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河在陈豫川那儿多躺了两天。


    什么也没干，也没再提那个游戏的事，毕竟都心知肚明。两人就躺在沙发上打些联机休闲游戏，日子过得安静又舒服，沈河难得觉得自己身心都彻底放松了。


    周四ASG有训练赛，沈河得回去，陈豫川非得说自己“A市有点事”，沈河只能任由他把自己送回基地。


    那天ASG打了两场，一输一赢。


    虽然没拿全胜，整体节奏比之前顺得多，沈河觉得还行，节奏、沟通、衔接都做得不错。


    他摘下耳机，准备回宿舍休息，被管理在门口喊住。


    “有空聊两句吗？”


    管理端坐在桌子另一边，笑容官方、语气温和，但满脸写着“想给你台阶下，但也得说点事。”


    “别紧张，有三件事，我们一件件说。”


    沈河靠在椅背，神色不冷不热。


    “上场比赛，你没听教练安排选人。”管理说得很客气，“那局的战术，教练组在对面一手选完就有大体思路了，结果轮到你，你拿了别的英雄，教练都懵了。”


    他顿了顿，语气放轻，“结果虽然赢了，但这种事影响不好。队伍是讲纪律的，不是一个人能随便改计划的地方。”


    沈河神色没变，问他：“换个英雄如果输了呢？”


    管理：“你按照教练说的来，也是能赢的。”


    沈河扯了扯嘴角：“嗯，赢了是因为教练组的战术，输了是因为我，对吧？”


    管理被噎了一下，叹了口气，转了话题：“还有复盘那事。你可能觉得教练说得不对，但你当面怼他，让他下不来台，这种场面，以后别有。你听不听是一回事，面子要给。”


    沈河淡淡的“哦”了一声，听不出来什么意味。教练这个人，乍一看很温和，不轻易发火，也会考虑队员意见。但沈河第一眼就看得出来，他的温和有个前提，就是事情要在他掌握之中。这不，被下了面子，没想着解决问题，反而是让上一层的人施压。


    沈河有点想笑，还真就嗤笑了一下。


    空气短暂静了一会，管理咳了一声：“第二件事，轻松点。经理觉得你可以抽空开直播了，简单打几盘，带带热度。比赛赢了，队伍热度在涨，你的关注度和讨论度也很高，不趁现在直播一下太浪费了。”


    沈河点了下头，这件事本来也就是要做的。


    “行，回头我让助理帮你定时间。”管理自顾自往下说，翻开手机，“最后一件事。”


    他换了种语气：“有个投资商想见你一面。”


    沈河眼尾微动，已经有点不耐烦：“不去。”


    “先听我说完，”管理赶紧接上，“不是那种拉投资的酒局。对方挺年轻的，我看着和你年纪差不多，也是玩这游戏的，挺喜欢你的打法，算是粉丝那种，你刚官宣他就有意向了，只是现在才敲定下来。”


    沈河没接话。


    管理只好又补一句：“真就只是想见一面，吃顿饭聊两句那种，没别的意思，你要不想去，我也能帮你挡，不过他人挺诚恳的。”


    沈河的手指在桌上敲了两下，如果只是见投资商，他可以直接拒绝，因为他只需要继续打好比赛，做好自己的工作，就不会欠别人什么。


    但这人自称是粉丝，这就让事情变得难办。


    不是说粉丝比投资商更特殊，而是这两个身份叠在一起，就让整件事变了味。


    投资只是一种交易行为，沈河只用提供的同等的价值作为回报，可一旦理由换成“因为喜欢你”，就像是把所有起因过程结果都推到他身上，不管打得再好，都会觉得还少了些什么。


    沈河不想处理这种没有边界、没有实体的好意。成绩可以量化，合同可以对等，但粉丝的投资不行，这种东西不能落地，他不想要谁为他“特别”地做决定，更不想背这种人情债。


    他没立刻答应，也没拒绝，只说：“我考虑一下。”


    随后问：“还有别的事吗？”


    “没了。你决定好和我说就行，对方也说了尊重你的个人意愿，不要让你为难。”


    沈河听完句话觉得这件事更微妙了，但也懒得再细想。


    第四轮比赛，ASG和VLG都在A城，且都是周日场，陈豫川送完沈河后消失了小半天，周五下午又跑到沈河宿舍，赖着不走，非说自己累得回不了公寓，得好好休息一下，沈河打rank懒得管他，他还真就什么都不干，躺沈河床上玩手机，也不管会不会影响比赛手感。


    周天，A城场馆异常的热闹，因为除了主队ASG，其他队伍也都是实力和人气兼具的队伍。


    VLG那场先打，沈河闲着没事，在休息室看了会比赛，陈豫川今天看起来倒是心情不错，嘴角带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游戏里状态也相当不错，还给队友让了很多资源，弹幕全都说他碰上好事了，也有人调侃是爱情的力量，因为他手上还是带着那条“嫂子送的手链”，比赛里也总是不经意地用手捋头发。


