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作品:《并蒂之躯

    一路上四人都没说话,见他们不开口,兄弟二人也保持沉默。


    看样子,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出过那所收容所了,他们索性闭上眼,努力感受着外面的空气——格外清新舒适,带着花草的清香清爽的气味。或许是在那地方待得太久了,竟然觉得这纯净的空气里都带着一丝香甜,连他们自己都觉得有些可笑!


    坐在前面的两人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们几秒,便移开目光,一言不发地望向前方。


    不知过了多久,空气中的清新气息突然被一股刺鼻的烟味取代,耳边还响起了唢呐、锣鼓与炮竹声响彻天地,仿佛要掀翻天地。


    兄弟二人猛地睁开双眼,眼前的景象让他们觉得自己仿佛一下闯入了另一个世界一般。


    天上飘着无数纸钱,老旧的泛黄、新的发白,随手一抓就能抓住几张;地上更像是铺了厚厚一层纸钱——纸钱地板吗?


    谁死了?谁出事了?还是……发生了什么诡异的事?


    刺鼻的烟味越来越浓,唢呐、锣鼓与炮竹声也愈发震耳欲聋。起初还能勉强忍受,到后来,兄弟二人纷纷捂住耳朵,眉头拧成一团——太吵了,实在太吵了!


    车子就这样一路行驶,在距离一户两层别墅,自建房大门口,还有几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当之宝和之佑看到外公和外婆下车了,他们才扶着车护栏小心翼翼的下了车。他们的动作很又慢又谨慎,这要是摔了,可不止是疼一下那么简单,万一伤着了,少说也得在床上躺三五天。


    外公外婆注视着他们下车,就在他们刚落地时,两人突然惊讶地发现:其中一个人没有下半身,兄弟俩竟共用一双腿——也就是说,他们腰部以下的器官全是共用的,包括生殖器官。


    两人吓得差点叫出声,最终还是硬生生憋了回去。他们自己都纳闷,哪来的勇气和这“怪物”朝夕相处,怕是嫌自己血压不够高吧!


    “赶巧了,今天是你们母亲的五周年祭。天不早了,快到傍晚了,走吧,亲戚都等着呢。”外公粗犷的声音传来,让兄弟俩有些发怵,下意识怕眼前的老人。


    可他们不知道,他们怕他,他其实也怕他们。话音未落,外公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了,只剩下外婆和他们在原地傻站着。


    外婆看向那个相对健全的男孩,尴尬地伸手摸了摸鼻子。她刚看向他,他就察觉到了这道视线,下意识回视过去。尴尬的场合里,往往就看谁先怯场——要是自己比对方更不自在,气势上就先输了。


    “你是之宝吧?”外婆先开了口,“我看日记本上提过,你是哥哥,弟弟叫之佑?我没弄错吧?”外婆拉住之宝的手,“像,像,太像了!你和你妈长得真像,我第一眼见你就觉得,你和你妈那股神似简直一模一样。别怕,我是你们的外婆。”


    王之宝沉默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就在外婆以为他不会再开口时,他才缓缓说:“嗯。走吧。”


    听到这话,外婆把刚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换了个话题:“那走吧!到了地方别乱说话,还要先去穿白衣白裤,头上围白色毛巾。”


    “你们名字怎么来的?”


    “你们想不想上幼儿园?”


    “你们之前在哪里过的怎么样?”


    “有没有小朋友欺负你们?”


    ……


    一路上,外婆牵着王之宝的手絮絮叨叨,兄弟二人始终一言不发。


    “你们要念经文、点香敬香、鞠躬、磕三个响头,还要哭丧。”


    “等这些都弄完,还要烧祭品,把纸扎房子烧掉,得围成一个大圆圈。”


    “长子要摔碗盆,弄完后要对到场的亲戚说谢谢,行谢孝礼,晚上还有事要做。”


    “大概就是这些,晚上还有些事要交代你们,你们不懂的就问我。”


    王之宝从没觉得这条路如此漫长。明明一眼就能望到头,可心里却堵着一股莫名的烦躁——路好长啊!他想让外婆别再喋喋不休,想让唢呐、锣鼓和炮竹声停下,想寻片刻安静。


    一路上,刺鼻的烟味和嘈杂的声响像虫子一样钻进心里,让他有点堵的慌。


    外婆突然停下说话,也停下了脚步。王之宝和王之佑一路上心不在焉,竟没发现已经到了,若不是外婆停了声息和脚步,恐怕还在往前走。


    说来也奇怪,无视周遭的声音和环境,他第一眼就看见了他妈(王书一)——是进行祭奠的桌子上的黑白照片。在看见王书一照片时,他意识到了什么——这一切似乎是冥冥注定,他们就像必须按照程序写好的那样进行着,不然怎么可能会这么巧,刚回家就看见死去的妈。


