、拍照声不绝于耳。发财树周围仿佛形成了一个小小的磁场,凝聚着好奇、惊叹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对于超出常理之事本能的探寻欲。它不再仅仅是一盆绿植,而成了一個現象,一個謎題。
凌云尽量让自己显得如常。他沉默地打扫卫生,沉默地打印文件,沉默地给会议室摆放桌椅。但他的感官却前所未有地敏锐,如同绷紧的弓弦,捕捉着每一道投向发财树的目光,每一句相关的议论。同事们兴奋的讨论,他听在耳中;居民们好奇的追问,他记在心里。尤其是当有人半开玩笑地说出“是不是咱们街道办来了什么高人,点了仙气儿?”这类话时,他的心跳都会不由自主地漏掉一拍。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個不小心在平静湖面投下石子的孩童,看着那涟漪不断扩大,却无法预料最终会波及到何处,心中充满了某种做了错事即将被发现的忐忑。那盆发财树,此刻在他眼中,不再象征着生机,更像是一个无声的告密者,一个他无意中留下的、过于显眼的“罪证”。
果然,下午临下班前,办公室的人渐渐少了。王主任处理完手头最后一份文件,揉了揉有些发酸的后颈,目光再次落到了门口那盆过于“精神”的发财树上。他端着那个印着“先进工作者”的搪瓷缸,慢悠悠地踱步过去,站在树前,仔细端详着那些嫩绿的新叶和奇异的金色小花,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看了好一会儿,他转过身,视线在办公室里扫了一圈,最后定格在正在角落里整理废旧报纸的凌云身上。
“小凌啊,”王主任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属于领导的询问意味,“你过来一下。”
凌云的心猛地一紧。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他放下手中捆扎到一半的报纸,尽量维持着步伐的平稳,走到王主任面前。
“主任,您找我?”
王主任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用那双看似平常、却仿佛能洞察世情百态的眼睛,上下打量着凌云。那目光并不锐利,却带着一种沉淀多年的阅历和审视,让凌云感觉自己仿佛被剥去了所有伪装,**裸地站在对方面前。这种被凡人审视的感觉,让他极为不适,却又无法逃避。
“这盆树,”王主任终于开口,用下巴点了点那盆发财树,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昨天你值班的时候,是不是对它做了什么?”
来了!直接的核心问题。
凌云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撒谎?编造一个理由?比如声称自己发现了一种特殊肥料?但八百年的修行,虽非刻板到不懂变通,但“不打诳语”几乎是刻入本能的基本准则,尤其是在这种直面询问的情况下。而且,他内心深处,对于自己那“略施小术”竟然真的奏效,甚至还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属于仙家手段的微妙骄傲。
在这种复杂的心绪下,他几乎是下意识地,选择了遵循本能——实话实说,尽管是经过简化的实话。
他微微垂首,避开了王主任过于探究的目光,用一种试图轻描淡写、却依旧难掩某种本质的语气回答道:“回主任,昨夜值守,见其濒死,心有不忍,便……略施小术,以期挽回其生机。”
他说得很慢,每个字都像是斟酌过的。“略施小术”四个字,在他想来,已是极其谦逊低调的说法,远比直接说“施展了仙家法诀”要来得含蓄。
然而,这话听在王主任耳中,却完全是另一番滋味。
“略施小术?”王主任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脸上的表情变得十分古怪,那是一种混合了荒谬、无奈、以及“果然如此”的复杂情绪。他盯着凌云看了好几秒钟,仿佛在确认这个年轻人是不是还在“入戏”。
最终,王主任重重地叹了口气,抬手拍了拍凌云的肩膀,语气变得语重心长,带着一种长辈教育误入歧途的晚辈的口吻:
“小凌啊,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要相信科学!”
他指着那盆发财树,开始了他基于常识的逻辑推理:“这植物啊,它也是有生命的,有时候看着快死了,可能只是缺了点关键养分,或者土壤板结了,根系呼吸不畅。你看啊,最近天气回暖,湿度也合适,说不定你昨晚浇水的时候,正好就把它那块板结的土给泡松了,它憋着的那股劲儿一下就缓过来了呢?再说了,现在科技多发达啊,指不定是之前谁不小心撒了点什么新型的缓释肥料在土里,正好昨晚起了作用呢?”
王主任一套“科学结合巧合”的组合拳打下来,说得头头是道,仿佛已经为这“枯木逢春”事件找到了最合理、最不容置疑的解释。
“什么小术不小术的,那都是封建迷信,要不得!”王主任最后下了结论,语气不容置疑,“咱们街道办,是讲科学、办实事的地方,可不能搞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以后啊,这种话就别说了,让人听见了笑话,影响不好,知道吗?”
凌云抬起头,看着王主任那张写满“我是为你好”和“你得认清现实”的脸,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他准备好的、关于法诀效用和此界灵气特性的解释,在王主任这套坚实的“科学壁垒”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甚至有些可笑。
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低低地应了一声:“……知道了,主任。”
王主任似乎对他的“认错”态度还算满意,脸色缓和了一些,又补充道:“不过嘛,这盆树能活过来,终归是件好事,看着也喜庆。你值班的时候能细心发现它的问题,并且采取了措施——不管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这责任心是值得肯定的。”他话锋一转,又回到了领导鼓励下属的模式,“继续保持,好好干!”
说完,王主任端着茶杯,转身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凌云独自站在原地,看着王主任消失在门后的背影,又看了看那盆在夕阳余晖下仿佛自身都在发着微光的发财树,心中五味杂陈。
他明白了。
王主任并非没有怀疑,相反,他可能比任何人都更敏锐地察觉到了其中的异常。但他选择了一种最“稳妥”的方式来处理——用强大的、不容置疑的“科学”和“常识”来解释一切,并将他凌云那不合时宜的“实话”定性为需要纠正的“错误思想”。
这是一种保护?还是一种……划定界限?
无论如何,王主任那看似平常、却暗藏探究的眼神,以及那番“相信科学”的教育,都像一盆冷水,兜头浇醒了凌云。
他开始清晰地意识到,在人间,不能随意施展能力。
并非仅仅因为王主任“安全第一,稳定第一”的告诫,更深层的原因在于,他的能力,他所理解的“道”与“术”,与这个凡人世界运行的底层逻辑——所谓的“科学”——是相悖的,甚至是冲突的。一旦暴露,带来的可能不是敬畏,而是麻烦,是排斥,是被视为“异类”甚至“危险”的可能。
那盆焕然一新的发财树,就是一次小小的、却足够响亮的警钟。
他之前将街道办的工作视为“天道考验”,现在看来,这考验远不止于适应琐碎事务和凡间规则,更在于如何隐藏自己与这个世界的“不同”,如何在“科学”的框架下,小心翼翼地运用那点可能带来意想不到效果的微末本事,而不引起过度的关注。
仙家在凡尘,竟需如履薄冰。
他默默地走回角落,继续整理那些废旧报纸。动作依旧沉稳,但眼神深处,却多了一份之前没有的审慎与警惕。
窗外,下班的人流车流开始增多,喧嚣声阵阵传来。这个世界依旧按照它自身的、强大的规则运转着。而他,这个意外坠入此间的仙界弃子,必须学会更好地隐藏自己,才能在这看似平凡,实则暗流涌动的人间,找到那一线或许存在的……真正归宿。
那盆金色的发财花,在渐暗的暮色中,依旧固执地散发着幽微的异香,仿佛在无声地提醒着他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