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初，北京的天干热干热的，蝉鸣声与树枝晃动的杂音混在一起，惹人燥得慌。一窗之隔的房间里，空调被调到了最低温，机器运转的声音在一定程度上舒缓了涌上胸口的烦闷。


    可坐在书桌前的少年鼻梁上的黑框眼镜还是随着汗珠往下滑落，他忙不迭地用手抵一下滑到脸颊边的镜片，随即继续在屏幕上描画着刘畅的线条。


    一声铃声打破了这平静的氛围，他抄起电话，将其夹在耳朵与肩膀之间，聊天画画两不误。


    “著野！！”一嗓子下去差点没把著野魂儿给吼没，他不得不停下手中的活，揉了揉发麻的耳朵，把手机换到了另一边。


    “怎么了，”著野一开口，差点给自己来了个二连惊吓，他一下午都泡在家里赶工，大几个小时没开口说过话了，现在嗓子哑的不行，跟小时候楼下王大爷养的公鸭嗓子有的一比，他急忙清了清嗓，感觉声带恢复正常后开了口，“大惊小怪的。”


    对面似乎也察觉到自己有些失态，尴尬的咳了两声，压低了声线：“你还记得上周咱们给投简历的那个恋综吗？”


    著野在大脑里搜索对方描述的这段记忆：“这两天热搜榜上那个？过了？”


    “过了！”对面嗓音里藏不住的兴奋，“这可是大平台的节目，我还以为你一beta压根儿没希望了，没想到竟然过了！你赶紧准备准备面试，具体消息我发你了，你待会儿好好看看。”


    “行，”著野伸了个懒腰，转动了下僵硬的脖子，闷久后和人交流的感觉让他浑身舒爽，他拉着对面又叨唠了几句，“刘哥，这活动多久啊，会不会影响我画下个稿？”


    刘哥是他工作室的人，一直负责帮他拟定行程，也正是他前些日子跟著野提出出画集的。


    “你先别管那些了，目前接的工作你已经完成的差不多了，现在是不是就差画集了？”


    著野一边应和一边点头，他目光撇向数据板上未完成的线稿，先前的插画被他整理得差不多了，现在要做的就是再出几张主题相似的加进去。


    他从高中时期就在接稿了，只是这几年主要以插画业务为主，知名度不算特别高。


    “那就优先去综艺，”刘哥直接拍板定案，“大平台收视率不会差，你人设吸一波粉，先让大家认识认识你，攒攒人气，这样咱们还有机会去大展子露露面。”


    这个恋综最近火得要命，每天微博通知都被吃瓜群众疯狂转发，顶着顶着就上了热搜。讨论度如此之高的原因无其他，正因为这是第一个敢把ABO三种性别混在一个小别墅里住上两个月的节目。在这之前也有过出圈的几个恋综，无一都是分房子睡，Alpha和Omega本来就对信息素敏感，再加上是长期录制，导演组生怕哪个嘉宾易感期引发混乱，他们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著野对此计划没什么异议，于是这个行程就这么被定了下来。


    “哦对，”在著野正欲挂电话之时，刘哥突然插了句话，“你这两天得空多了解一下他们AO生活习惯，别到时候上去不小心把谁得罪了，那可就适得其反了。”


    工作室小组与著野身边的朋友基本都是Beta，他不太了解AO的生理吸引原则，也没刻意去学习过，刘哥担心到时候哪个举动不如观众所意，被喷上热搜。


    “你就放心吧，我弟就是Alpha，我和他生活了20年，能真啥都不知道？”著野象征性地安抚了一下，“那就这样，我先挂了哈，接我弟放学去了，晚点联系。”没给对方机会开口，著野撂下这话就直接按了挂断键。


