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作品:《别攻略了,我害怕》 巫马一整天都心神不宁。
从把那句有歧义的话说出口开始,他就意识到似乎有哪里不对。但《世界史》的授课长老并没给他悄悄解释的机会。而且,在面对着九方曙那双总是在某些瞬间绽放奇光异彩的黑色眼睛时,他就会莫名其妙地心不在焉,这也导致他一时半会没能理清自己的想法。
不过他最终还是想清楚了。
原来他总感到手足无措,是因为……这是他第一次拥有真正的朋友!
身为巫门唯一的厌祷圣子,巫马从小就生活在毒瘴深山之中,与世隔绝。在门中,他是通灵娱神的圣子、驱邪卫真的大巫后裔,即便有同龄人愿意和他作伴,也从不敢对他过分僭越。直到巫门率领弟子入世,这还是第一次,他真真正正地找到了一个意气相投的朋友。所以,他至少应该真诚一些——既然他曾因为没人敢和他做朋友而暗自苦恼,那他又何必时时摆着圣子的架子呢?
巫马顿觉天地开阔、前路明朗,决定正式把九方曙放在朋友的位置上,去和她解释清楚。
但没想到九方曙满心满眼都是她那个师弟。
符箓课上,她像是完全把早上的事情抛之脑后,滔滔不绝地跟那个外门弟子说话。为什么?他们的关系有好到连话都说不完吗?等到终于和他撞上视线,她竟又一头趴下去睡觉了。直到被授课长老抓包,她才迷迷糊糊地抬头。
“看来我所讲的‘固形符’太过浅显,已然让你入梦寻那更高深的符道去了?”长老幽幽地开口,声量并不大,却让整个课堂的弟子们都屏息安静:“既如此,便由贫道考校考校你。”说话间,授课长老伸出袍袖下的手,指尖不知何时已经夹住一张淡金色的空符纸。他只信手一划,一道复杂的符文瞬间现于纸上,字形流畅,灵光内蕴。
“此符名为‘化羽’。”
金色符箓被轻轻一挥,下一刻,符纸便化作一片轻盈洁白、纤毫毕现的羽毛,缓缓飘落在桌上。“它已超脱‘固形’,触及一丝‘化物’之妙。”
“你若能画出此符,今日课上之事便可作罢。但若是画不出……”
话到此处,他停了停,意味深长地掷下符纸。面对长老幽深的目光,就好像被用远超教学内容的符箓刁难的根本不是她一样——九方曙手动撑开睡眼,抄起符纸,信手涂鸦般画了个乱七八糟的图案。
然后,在满室的鸦雀无声中,她对着那鬼画符吹了口气。
嘭!
符纸瞬间变成一只浑身雪白、翎毛修长的雀鸟,在她掌心蹭着脑袋,“鹡鸰”直叫。
九方曙神采洋溢地转过头,伸出手,手心里的小鸟就朝一旁眸光闪烁的樵苏展翅扑了过去。
起初巫马还担心自己过于执着的目光被发现,直到他眨了眨眼,才恍然想起,整个课堂的学子、长老都在朝那个方向目不转睛地望着。
他只不过是那之中的一个而已。
没关系,在课间没机会说话,那他就等到放课……结果放课之后他还是没找到她!一直到晚上在门口遇见樵苏,巫马硬着头皮去问,才知道她被李长老罚去丹房帮工了。
谁承想那丹房的小道士奇奇怪怪的,巫马自从一见面就感觉出来了——而且,在被问到九方曙往哪个方向走了的时候,他竟然语焉不详地转移了话题!巫马当即火冒三丈。不过一想到只有他会知道九方曙的去向,就强行按捺了下来,顺着他的话套近乎。
然后他就听到了那个声音。
那个心心念念、完全在意料之外出现的声音。
一见到她,他还戴在脸上的平静随和就融化了,取而代之的是从心底涌出的懊恼和委屈。
他们都已经一整天没说过话了……他把她当成第一个朋友,还找了她一整天,为她跟这个呆瓜道士聊了许久,那她呢?她是专程回来找他的吗?又或者在她的心里他其实还没有那个师弟重要?一想到这里,巫马满心的想法就乱成一团,又纠结又郁闷,只想把不断从脑海里一股又一股涌出的话全部倒出来——
直到她掉了下来。
而他接住了她。
巫马的声音和全部思绪都停住了。
这样能被称为一个拥抱吗?或者已经远超于拥抱了?当被一缕头发柔软地扫过耳边,他才意识到,原来他们已经靠得这么近了。她那片滚烫的手心就毫无保留地按在他的后颈上。巫马感觉心脏处卡了块东西,而它暖呼呼地融化掉了,只留他头脑轻飘飘地眩晕,喘气困难。
他花了好长时间才忍住某种即将跳出胸膛叫嚣的不知名冲动。
“……是啊。”巫马都不知道自己的声音可以变得这么轻:“那你原谅我吧,你原谅我吧?可以吗?”
