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苦力
作品:《我的躺平山居记》 黄大爷的夜访像一场光怪陆离的梦,但手上被锄头磨出的新水泡和空空如也的红肠包装纸,都在提醒林小满那不是幻觉,他的世界确实变得不一样了。
然而,他已经没有退路了,生存的压力比精怪的传说更迫在眉睫,他得先在这片土地上活下来,并且种出点东西。
六月的风是暖和的,但山里的活儿一点也不轻松。
开荒是第一道难关。
他选择了一片相对平缓、日照也还不错的向阳坡。地上的荒草根系盘根错节,灌木枝条坚韧无比,一锄头下去,往往只能刨起一点草皮,震得虎口发麻。他这双曾经只敲键盘和握鼠标的手,很快就又红又肿,水泡破了又起,最后凝结成一层粗糙的厚茧。
花花大多数时候是袖手旁观的。它会找个舒服的草垛或者那块大石头,把自己摊成一张漂亮的猫饼,晒太阳,打瞌睡,偶尔抬起眼皮瞥一眼累得像狗一样的林小满,眼神里带着一丝难以理解的审视,仿佛在疑惑这人类为何要用如此低效的方式折腾自己。
有时,林小满累得直不起腰,拄着锄头喘粗气时,会看到花花突然起身,走到他刚清理出来的一小块土地旁边,伸出爪子,在某处漫不经心地刨几下,然后像是嫌弃泥土弄脏了爪子似的,飞快地甩干净,又回去躺下。
起初林小满没在意,只当是猫的随性行为。直到有一次,他无意中翻开花花刨过的那小块地方,发现下面的土层颜色更深,更湿润,捏在手里感觉也更松软肥沃一些。
“咦?”他有点惊讶,抬头看向眯着眼假寐的花花。
花花甩了甩尾巴,一副“与本宫无关”的傲娇模样。
林小满将信将疑,但之后开始留意。他发现花花偶尔的“胡乱”刨挖,似乎真有点门道。有时是土质好,有时下面刚好没有难缠的大树根。他试着在这些地方重点开挖,效率果然提高了不少。
“谢了,花花。”他有一次忍不住对猫说。
花花回应他的,是一个高贵冷艳的后脑勺,和一声轻不可闻的“喵”叫,仿佛在说:“愚蠢的人类,现在才知道本宫的智慧?”
解决水源是另一个大问题。下山去溪边挑水太远太累,效率极低。林小满想起姥爷说过这附近应该有个小泉眼。他凭着模糊的记忆和地图的指引,在山坡后面转悠了好几天,终于在一处石缝下找到了那股细小的、几乎被苔藓覆盖的山泉。
他欣喜若狂,用工兵铲小心清理,挖出一个小水坑蓄水,又买了水管,试图做个简陋的引水装置,想把水引到屋子附近。这个过程笨拙又反复,常常是水管接了这里漏那里,或者被什么东西堵塞。
在他又一次对着爆裂的水管抓狂时,一个尖细的声音突然从旁边的灌木丛里传来:“啧,笨死算了!在山里哪有你这么引水的?得找那种空心的老藤,比你这破管子好使多了!”
林小满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只见黄鼠狼蹲在不远处的树根上,正用后爪挠着耳朵,一脸“你没救了的”表情。
“黄……黄大爷?”林小满现在已经勉强能接受这位会说话的“邻居”了。
“看啥看?”黄大爷小眼睛一瞪,“老子可不是帮你!是看你蠢得影响这山里的风水了!往东边那片林子走,有种灰皮老藤,砍回来用火稍微烤一下,就不容易裂!”
说完,它也不等林小满回应,哧溜一下又没影了。
林小满依言去找,果然找到了那种韧性很好的空心藤,处理后用来引水,虽然依旧简陋,但确实比塑料管子好用多了。涓涓细流终于被引到屋旁的小蓄水坑里,虽然水量不大,但日常饮用和浇灌幼苗暂时够了。他心里对那只嘴碎又傲娇的黄鼠狼,生出一点复杂的感激。
他还抽空去了几趟山下的靠山屯。村子很小,只剩些老人留守。听说他是老林家那个跑城里去了的外孙,现在回来要在山上种果树,老人们都觉得很稀奇。一位姓赵的老爷子,以前种过果园,很热心地跟他讲了些基础的果树知识,比如东北适合种什么品种的苹果、梨、李子,怎么育苗,怎么防冻。林小满拿着小本本拼命记,如获至宝。
他买来果树苗,在屋前开辟的一小片坡地上,按照书上和赵老爷子说的,小心翼翼地把树苗栽上,每天像看宝贝一样看着它们。
同时,他砍来树枝和粗藤,开始接着一段矮墙,围着老房子规划出庭院区域搭建篱笆。这活儿比开荒还累,要打桩,要编织,要固定。进度缓慢,但他干得很踏实。一道道歪歪扭扭的篱笆立起来,虽然简陋,却清晰地圈出了他的梦想和未来。
每一天,他都累得倒头就睡,浑身酸痛,皮肤被晒得黝黑。但他看着被一点点清理出来的土地,看着冒出嫩芽的树苗,看着初具雏形的庭院,心里有种前所未有的充实感。
花花依旧保持着它的节奏。白天监工,晚上巡逻。它对林小满的进步不予置评,但林小满发现,它白天晒太阳的地方改在一块大石头上,那里更高,更靠近山腰,能俯瞰整个新开垦出来的那片区域的全局。
有时夜深人静,林小满听着窗外风吹过新扎篱笆的呜呜声,再看看身边纸箱窝里团成一团、呼噜均匀的毛茸身影,会觉得这座荒山,这个破屋,似乎也没那么难以忍受了。
至少,这里没有没完没了的加班和KPI,没有令人窒息的地铁车厢。这里有新鲜的空气、劳作的汗水、一个嘴硬心软的黄皮子邻居,和一只虽然爱搭不理、却偶尔会暗中指点他一下的猫主子。
日子很苦,但希望,仿佛也像屋前坡地上的小树苗一样,正在日益增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