    著野弟弟，段子墨，是他小姨的孩子。著野的父母是不同寻常的BO恋，因年少气盛的叛逆心理不顾家里反对闪了婚，早早地生下了他，好景不长，反生理构造的婚姻使母亲易感期无人依靠，可她宁死不屈，不愿意服用会令omega产生依赖的人工信息素，瞒着毫不知情的Beta父亲硬生生地熬了好几年，最终因信息素紊乱不幸离世。


    妻子的离去使著野的爸爸疚心疾首，几天下来苍老了许多，茶饭无心，自己都过不明白了，更别提抚养一个路都走不明白的小男孩。


    段子墨的妈妈——著野的小姨就是这时候插手的，她对这位Beta姐夫心情复杂，可却也看不下去他如此颓废，于是直接将著野接回了家，与刚成家的丈夫一起照看他，并让姐夫好好想想明白以后的计划。著野从小被小姨养大，早就被家里看作为不可缺失的一部分，他们家气氛也好，段子墨从小就把他当亲哥哥来看待。而著野亲爸这么多年来也没有亲自拜访过他，只是每月默默给他打一大笔生活费。


    虽然著野早就大学毕业，自己一人搬出来住了，但基本每周都回去看望两人，顺便半路接上段子墨一起回家。


    著野看了眼时间，已经五点多了，再不出门估计半路又要堵死。他给段子墨发了一条消息，关上灯，抄起钥匙出了门。


    段子墨本科考的是本地的大学，离家里不算远，平时住校，周末有事儿没事儿就回趟家，可这臭小子烦得要命，没驾照，每次都得著野专程去接他。


    小姨小姨夫是标准的AO情侣，只有段子墨一个Alpha儿子，小伙子长得精神，高高大大的，脸还帅，自打中学起就吸引了各种各样的追求者。


    AO这两种性别受激素的影响，长相出彩的人为多，加上许多稳定行业担心他们身体状况以及来势汹汹的易感期，他们通常以自由职业为主，娱乐圈的各个明星，模特，也几乎都是由AO组成的。他们性格一般比较突出，互动也更有意思，比较适合上综艺。


    著野将车停在了老地方，果不其然看到段子墨站在不远处，瞧见他的车还朝这边挥挥手，大步跑了过来。


    “哟，哥。”Alpha坐进副驾驶后将门“哐当”一声合上了，他兴奋地搂了搂著野的肩：“咋感觉两周不见，你又老了点？”


    著野嫌弃地将他推开，顺便挥了挥空气中飘过来的信息素味儿：“神经病吧你，会不会说话，我跑大老远来接你可不是为了听你这一句真心话的。”话音落下后还不忘记摸摸脸，“真有那么大变化？我这两周是熬夜熬得有点猛。”


    “开玩笑的，”段子墨见他真有些介意，瞬间不闹了，脸上摆出严肃的神情，“哥你贼帅，是我见过最man的男人。”


    著野忍俊不禁，狂薅了把弟弟的头发：“得了吧，就你会说话。”


    著野确实长得不赖。Beta的骨相很好，完美的继承了父母的优点，鼻梁挺拔，眉目秾丽，澄澈的一双眼睛更是点睛之笔，叫他少了Alpha的攻击性，也没有Omega的柔弱感。那综艺能给著野过，多半也是因为他脸长得好看。


    只是男人过了二十五，就开始有些大大小小的担忧，著野此时揉了揉自己的脸，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眼袋又深了。


    两周没见，小姨小姨夫都很想念这大外甥，著野刚一进门，小姨就给了他一大大拥抱：“快进来快进来，饭都做好了，就等你回来了。”段子墨被掠在原地干瞪眼，脸上全是与一米八几的大高个格格不入的委屈。


    这个房子是一层一户的公寓楼，房型宽敞，小姨专门买了个大桌子放在客厅，以备不时之需。现在大桌子上正整整齐齐的摆着四菜一汤，每道菜上都还冒着热气，显然是刚刚热好端出来的。