“我想清楚了,我不会再那样了,而且你整整一天没和我说过话了,我都已经——”
“嗯。”九方曙的声音就从离他很近的地方传过来,因为没有抬头,而显得沉沉闷闷的,那么不真实,那么的……
让巫马感觉自己好像也要化掉了。
“你不是都已经想清楚了吗?”察觉到他的紧绷,九方曙微微红着耳尖,低声解释的声音里流露着一股无所适从:“其实本来就没什么,既然你都道歉了……我还是先下来吧巫马!”
巫马的手臂不自然地一紧,才反应过来,把这个怀抱安然无恙地松开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感觉自己把九方曙放下来的动作非常不情愿,就像她本来就该是他怀抱里的某一部分一样……
好在九方曙没有发现。
因为她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到了气喘吁吁跑进来的樵苏身上。
巫马仿佛被谁闷头砸了一棍,当即清醒了,眼神不善地跟着看过去。
深夜的丹房灯光昏暗,也因此看不清樵苏头上的薄汗,即使是这样,光是看着他望向九方曙的动作,就可以想象那双定定抬起的眼睛有多明亮。
“师、师姐,终于找到你了……”他努力平复着呼吸,抿了抿唇,脸上还带着尚未完全褪去的担忧,“师姐,对不起,这么晚了,我不是故意来打扰你的,但我方才忽然感到一阵……师姐,总之你没事就好!”
下一刻,巫马就从九方曙脸上看到了一种奇怪的表情。
首先是欣慰,然后不知怎么,那种感觉忽然变得像是害怕被谁拆穿一样,带着一点点的心虚。九方曙夸张地哈哈大笑,拍着他的肩,强调道:“暗天化月的,师姐在自己的宗门里怎么会出事呢?师姐当然没事了!”
巫马终于察觉了异样。
但没来得及开口询问——因为那只是一个很短暂的瞬间——眨眼过后,九方曙就朝他转过脸来。
她心不在焉地问道:“你还有话想对我说吗?”
他虽然不明就里,但仍然望着她,配合地点了点头。
“那我们先回去吧!”
话音刚落,九方曙就一左一右扯住两个人的袖子,面色如常地往院外走,风轻云淡的样子就像刚才那一幕只是他的错觉一样。她凑近巫马,嘴里还在嘀嘀咕咕道:“你怎么知道我在丹房?李长老告诉你了?那他给你单独交代了什么惩罚?”
巫马看了一眼樵苏,默默跟上她的思路,一样凑近道:“好像什么惩罚都没有……”
“这人怎么这样!”
九方曙不敢置信地抱住了头,用力摇了摇。
就在他们说说笑笑即将迈出丹房别院的时候,身后的阴影中,一直维持沉默、孤零零站着的道袍人影忽然晃动——它离开原地,消失了。
同一瞬间,九方曙松开手,转瞬即逝的叹息声就像是一直提防的危险终于无可奈何地爆发了——她拔出长剑,猛然回身、挥剑,当空对上。
铿!铿!
