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秦望山听完许辰的计划后，并没有感到意外，反而露出了赞许的神情。


    “不错，有勇有谋，懂得借势。”秦老点了点头，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了一张信纸和一支钢笔，“写吧，为师替你把这封信，递到该看的人手里。”


    许辰深吸一口气，提笔蘸墨。


    他没有在信里提半个字关于王叔工伤工资被克扣的事情，那格局太小了。


    信的开头，他以一个轧钢厂子弟的口吻，痛心疾首地讲述了自己对工厂深厚的感情。然后，笔锋一转，开始“揭发”张大海这些年来，种种为了私利而罔顾生产安全、损害工厂利益的渎职行为！


    他没有用父亲笔记本里的那些具体案例，那些是最后的杀手锏。


    他只是用一种极为恳切的语气，描述了车间里因为管理混乱、物料被调换，导致生产效率低下、次品率居高不下的现状。


    每一句话，都站在“为工厂好”的制高点上。


    t字里行间，充满了对工厂前途的担忧，和一个年轻人朴素的集体荣誉感。


    最后，他才写道：“……此事，车间刘文海、李建国等多位老师傅，皆可作证！”


    一封信写完，许辰又带着信纸，找到了那几位老师傅。


    当老师傅们看到信的内容后，全都愣住了。他们本以为，许辰是要写一封控诉张大海欺压工人的信，却没想到，这小子竟然把调子定得这么高！


    这哪里是举报？这分明是为国企分忧啊！


    “高！实在是高！”刘师傅一拍大腿，二话不说，就在信的末尾，工工整整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有了他带头，其余的老师傅也纷纷签了名。


    一张薄薄的信纸上，瞬间多了一串沉甸甸的名字。


    拿着这封“万民书”，许辰再次回到秦老家中。


    秦老看完，满意地点了点头，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当着许辰的面，将信装进一个信封，然后拨通了一个电话。


    ……


    轧钢厂，副厂长办公室。


    主管生产的副厂长周建军，正对着一份生产报表，愁得直揪头发。


    最近，上面三令五申要抓生产、提效益，可厂里的生产指标却连续两个月下滑，尤其是他负责的一车间，次品率高得吓人。他正愁找不到突破口，抓不住典型，就被上级领导给叫去狠狠地批评了一顿。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厂长的秘书走了进来，神情严肃地递过来一个没有署名的信封。


    “周副厂长，这是秦老刚才亲自派人送来的，点名要您亲启。”


    秦老？


    周建军心里一惊。他当然知道秦望山是谁，那可是从战场上下来的老英雄，更是市里几个退下来的老领导的座上宾，连厂长见了他都得客客气气地叫一声“秦叔”。


    他不敢怠慢，立刻拆开信封。


    当他看完信里的内容，又看到末尾那一长串签名时，他的手，猛地一拍桌子！


    好啊！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


    他正愁找不到生产指标下滑的原因，这封信，简直就是一盏指路明灯！


    民意沸腾！问题直指基层管理！


    这不就是最好的典型吗！


    “小李！”周建军对着门外喊道，“马上去通知！让一车间的小组长张大海，还有刘文海、李建国这几位师傅，立刻到小会议室开会！另外，通知一下，让王东来的家属也列席会议！”


    半个小时后，小会议室里，气氛凝重。


    周建军坐在主位上，脸色阴沉。


    张大海一脸谄媚地坐在他下首，心里还在盘算着，是不是副厂长要提拔自己了。


    另一边，刘师傅、李师傅等几个老师傅，则显得有些局促。


    许辰作为家属代表，安静地坐在最末尾的角落里，像一个局外人。


    “今天把大家叫来，是想谈一个问题。”周建军将那封信，不轻不重地拍在了桌子上，“一车间的生产问题！”


    张大海心里“咯噔”一下，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了上来。


    “刘师傅，你先说！”周建军直接点名。


    刘师傅站了起来，看了一眼许辰，深吸一口气，将压抑了多年的话，全都倒了出来！


    “周厂长！我们车间的生产高不上去，不是我们工人不出力，是管理有问题！是有人拿厂里的东西不当东西！”


    “他张大海，用次品料换好料，逼着我们用！做出来的零件能合格吗？”


    “李师傅，你说！”


    李师傅也站了起来，涨红了脸：“他还瞎指挥！不懂装懂！上次三号机床差点报废，就是他让违规操作搞的！险些出了人命！最后还把责任推到我们工人头上！”


    一个接一个，老师傅们在领导面前，就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将张大海这些年的老底，揭了个底朝天！


    张大海的脸色，从一开始的错愕，到震惊，再到最后的惨白。


    他浑身都在发抖，冷汗顺着额角不停地往下流。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些平时在他面前跟绵羊一样的老家伙，今天竟然敢当着副厂长的面，把他给卖了！


    “你们……你们血口喷人！”张大海猛地站起来，指着那几个老师傅，声嘶力竭地狡辩着。


    然后，他把矛头，直直地指向了角落里的许辰。


    “周厂长！我知道了！是这小子！是他在背后搞鬼！他因为他工友的工伤问题，对我挟私报复！这些老家伙，都是被他给蛊惑的！”


    他试图做着最后的挣扎。


    然而，许辰只是从角落里，缓缓地站了起来。


    他没有愤怒，也没有辩解，只是冷笑着，从怀里，掏出了那个破旧的笔记本。


    他将笔记本放在桌上，翻到了其中一页。


    “张工头，既然你记性不好，那我帮你回忆一下。”


    许辰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会议室里每个人的耳朵里。


    “去年七月三号，下午三点左右，阴天。你为了赶一个单子，私自拆掉了三号机床的降温水管，还让王叔他们几个，把机床转速开到最大，连续工作了四个小时，最后导致机床轴承过热，直接报废。”


    许辰抬起头，看着面色瞬间变得毫无血色的张大海。


    “这件事，你敢说没有吗？”


    许辰那句你敢说没有吗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张大海的心脏上！


    时间地点人物事件每一个细节都分毫不差！


    这根本不是猜测这是铁证如山！


    张大海的脸在一瞬间变得惨白毫无血色。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那惊恐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