    陈豫川那边赢得干脆，VLG下场，走廊里ASG队员在做准备。沈河戴着耳机靠墙站着，也没看手机，姿态有点懒散。


    陈豫川走过去，脚步在他面前顿了下。两人对视不到两秒，沈河移开了视线。


    陈豫川嘴角一挑，没吭声，往他手里塞了个东西就走了。


    沈河打开一看，还是那种包装简陋的糖，上次那颗被他随手塞进包里就忘了，这次一看，是F县当地的特产，出了那个小县城，别的地方都没再遇到同样的。


    沈河撕开包装纸，放进嘴里，味道居然还和从前一样。


    本轮ASG的对手HOS是典型的系统型队伍，个人能力都不错，团队协调性更是没话说。


    Bp阶段，按惯例ban了一些op英雄，教练叮嘱：“这局一选必须得拿打野了，如果对面拿到强势打野我们会很难处理，加之对面打野是节奏中心，只要能看住他，不让他太舒服，对面就没那么好出节奏。”


    “一选打野就等于放弃两个强势英雄的选择权，今天放出来的ADAP都挺强势的。”周一帆提醒。


    “我知道，”教练打断他，“但这局我们野区必须有绝对主动权，第一手就拿，其他路看阵容补，ADC直接拿萤火当工具人就行了，让中路拿counter位。”


    BP很快结束，ASG如愿拿到版本最强打野，代价是对面上路的版本强势英雄和下路的劣势对线。


    开局顺利，甚至于前15分钟都很顺利，周一帆入侵成功，拿了两条龙，控了先锋，地图上红蓝双区都被视野点亮，所有资源全都稳稳控下，还在野区拿到一血。


    HOS 中单开始主动让线，辅助放弃对线压制，绕野区帮打野插了三组眼，在没有资源的情况下保下了视野。


    十五分钟后，对方下路直接放下塔给打野刷经济。


    上单在塔下被三包一击杀了两三次，但野区得到了喘息。


    他们的配合不亮眼，但咬得紧，每个人都在做该做的事，一点也不被动。


    沈河默默将这个队评为“加强版ASG”，同样围绕打野打节奏，但团队更完整，不像 ASG 那种偏向优势线、容易割裂的打法。一旦某一路陷入劣势，其余几路会主动补节奏，整体运作如精密机器，不出差错。


    打这种队伍，一把强力的刀可不够。


    果不其然，对面在经济落后的情况下总是找机会开团，ASG这边往往跟不上他们突如其来的节奏，中路被强行针对，局势开始向对面倾斜。


    三十六分钟，HOS强势点接管比赛，几波团战后顺势推进高地，结束比赛。


    沈河觉得这局挺有意思，对面简直做到了完美，如果他能拿到 counter 位，应该可以试着找一下突破口。只可惜教练为了保险，直接第三手就把他锁了。


    第二场 BP 开始，对面果然第一手抢了唯一剩下的强势打野。教练强调：“我们上中先补，打野第三手，如果再往后就没英雄能拿了。”


    沈河没回头，只一句：“先给我拿游侠。”


    教练还想说话，沈河已经看向周一帆：“帮我拿。”


    周一帆看了他一眼，沉默了一秒，最终还是点了锁定。


    这一局阵容倒是合理了很多，裂光游侠配强势对线的辅助，控制增益的中路，再加上周一帆补的坦度不错的打野，看起来挺扎实。


    下路开局抢到线权，沈河控线，周一帆的英雄弱势，索性放弃地图资源，直接连续来了三波，对面有点吃不消。


    他们打野反应很快，直接带着中辅进野区做视野，连续控了三个大资源。


    但中路线放了太多，沈河利用游侠的高机动性转中强行推塔。


    节奏就这么换了过去。


    沈河发育很顺，单吃了两座塔，吃了两路兵线，装备甚至和对面打野差不多，而且这把中辅全程围着他转，HOS打野虽然发育得很好，但还是有点难以突破三个人的连体防线，每波团战最多换掉中辅，不痛不痒，打不出突破口。


    中期双方陷入互相试探节奏的僵局，HOS 也开始选择拖后期。


    三十分钟，ASG 放弃控龙，转而利用对面换小龙的空隙打团。周一帆顶前，对面打野迟迟无法进场，沈河的输出位置几乎完美。


    三十六分钟结束比赛。


    这局赢得漂亮，沈河觉得和这种队伍打就很有意思，要去思考游戏走向，快速做出判断和决策，才有可能领先对手一点点节奏，而不只是单纯看操作意识和教练的思路。


    最后一局决胜局，气氛很紧绷。


    教练也意识到打HOS这种队伍，不能再把所有资源节奏压在打野一人身上，先补了中辅两个强势位，又对沈河说：“你选个发育型的，稳着来，中后期帮打野缓解压力，前期中路会下路靠，给你创造发育环境。”


    话音未落，沈河已经点了预选的【大天使】。


    教练皱眉：“这局你拿炮手。”


    沈河声音不高：“炮手没天使能发育。”