巫马看着这一幕,瞳孔骤缩。
只见九方曙的剑刃被无数道宛如触须的墨痕截停在半空,墨痕毫发无伤,只有星星点点的墨色溅在她脸侧。而在墨痕的另一头,脸孔陌生的小道士已然犹如画像遇水般微微化开,墨渍流了一地,全数形成奇长的墨痕,在空中挥舞。
小道士面目全非,转动头颅,用不断滴落下来的五官直直朝向九方曙。
“本以为潜伏的日子能长一些……”
奇诡的声音宛如万物齐鸣,嗡嗡作响。他站在一地墨渍里,姿态放松得简直像与熟人闲聊,如此摊平一只手,语气失落道:“怎么就被您看出来了呢?难道我画的这张人,并不逼真吗?”
“你……”樵苏都七荤八素地转头:“师姐,你们见过?”
“见过个鬼啊!”
巫马赶紧添乱:“他不就是吗?”
“你认真的?!”别说这一轮,她在哪一轮都没见过这鬼东西啊!九方曙狠狠一掷手中长剑,剑身如有灵智,蜿蜒着朝浑身滴墨的鬼怪射去。她转头扯住两人的衣襟,就此抓紧,飞身而起的瞬间长剑也迅速冲出——
轰!
在巫马骤然变色的目光里,剑风掀天揭地而过。山崩般的巨响随之传来,粉尘四起,遮障视线。
九方曙暗自甩了甩震得发麻的手。
根据她对系统的了解,它所返还给她的修为必定只够自保,这一击看起来威力不俗,但实际上并不能杀死这只不知打哪来的怪物……果然,在烟尘渐散后,一地碎石间,小道士完好无损地站在原地。
他还维持着伤神时挥出的那一只手,掌心朝上,握住了一缕剑风的残余。
下一刻,三人脸色齐齐一变。
只见他捉住剑风,像悉心感受什么一样合拢手指,脸颊渐渐变得通红,脖颈和宽松道袍下半露的锁骨也是。他的眼眸中跃动起狂热的火光,就这样满脸陶醉,张嘴叹息:“啊……”
九方曙召回长剑的手一抖。
她如遭雷击,僵在原地……什么鬼动静!什么意思!这他大爷的是干什么!
这里不是随随便便发琴的地方!
“打不过!”趁对方莫名其妙地沉浸式发琴,九方曙选择回头大喊:“他的杀意变重了,快跑!”
巫马结咒击落一根挥舞而来的触须,俨然开始起跑了,“往哪跑?”
“上山!”
两人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丹房地处偏僻,距离几位长老的府邸都很远,反而紧靠后山。方才九方曙一剑劈出的动静那么大,长老们都没被惊动,应是这鬼怪有某种阻断讯息的手段——他们如果在原地等待救兵,想来很快就能被这鬼怪唰唰抽死了。
而后山不但设有各种禁制阵法,同时也居住着一位天师。如此一来,他们最好的选择就是离开这里,躲上后山。
“我有办法遁形过去!”樵苏忽然伸出手。
遁形?没想到师弟还有这般能耐!九方曙在心底暗竖大拇指,毫不迟疑地伸手。眼看着将要双手交握,一声刺耳的尖啸忽然从身后传来。
大拇指灭了。她的心下咯噔一声。
果然,在铺天盖地的墨色触须长度大涨的那刻,她眼前倏地一黑——
【对于你想要触碰其他人的手,萨孤感到十分不满……】
【选项1:直接自爆给他个教训】
【选项2:立刻打开护宗大阵引域外邪魔入场,转移焦点】
【选项3:亲吻萨孤以示安慰】
【选项4:亲吻樵苏以表决心】
【选项5:事已至此还是亲吻巫马吧】
“……”
这萨孤到底谁啊。
能不能把他爆了给他个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