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本来紧张的心跳都快停了，这一下莫名其妙的就稳了下来。


    李建国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这个穿着崭新工装的黝黑少年走到会议桌中间，把一个沉甸甸的蓝色布包放在了桌上。


    布包解开。


    里面的东西让会议室里一下就安静了。


    布包里没有文件，只有两颗大小差不多的金属齿轮，和一把大铁锤。


    这一幕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这是部委的会议室，是讨论国家政策的地方，现在桌上却摆着工厂车间里才有的齿轮和铁锤。


    张万年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认得那两颗齿轮。


    许辰没理会别人的反应，伸手指了指其中一颗表面粗糙的齿轮。


    “这一颗，是张厂长领导的，京州第一农机厂生产的狼牙牌齿轮，市场售价，二十五块钱一个。”


    许辰的手指又移向旁边那颗。


    那颗齿轮表面光滑，齿刃的切角很完美，闪着光。


    “这一颗，是我们许氏实业河北分厂生产的，同样是狼牙牌齿轮，市场售价，二十二块。”


    许辰的声音依旧平静，但每个字都像锤子一样敲在张万年的心上。


    张万年心想，许辰竟然把自己厂里的次品和他的优等品摆在一起！


    不对！张万年马上反应过来，他厂里生产的齿轮就是这个样子，这已经是他们最好的水平了。


    价格贵，卖相差，这个对比太明显，太打脸。


    主位上的几个领导都皱起了眉。他们不懂技术，但光看样子，也能看出好坏。


    张万年身后的一个厂长忍不住了，阴阳怪气的开口：“许厂长这是什么意思？做的好看有什么用？我们国营厂的东西，讲究的是结实耐用！”


    “没错，我们用料足，你这个怕不是个样子货吧？”


    许辰没理会那些声音，他抬起头看着主位上的副部长，声音大了起来：


    “各位领导，张厂长刚才说，补贴的钱是纳税人的血汗钱，要花在刀刃上，我完全同意。”


    “国家给补贴，是为了鼓励生产更好的产品，让农民兄弟能用上好东西，少花冤枉钱。”


    “到底谁的产品更好？谁在为国家和农民着想？又是谁拿着国家的资源生产样子货，还装成受害者？”


    许辰的声音一句比一句响，一句比一句尖锐，每个问题都像刀子一样，扎在张万年刚才那番话的漏洞里。


    “光说不练假把式！”


    许辰猛的一拍桌子，声音比刚才张万年的还响。


    “今天，就在这里，当着各位领导的面，咱们比一比！”


    许辰转过头，目光锐利的看着身旁的李建国。


    他下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头皮发麻的命令。


    “建国，拿起锤子！”


    李建国胸口起伏，他看看桌上的大铁锤，又看看许辰。


    “砸！”


    许辰的声音不容置疑。


    “先砸他们的！”


    全场一下子乱了。


    疯了！这小子真是疯了！


    在部委的会议室，当着副部长的面，要砸国营大厂的产品？


    这是示威，是挑衅，是完全不把规矩放在眼里。


    “胡闹！”张万年一下站了起来，脸都气白了，指着许辰吼道，“你把这里当什么地方了！菜市场吗？简直是无法无天！”


    “保安！保安在哪里！把这个扰乱会场的人给我赶出去！”他身后的几个厂长也跟着叫嚷起来。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两个穿着制服的保安快步走了进来，面色不善的看向许辰。


    整个会场乱成一团。


    李建国握着铁锤，手心全是汗，不知道该不该砸。


    就在一片混乱中，主位上一直没说话的副部长抬起手，往下压了压。


    他一个动作，会议室就安静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着他。


    副部长没看张万年，他的目光先是落在了手握铁锤、紧张得脸发白的李建国身上，然后又看了看桌上那两颗齿轮。最后，他看向许辰，和许辰平静的眼神对视了一下。


    他从许辰的眼睛里，看到的是十足的自信。


    “让他砸。”


    副部长缓缓开口。


    这三个字一出口，张万年的脸一下就白了。他看着副部长，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张万年心里一凉。他知道，领导对这种出格的事产生兴趣，自己就已经输了一半。


    许辰对副部长点了点头，然后再次看向李建国。


    这一次，许辰的声音很温和：“建国，别怕，砸。”


    李建国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次睁开眼时，他眼神里的紧张和害怕都消失了，只剩下工匠的专注。


    他举起了铁锤。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铁锤带着风声，狠狠砸向了那颗京州第一农机厂的齿轮！


    “铛！”


    一声刺耳的金属撞击声在安静的会议室里响起！


    所有人的心脏都跟着猛的一跳。


    只见那颗看起来还算厚实的齿轮，在铁锤的重击下，当场就出现了一道清晰的裂痕！


    李建国没有停。


    他提起了铁锤，又是一下！


    “铛！”


    这一次，不再是裂开。


    那颗代表着京州第一农机厂脸面的齿轮，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碎成了四五块大小不一的铁疙瘩，稀里哗啦的散落在桌面上。


    一击开裂，两击粉碎！


    会议室里，安静得能听到每个人沉重的呼吸声。


    张万年身后的那几个厂长，脸上那讥讽的笑容早就僵住了，此刻一个个面如死灰，像是被人狠狠抽了两巴掌。


    张万年的身体晃了晃，几乎要站不稳。他死死的盯着桌上那堆废铁，脑子里嗡嗡作响。


    怎么可能？


    他厂里的产品，他最清楚。虽然工艺落后，但用料一直都是实打实的，怎么会这么脆？


    许辰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


    他看着李建国，声音依旧平静。


    “建国，继续。”


    李建国点了点头。


    他走到了桌子的另一边，面对着那颗由他亲手打造的，完美无瑕的零误差齿轮。


    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从那堆废铁，转移到了这颗艺术品般的齿轮上。


    李建国的手，有些颤抖。


    砸碎别人的东西，和砸碎自己的心血，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感觉。这颗齿轮，是他这辈子最骄傲的作品。


    他抬起头，看向许辰。


    许辰对着他，重重的点了点头。


    李建国懂了。


    他举起了铁锤。


    这一次，他用上了全身的力气，手臂上的肌肉贲张，对着那颗齿轮的中心，猛地砸了下去！


    “当！！！！！！”


    一声沉闷到极致的巨响，在会议室里轰然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