    倒计时结束，阵容锁定。周一帆最后一手也莫名其妙选了个刷子法师打野，教练的脸色彻底黑了。


    大天使是出了名的后期大核，前中期几乎隐身，一切节奏都得靠队友兜着。


    比赛开始没多久，对面打得极其主动，下路疯狂压线，试图将节奏打穿。ASG 虽然顶了一阵，但资源节节被蚕食，下路外塔十二分钟被推，十五分钟中高地塔告急，二十分钟两路告破。


    沈河死了四次，连一颗人头都没拿到。


    但对面是中期强势阵容，越往后打越被动。大龙刷新后，他们几次尝试直接推进结束比赛，但 ASG 的三名范围伤害英雄顽强清线，HOS每次都差一口气。


    对面接连三次强开团战，都因为没有兵线被拖住节奏。


    三十分钟，大天使三件套成型。此时配合辅助保护，已经具备完整输出能力。


    大龙刷新，HOS 想强逼 ASG 接团，却被反手架住正面，偷塔节奏也被 ASG 默默带线发育了一整局的上单化解。


    四十五分钟，最终一波反打成功，沈河收掉残局，推掉水晶。镜头扫过选手席，他没什么表情，周一帆倒是笑得贱兮兮的。


    解说还有点激动，平复了一下语气才开口：


    “说实话我以为这局没了……二十分钟高地破两路，Styx零人头，辅助死得比野怪多，对面全员魔抗，你告诉我这种局他们能翻？”


    搭档在旁边也是笑：“打不赢，但是也打不死，清线清了半小时，不开玩笑，ASG这局还好选了两个法师，不然真不好说。”


    “别说，他们还真就拖到了Styx三件套……你说他们有配合吗？没有。有节奏吗？也没有。连一个像样的运营都没有。HOS也挺无奈的，明明每一局都打得很完美，莫名其妙就输了。”


    “两队表现都很精彩，观众看得也尽兴，今晚这几局博弈真的酣畅淋漓啊。”


    沈河刚回到休息室，陈豫川已经靠在门口等着了，整个人懒洋洋的，看起来等了有一会儿了。


    随便找了家餐馆，靠窗坐下，菜还没上齐，陈豫川盯着手机，忽然叹了口气：“今天休息区走廊那会儿你怎么回事？”


    “怎么了？”沈河靠着椅背，彻底放松下来。


    “看都不看我一眼，装不认识是吧？”


    沈河简直无语：“那么多记者和摄像机，你很想上热搜啊？”


    陈豫川挑眉，一脸理所当然：“怎么？炒个CP而已，你怕啊？”


    沈河打开手机，懒得再看他：“你还挺乐在其中？”


    “有你这么嫌弃兄弟的吗？”陈豫川笑：“你是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和哥们炒cp。”


    “我怕丢人，”沈河语气平平：“因为舞得很难看。”


    陈豫川被噎了一下，又觉得沈河冷着脸讲这种话有点好玩：“你还知道这些呢。”


    沈河没回答。其实又是高明远发给他的，嗑他和陈豫川cp的和嗑ASG哥狗cp的吵起来了，互相指责对方舞得很牵强。


    陈豫川看了会手机，突然开口：“你今天热度真高啊，两局mvp。”又补充：“不过你选人又是乱选的吧，你们教练那脸都黑成锅底了。


    沈河夹了口菜，语气很平淡：“输了才叫乱来，赢了的都是战术。”


    陈豫川看着他，半是无奈半是好笑：“你就不怕回去被管理层骂？”


    沈河满不在乎：“你就说赢没赢吧。”他笑了下，又补充：“而且他们也没有骂我的理由。”


    “不听教练指挥乱选英雄还不算理由吗？”


    “合同里又没写‘必须照教练意思选英雄’。”沈河看他一眼，慢条斯理地说，“我签的合同里，只要求我遵守队伍规定、服从管理制度的管理。规定我也看过，没那一条，也没说要服从教练的管理。”沈河依旧一幅无所谓的态度。


    “……逻辑自恰这一块。”


    “这可不是逻辑自恰，是结果论。”沈河说：“比赛只看结果，过程没人会过多在意，签约也一样，我遵守了合同条款，作用也远远大于他们之前的AD位，他们不会在意我干了什么。”


    陈豫川看着他，只是忽然笑了一下，像是真的被逗乐了，语气也放轻了：“不愧是 Styx。”


    不愧是沈河。


    他说得随意，心里却浮起一点久违的熟悉感。


    沈河变了很多，但骨子里那股不驯的劲儿却没变过。


    以前看起来很温柔，甚至有点好说话，却总是强硬地把自己看不上的东西甩在身后，连姿态都懒得摆。


    他觉得该做的，就会做得漂漂亮亮，他觉得不想做的，就算全世界都说应该，他也能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一步不动。


    不是任性，也不是叛逆，只是他从来不把“别人定的标准”当成约束。


    他只认同他自己的那部分准则。


    不争，不吵，也懒得过多解释。


    就像走在一条谁也拦不住的路上，安静却坚定，不被任何人任何事影响。


    那时候陈豫川就在想，沈河这人，能把人气死，但也真的……非常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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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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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7章 第 2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