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谕审视的目光下，男生老老实实地交代了自己的身份：


    “我叫章驰，是经济学院金融学专业的学生，今年大四。”


    “车祸的事，你应该也听过一些传闻了，确实和我们学校一个副校长的儿子有关，他叫陈皓。”


    “我……算是跟着陈皓他们那个圈子混的，平时帮他们跑跑腿，扮扮小丑，混口饭吃……”


    “昨晚，陈皓和他那几个富二代朋友，在学校外边一个夜场Happy。大家玩得很疯，喝了不少酒。”


    “后来有人说没尽兴，要去搞第二场。”


    “我……我那时候想起白天上课时，一个很重要的U盘落在教室了，里面有我还没备份的课程设计……就找了个借口，提前溜了。”


    “再后来，我找到了U盘，从三教那边出来，大概……晚上十一点多的样子。”


    “刚走到路边，就看到前面不远处，林雅雅一个人走着。”


    “因为陈皓追她追得厉害，我们这群跟着混的都认识她。我当时还想上去打个招呼……”


    章驰的脸上露出了极度恐惧的神情，声音也开始发抖：


    “就……就在那时，一辆黑色的宝马X5，速度超级快，几乎没减速，直接从后面冲了上来……砰的一声巨响！”


    “就把……就把林雅雅撞飞了出去！飞出去好远……然后重重摔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章驰咽了口唾沫，继续艰难地说：


    “那车撞人之后，猛地刹住了车。车灯很亮，我……我清楚地看到，驾驶座上的，就是陈皓！”


    “那辆车就是他的！他……他好像也吓傻了，在车里坐了几秒钟，然后……然后也没下车，反而一踩油门，直接开车跑掉了！”


    “我当时……我当时腿都软了，大脑一片空白……我……我不敢报警，我害怕……”


    “陈家势力那么大，陈皓要是知道是我告发的，我这辈子就算完了……我，我就赶紧从另一条小路绕道跑了……”


    “一边跑一边希望有别人看到，能打120救她……可……可今天早上就听说……她……她没救过来……”


    说到最后，章驰双手捂住脸，痛哭流涕起来，充满了懊悔和自责：


    “都怪我不好……是我太懦弱了……如果我当时勇敢一点，立刻报警叫救护车，林雅雅说不定……说不定就不会死了，是我害了她……”


    李谕静静地听完他的叙述，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直接问道：


    “章驰，既然你现在这么后悔，愿不愿意将功补过，去警局做目击证人，把陈皓绳之以法？”


    “不！不行！我不敢！”


    章驰猛地抬起头，脸上写满了恐惧，


    “陈家在天南关系盘根错节，就算有证据证明是他儿子醉驾撞死人，他们也能想办法弄个保外就医，关不了多久就出来了！”


    “到时候，我怎么办？我的学业，我的人生就全毁了！倒不如……倒不如让警方自己查，学校为了压事，肯定会多赔林雅雅家里一些钱，也算……也算是对她有个交代了……”


    李谕看着他那副惊恐万状的样子，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挥了挥手：


    “行了，知道了，你走吧。”


    “等警察找到线索了，自然会查到你头上的，到时候该怎么说，你自己看着办就是……”


    章驰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跑出了亭子，头也不敢回。


    待他跑远后，李谕才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手机，屏幕亮着，上面显示着录音界面，仍在录制之中。


    “呵，”


    李谕轻笑一声，按下了停止键，


    “这小子，嘴里就没几句真话，避重就轻，把自己摘得倒挺干净……”


    他又取出养魂木，指尖凝聚一丝炁流，在木牌表面勾勒了一个简单的显形符纹。


    微光一闪，林雅雅半透明的魂体浮现出来，轻飘飘地坐在了李谕旁边的石凳上。


    她的目光追随着章驰消失的方向，带着复杂难言的情绪。


    “李谕……”


    “我认识他。他是我高一时的同班同学。后来上了高二，文理分科，我们就不在一个班了。”


    “直到高考志愿出来后，看到高中门口的光荣榜，才知道我们考上了同一所大学。”


    “大一刚入学那会儿，他还……还追求过我，和我表过白，不过被我拒绝了。”


    “后来就没怎么联系了，没想到……他居然跟陈皓混到了一起。”


    李谕摩挲着手中的养魂木，眼神闪烁：


    “明明是高一同学，还曾经追求过你，却对此闭口不谈。现在又成了陈皓的跟班，还‘恰好’目睹了你被陈皓撞死的全过程……”


    “这还真是王熙凤给闺女开门——巧到家了……”


    “你怀疑，是他在幕后搞的鬼？”林雅雅问道。


    “不确定，毕竟没有证据，目前也只是猜测。”


    李谕站起身子，将手机揣回了兜里，


    “这种案子本质上并不复杂，只要没有特殊外力介入，很快就会水落石出的，就看结果你能不能接受了……”


    “至于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值得你去做。”


    林雅雅茫然地抬起了头……


    ……


    下午的阳光带着几分慵懒，照在天南市第三人民医院门口熙熙攘攘的人流上。


    李谕坐在医院大门旁一个光溜溜的石墩子上，手里握着一块黑黝黝的木牌。


    就在这时，一辆出租车停下，一对面容憔悴、眼窝深陷的中年夫妻踉跄着下了车。


    男人身形佝偻，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女人则被丈夫半搀扶着，脚步虚浮，脸上还残留着未干的泪痕。


    “爸！妈！”


    李谕身旁，林雅雅的魂体剧烈震颤，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悲鸣。


    她瞬间冲了出去，不顾一切地扑向那对中年夫妻。


    然而，她的魂体却如同透明的空气，径直从父母的身体中穿透而过。


    中年夫妻对此毫无所觉，只是相互搀扶着，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麻木，踉跄着走向医院的大门。


    林雅雅僵在原地，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又看向父母瞬间苍老了许多的背影。


    无声的泪水如断线的珍珠般滚落，魂体都因极致的悲伤而显得有些模糊。


    【为什么……为什么连碰都碰不到……】


    李谕静静地看着这一幕，没有打扰。


    直到那对夫妻的身影消失在医院大厅的入口处，他才轻声说道：


    “太平间在地下一楼，阴气较重，你魂体初成，在那里可以暂时脱离养魂木的庇护。”


    “去吧，就当多陪陪他们了，也跟自己的过去好好告个别……”


    林雅雅的魂体微微一震，她转向李谕，无比郑重地鞠了一躬：


    “谢谢你，你是个好人……”


    说完，她便化作一缕轻烟，飘向了医院的负一楼……


    李谕：“……”


    我就当你是在夸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