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临时工凌云子
作品:《我在街道办修成正果》 幸福里街道办事处的办公室,位于一栋略显陈旧的五层居民楼的一楼,门脸不大,白底黑字的牌子历经风雨有些褪色。推开那扇绿色的、漆皮有些剥落的铁门,一股混杂着打印机油墨、陈旧纸张、消毒水以及若有若无的饭菜香气的味道扑面而来,与门外清冷的空气形成鲜明对比。
王主任搀扶着凌云子走进来时,办公室里已经有几个早到的工作人员在忙碌了。有人端着印着“先进工作者”字样的搪瓷缸子在泡茶,热气袅袅;有人正弯腰打开老式台式电脑的主机,发出嗡嗡的启动声;还有一个年轻姑娘正拿着抹布,擦拭着已经有些掉漆的深绿色铁皮文件柜。
“王主任早!”
“主任,这么早就巡查回来了?”
“哟,主任,这小伙子是……?”
见到王主任带着一个衣衫褴褛、面容陌生但异常清俊的年轻人进来,大家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好奇地望过来。
“早,都早。”王主任一边回应着,一边将凌云子扶到靠墙的一张空着的木质长椅上坐下,“路上碰到的,估计是遇到难处了,先在咱们这儿安置一下。”他没有详细解释凌云子那套“神仙论调”,只是含糊地带过,然后对那个擦文件柜的年轻姑娘喊道:“小张,去我柜子里把那件旧的军大衣拿来,再倒杯热水。”
叫小张的姑娘应了一声,好奇地打量了凌云子几眼,快步去了。
凌云子坐在硬邦邦的长椅上,身体依旧虚弱,但精神却高度紧绷。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个被称为“街道办”的地方。房间不算小,但被一排排的铁皮柜、木质办公桌和堆满文件的架子塞得满满当当。墙壁上挂着几面锦旗,写着“为民服务排忧解难”之类的字样,还有一些打印出来的规章制度和通知,贴在一个布满彩色图钉的软木公告栏上。头顶是几根散发着稳定白光的管状物(日光灯),取代了他在仙界常见的夜明珠或灵光符。
这里的气息……繁杂,忙碌,充满了“人”的味道,与他修行时追求的清净无为截然不同。但奇怪的是,这种烟火气并不让他十分排斥,反而有种……真实的温度。
小张很快拿来了一件半旧的军大衣和一杯冒着热气的白开水。王主任接过,亲自给凌云子披上大衣,又把水杯塞到他冰凉的手里。
“先喝点热水,暖暖身子。”
军大衣厚重粗糙,带着樟脑和岁月的气息,并不舒适,但隔绝寒冷的效果立竿见肘。温热的水流顺着喉咙滑入胃中,带来一丝久违的暖意。凌云子低头看着手中那个印着红色“囍”字的白色瓷杯,感受着这份来自陌生凡人的、不求回报的善意,心中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涟漪。这与他认知中的凡人趋炎附势、汲汲营营似乎有所不同。
“谢谢。”他低声道,声音依旧沙哑。这是他为数不多掌握的、表达感谢的词语。
“客气啥。”王主任摆摆手,拉过一张椅子坐在他对面,开始进入正题,“小伙子,现在感觉好点没?能再仔细想想,你家在哪儿?或者身上有没有能证明身份的东西?比如身份证、户口本什么的?”
身份证?户口本?凌云子茫然地摇头。他只有一枚早已随着仙体消散而不知所踪的宗门玉牌和那枚被仙官收走的飞升仙引。
王主任挠了挠头,有些为难:“这就不好办了啊……没有身份信息,很多救助政策都享受不到,连个落脚的地方都难找。”他沉吟片刻,看着凌云子虽然虚弱但眼神清明(在他看来)、五官端正的模样,心里盘算着。
总不能一直让这小伙子在街上流浪,或者长期占用街道办的资源。看他这样子,也不像是有暴力倾向的精神病人,或许只是暂时受刺激,或者……真的失忆了?
“这样吧,”王主任一拍大腿,做出了决定,“我先想办法给你办个临时的身份证明,好歹有个着落。你呢,要是不嫌弃,暂时就在我们街道办帮帮忙,干点力所能及的活儿。我们这儿正好缺个打杂的临时工,包吃包住,虽然钱不多,一个月两千八,但好歹是个安身立命的地方。等你哪天想起家了,或者找到更好的出路了,随时可以走。你看怎么样?”
临时工?一个月两千八?包吃包住?