    著野从小就很爱吃小姨做的饭，硬要说就是没外面的油烟大，有种健健康康的家的味道。


    碗里的饭被精致地裹成了圆球，各个饱满粒粒分明。著野已经吃了两周的外卖和速食了，被这味道勾引馋得要命，一开动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这幅样子给几个人吓得要命，纷纷往他碗里夹菜，段子墨更是饭都来不及吃，只顾着攥着筷子看他哥吃饭：“你是多久没进食过了？”


    段子墨学校食堂饭好吃，每天都去那儿刷饭卡吃饭，这种每天都在享福的人根本不懂大龄独居男的痛。


    著野囫囵吞枣地吃了几口后，放下了碗筷，宣布大事儿般地郑重开口：“我经纪人把我安排进恋综了。”


    三人更是没胃口吃饭了，这下就连平时话少的小姨夫也开了口：“小野，你怎么忽然和娱乐圈挂上钩了？”


    “哥，什么时候的事儿？怎么没听你提过？”


    “我也是今天才收到通知的，”著野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也不算娱乐圈吧，我查了一下，好像基本都是素人参加，只是在大平台上露露脸。我现在知名度不算高，去尝试一下也许也有收获。”


    平时听到新鲜事儿就立即开口凑热闹的小姨今天有些反常，思考了片刻开口叫他：“小野。”


    著野应声，乖乖地扭头看她。


    “我知道你们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小姨叹了口气，“但你也要明白，这事儿没你想的那么容易，这种抛头露面的东西能给你多大的好处就有同等量的潜在风险，很有可能一句话没说好就被人恶意剪辑。更何况你这也不是普通综艺，是恋综吧？别人可都是包着处对象的想法过去的，我也不知道你这计划能不能行的通呀？”她说完后有些踌蹰地看着著野，眼里全是对自己孩子的担忧。


    被这样关心着，著野胸口顿时感到一阵阵暖流，他同样认真地回望对方：“没事的小姨，我都好好考虑过了，但我还是想去试试。”


    “孩子有这样的决心不错，很勇敢。”小姨夫对著野点点头，“姨夫支持你做你想做的事，没准儿带个对象回来也不错，反正孩子也不小了。”


    小姨闻言转头瞪了眼丈夫：“说什么呢，小野几岁处对象都不晚，别随随便便把奇怪的人往家里带就行。“她忽然想到什么，拍了拍著野放在桌上的手，“小野，你千万记住，处对象只许处Beta，别带Omega回来。”


    “你这又是闹哪样啊。”姨夫眼里流露出一丝无奈，“Omega也好，Alpha也罢，都是人家孩子自己的选择吧。”


    “Alpha更不行。”小姨瞋目竖眉，“我们小野只能和Beta在一起。”


    “哥，这又是在闹哪出啊。”段子墨这一顿饭就没吃好，小事儿一茬接一茬的，叫他十分不解。他比著野小四岁，许多事情家里都没告诉他，尤其是有关于著野妈妈的事。除了年年清明节，不然家里对此事闭口不谈。


    著野不想让段子墨多想：“斗嘴玩儿呢，好好吃饭吧。“他又薅了把段子墨的头发，别说，这小子发质还怪好的，摸起来手感软乎乎的。


    晚上著野回的自己家睡，临走时一家三口恋恋不舍地把他送到门口，又嘱咐了好几句才关上门。外面天很黑，但地上却很亮，白天的太阳像流星一样坠入地面，星光点点地把城市照亮。


    刘哥给他留了言，把面试的注意事项全都发给了他，仔细叮嘱他一个个看，不要浪费时间和这次的机会。


    著野每个消息都一一引用回复。他从小应变能力就不差，没太把这次面试放在心上，可看刘哥像老母亲一般担心的样子，还是没忍心让他晚上睡不好觉。


    他在睡前点开了自己的社交网站，粉丝数量也如往常那般寥寥无几，并没有像著野曾梦到过那般一夜大增。虽然如此，他评论区那几个老粉却十年如一日地给他点赞评论，其中一位叫“mumu”的粉丝尤为积极，每次著野发新作品都是前几个点赞的，有时还会给他发私信。