    弟弟之佑身体的各个细胞都像炸裂般提醒他快跑快跑。他发了疯地想控制那双腿跑起来。而哥哥之宝却雷打不动,死死地钉在原地。他们不能跑,他们无路可走了,他们跑不掉了。


    就在他们进入房子前,站在“悼念堂”这三个字前时,虚假的哭声和敲锣打鼓的声音都停下了,只剩下超长的机械鞭炮还在噼里啪啦地响。此时,那么多双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们。


    仔细看会发现,这些亲戚以及吹唢呐敲锣打鼓的人,他们的眼睛都是泛着光的蓝色义眼和一只黑色的正常眼,形成了异瞳。只不过那个蓝色义眼像是硬塞进去的,显得格外大,形成了大小眼,看久了,总会觉得那个眼球要被挤出来一样。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外婆已经死死地握住了他的手。王之宝心想,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他的手涨红了,还有点发疼。王之宝和王之佑的神经是相通的,王之宝感到疼,王之佑也会感受到疼。后背的王之佑忍受不了,发出了一声“哎呀”,打破了此刻诡异的局面。


    外婆松开握住的手,说道:“不好意思,握疼你们了吧?快跟我进卧室换件衣服。”


    王之宝垂头看了一眼涨红发疼的手,再看一眼前方,一切似乎都恢复正常了,吹锣的吹锣打鼓的打鼓,哭丧的也哭个不停,是那么的井然有序。刚才那是幻觉?


    弟弟之佑不用看见前方,也能看他所看,听他所听。


    弟弟之佑发现了异常:“哥哥,不对劲。这里没有人闲聊,他们好像固定住的,一直在重复某一件事。”两旁跪拜的人一直没有动作,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不得不说,弟弟观察的很仔细,所以他刚才才有强烈想跑的冲动,那是求生的**。


    无奈现在已经羊入虎口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先跟进去看看,看看他们到底想耍什么花招。”说话的是哥哥之宝,他大步上前跟上外婆进入卧室。


    兄弟二人套上白色衣服和裤子,头上戴了白头巾后出来,跟着外公、外婆还有其他亲戚,一同瞎念着那些读不懂的经文,点香敬香。随后,身子未动,只是头微微一人鞠了一躬。接着,两人站着,双手各拿着一个铁盆,一人磕一下铁盆,连续磕三个响头,兄弟二人总共磕了六个响头,顺势假装哭了几声。


    他们突然听到那些固定的人发出了刺耳的机械声,他们动了,接着他们手拉着手在一个大的纸房子中间围成一个大圈,外公和外婆拉着王之宝的手也加入其中围成一个大圈。王之佑好像看见纸房子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没看清,他们就被带动着围着纸房子转了一圈。


    在中途期间,外婆给他们端了两碗汤圆,让他们趁热吃。


    他们吃完后,外公领着他们走到悼念堂,外婆给了长子王之宝要摔碗,外公给了次子王之佑要摔的盆,让他们摔。弄完后对到场的亲戚说谢谢,行谢孝礼。就这一套流程下来,不知不觉直接就迎来了傍晚了。


    一切都是那么正常,没有妖魔鬼怪,也没有生死决斗。


    夜晚,王之宝和王之佑依然穿着那身白衣白裤,不过白头巾倒是可以取下来了。此时,那些亲戚朋友都已离去。


    王之宝和王之佑各看着外公和外婆来来回回的摆放东西,他们夜晚不点灯点蜡烛,在桌子上放着火盆,火盆里是炭火和一些烧成灰的冥币。整个房间到处弥漫着香散发的味道,很安神。


    他们把洗手池放满水并放入装一个碗,碗里的水位到碗中间。


    外公在门前地板睡,外婆则在沙发睡,他们睡在床上。


    窗帘被全部拉开,每个地方都打开到最大程度。所有的镜子都带着雾气,或者根本照不清人影。门外放着一碗汤圆,每个卧室房门前也各放一碗汤圆。


    他们要带着死者生前的一样东西过夜,桌子上摆放着停摆的时钟,有些镜子是破碎的,房间里还弥漫着香散发出来的气味。


    王之宝和王之佑渐渐迷糊,困意袭来。在即将入睡的前一秒,他们的第一反应是——这香是不是有问题?


    外婆起身走到他们房门前,看了看他们,确认他们睡着了才和外公一同离开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