这些词汇组合在一起,对凌云子而言,依旧陌生。但他捕捉到了几个关键信息:可以留在这里,有食物,有栖身之所。这无疑解决了他眼下最迫切的生存危机。
至于工作内容……打杂?想来无非是些洒扫庭除、搬运物品之类的粗活。他在宗门初入道时,也做过类似的道童杂役。后来修为日深,才得以专心悟道。如今修为尽失,重操旧业,似乎……也并无不可。
而且,王主任那句“安身立命”,隐隐触动了他。仙路已断,若想在人间存活,似乎确实需要寻一个“立命”之所。这街道办,这王主任,莫非就是“再就业天道”为他安排的“历练”起点?这一切,包括之前的被裁、坠落、被救,都是天道对他新的考验?
想到这里,凌云子心中那点残存的仙家傲气,渐渐被一种面对“天道安排”的坦然所取代。既然是考验,那便接下,用心去做便是。或许,这正是积累功德、以期重返仙界的契机?
他抬起头,目光变得坚定,看着王主任,郑重地点了点头:“可。吾……我愿留下。”
“好!”王主任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那咱们就说定了。名字……你刚才说你叫凌云子是吧?这名字听着有点……不太像真名。这样,身份证上就先写‘凌云’,把‘子’字去掉,更符合咱们现在的习惯,你看行不行?”
凌云?虽非本名,倒也简洁。凌云子再次点头:“可。”
“成,那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我这就联系派出所那边,看怎么给你办个临时身份证明。”王主任雷厉风行,立刻起身去打电话。
接下来的半天,对凌云子而言,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冲击”。
王主任打完电话后,带着他去了一趟附近的派出所。面对穿着制服的民警(在凌云子看来像是某种低级仙吏)的询问,他依旧坚持自己是“飞升神仙”,自然又被当成胡言乱语。好在王主任从中斡旋,以“失忆青年,需要社会救助安置”为由,总算帮他办下了一张薄薄的、硬质的卡片——临时身份证。
拿着那张印着他略显呆滞的免冠照片(在派出所临时拍的)和“凌云”这个名字的卡片,凌云子感觉无比怪异。这凡间,竟是以这样一种小小的“符箓”来界定一个人的存在?
回到街道办,王主任给他安排了工作。内容果然如他所料:负责办公室的清洁打扫,给各科室送送文件,打印、复印材料,会议开始前准备好热水、摆放好桌椅,以及一些临时跑腿的杂活。
王主任亲自带他熟悉环境,指给他看那台会发出噪音、吐出带着字迹纸张的机器(打印机),教他如何更换墨盒,如何操作旁边那台能照出原样副本的机器(复印机),以及哪个柜子放着茶叶和一次性纸杯,打扫工具放在哪个角落……
凌云子学得很认真。这些器物虽然原理不明,但操作似乎并不复杂。他强大的神识和理解力即便受损,学习这些凡间杂务也堪称神速。只是,他的行为举止,依旧带着浓重的、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印记。
下午,当王主任将他正式介绍给办公室的几位同事,并宣布凌云从今天起就是街道办的临时工时,凌云子觉得,按照礼数,他应当向这位给予他安身之所的“上司”表示正式的感谢。
于是,在几位同事好奇的目光注视下,他后退半步,神色肃穆,双手在身前抱圆,微微躬身,行了一个标准的、源自玄黄界古礼的揖手礼,口中清晰地说道:“凌云,谢过王主任收留之恩。定当恪尽职守,不负所托。”
动作舒展,姿态优雅,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古韵和……郑重其事的滑稽感。
办公室里瞬间安静了一下。
随即,不知是谁先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接着,低低的笑声此起彼伏。连王主任都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
他走上前,伸出宽厚的手掌,重重地拍在凌云子的肩膀上,力道不轻,让身体虚弱的凌云子晃了一下。
“嘿!我说小凌啊,”王主任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地摇头,“你这……入戏挺深啊?还作揖?跟哪儿学的?戏精学院毕业的吧?”
戏精学院?又是一个陌生的词。凌云子不明所以,只是疑惑地看着王主任。
王主任收回手,语气带着长辈对晚辈的调侃和告诫:“行了行了,心意我领了。不过咱们街道办不兴这套,咱们这儿讲究踏实干活,为人民服务。好好干,比啥都强,知道不?”
凌云子似懂非懂,但还是点了点头。看来,这凡间的礼仪,与他所知大不相同。
“走吧,我带你去宿舍看看,就在后面那栋楼,先把住的地方安顿好。”王主任说着,转身朝外走去。
凌云子默默地跟上,耳边还能听到身后同事们压低的笑声和议论。
“这小伙子,长得挺帅,怎么感觉有点愣愣的?”
“还挺有意思的,跟演古装剧似的……”
“王主任从哪儿找来的活宝?”
他并不在意这些凡人的议论。他的心思,已经沉浸在对“天道考验”的思考中。
扫地,是扫除心尘?
端茶递水,是磨砺心性?
处理文书,是了解此界规则?
他将这看似卑微琐碎的工作,赋予了修行的意义。眼神重新变得专注而平静。
跟着王主任走出办公室,穿过一条狭窄的过道,走向后院那栋更显老旧的居民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