    著野并不知道这位mumu同学到底是何方神圣，只是由衷地感谢对方一直支持自己。


    面试过程和结果都尽如人意，著野如愿以偿地签订了合同，并在约定时日赶往现场。此次出行由刘哥全程陪伴，对方负责把他送到目的地附近。


    “节目是直播类型的，所以你一定要注意自己的言语，这和录播可不一样，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可就没有收回来的机会了。”刘哥叮咛到了最后一秒。著野不是娱乐圈的人，也不像一些网红一样小有地位，刘哥很怕他因Beta的身份被导演组欺负。


    很多整蛊综艺里，Beta都是重点针对对象，因为这个性别没有易感期，突发事故的几率比另外两性别小很多，于是担子都由他们挑。


    虽然刘哥很高兴自家小孩能拿到这次节目的机会，但同时也有些不安，所以才有了坚持送著野过来一幕。


    著野无奈地勾起嘴角，拍了拍刘哥的肩：“放心，我肯定随时联系你，工作我也不会落下的。”他从后备箱里搬出自己的行李，最后给了刘哥一个大大的拥抱，“我走了！你这两周也给自己放放假，别太累了，知道了吗。”


    刘哥跟了他很多年了，著野是个重情义的人，这么长时间过去，早就把他当成了自己家人。


    车停在了别墅外面，再往里走就是摄像头区域了。因为宣传充足，直播间早早就有观众在等候，此时弹幕区已经聊得热火朝天。


    节目组并没有公开嘉宾，只是说明最后选定了六位嘉宾，分别有两A两B两O，这个行为让弹幕很不解。


    【两个Beta还拍什么，一点意思都没有，这俩肯定互相消化了啊。】


    【 1 ，还是想看AO生活，感觉会很激烈（】


    【话可别说的这么早，这可是大平台恋综，ABO都能同居一个房子，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回前面，你不会是说有AB恋和BO恋的可能吧。】


    著野置身之外，完全不知道弹幕区都在吵些什么，他深吸了一口气，踏入了摄像区域。


    【啊来了来了！芜，长得好好看诶，这是Alpha吗？】


    【Alpha比这高吧，这是个Beta。】


    【这么帅吗TAT，Beta我也可。】


    此时的著野已经小心翼翼地推开别墅门走了进去，一楼是个很大的客厅，被分成了厨房区和休闲区，主体色调是很ins风的米白色，里面空无一人，看来他是第一个到的。


    得知此事的著野松了口气，放松了些，他从包里掏出湿纸巾，飞速地将行李箱擦拭了一下。外面的花园区为了保持自然美观，铺了大量的新鲜泥土，行李箱从那里滚过不免沾上了些，著野将轮子上的泥擦干净后才将行李箱拉进了屋子里。


    【天啊，好细心，感觉是我家父母会喜欢的类型ww】


    【这也太乖宝宝了吧，真是个Beta吗。】


    【能不能别老拿性别来说事儿啊，前面的看你们这种人不爽很久了。】


    “真人秀规则一，不要轻易在镜头面前掏出手机，这样会失去观赏性，你要动起来才能让大家把注意力放在你身上。”著野脑子里回想起刘哥说过的话，硬生生地压下了玩手机的冲动，他把箱子放置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后在客厅闲逛了起来，看看这儿看看那儿，无所事事地等下个人的到来。


    好在老天听到了他的祈祷，不久后门外就传来了脚步声，一个穿着休闲服的男性Alpha走了进来。


    著野刚好扭头，两人对视上，男人先对他点了点头：“你好，我叫周云径。”


    深棕色的头发，带了些自然卷，柔顺地落在他额间。下颌线条十分流畅，眼睛也是浅色的，垂眸时著野能瞧见他颀长的眼睫毛。


    ——十分眼熟的长相，但著野却不记得在哪里见到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