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天南大学外的出租屋里，李谕对着电脑摄像头，生无可恋地念着千古词帝李煜的《虞美人》。


    屏幕右上角的直播间人数，顽强地在个位数之间徘徊：


    【主播讲点有意思的呗，光念诗好无聊啊。】


    【+1，这直播也太水了】


    【有一说一，主播小哥哥颜值还可以，开美颜了吗？】


    【咦？话说主播的ID怎么叫“李谕”，和李煜同音啊，这么巧吗？】


    李谕看着电脑上飘过的几条弹幕，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一个汉语言文学专业的大三学生，硬是被学校安排的就业培训课逼着来抖娱平台开直播。


    直播内容还必须与自己专业相关，并美其名曰“锻炼综合能力”。


    杂草的……


    “我真名就叫李谕。”


    李谕耐着性子，对着弹幕解释道，


    “只是碰巧和南唐的那个李煜读音相同而已。”


    话音未落，一条带着讥讽味道的弹幕飘过：


    【得了吧，取这么个网名，不就是想给自己直播间蹭点儿热度嘛？还不好意思承认，虚伪……】


    李谕本来心情就差，这下火气“噌”的就上来了。


    “啥，我蹭热度？”


    他反手就把自己的校园卡掏了出来，遮住学号等信息后，怼到摄像头前，


    “看清楚！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李谕！需要我念一下身份证号给你听吗？”


    【我去！还真叫李谕！】


    【6666】


    【主播硬气！刚才那哥们儿呢？脸疼不？】


    弹幕短暂地活跃了一下，那个出言不逊的ID则灰溜溜地消失了。


    李谕舒了口气，准备继续完成这该死的直播作业，


    “好了，一点小插曲，我们继续刚刚的话题，这首词充分表达了李煜的思乡之……”


    话音未落！


    桌上的电脑屏幕突然爆发出刺眼的白光。


    那感觉，比李谕当年第一次打开某二刺猿游戏，被开场CG闪到时还要强烈一百倍！


    “靠！谁特么开的闪光灯……”


    李谕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眼前只剩下一片纯白，什么都看不见了。


    在经历了短暂的失明过后，视觉才开始模糊地恢复。


    映入眼帘的，不再是他那个叙利亚战损风的小房间，而是……


    李谕猛地环顾四周，彻底傻眼了。


    这是一间古色古香的卧室，装饰奢华，烛台、屏风、香炉……一应俱全！


    像是走进了一个古偶剧的拍摄现场。


    床边，一个穿着暗色绸袍、面白无须的老头正颤巍巍地跪着，旁边还跟着几个提着药箱的郎中。


    更远处，则是一群梳着古代发髻、穿着宫装的年轻女子，个个低眉顺眼，屏息凝神。


    这……这是在拍戏？还是我穿越了？


    就在李谕大脑宕机的时候，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他的眼前，竟然凭空浮现出一片半透明的弹幕栏！


    【？？？？】


    【主播啥情况？刚刚画面一白，是掉线了吗？吓我一跳！】


    【卧槽！主播你背景怎么变了？！】


    【这什么地方？古代宫殿？】


    【主播你什么时候换场地了？这布景可以啊！】


    【还有太监和宫女？卧槽，服化道挺用心啊！上哪儿找的群演？】


    李谕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些飘过的弹幕，又使劲揉了揉眼睛。


    不是幻觉！


    最要命的是，弹幕区域右上角那个显示在线观看人数的数字，正在以一种他从未见过的速度飙升！


    13…187…566……


    短短十几秒，就从个位数，突破到了他想都不敢想的一千大关！


    “陛下！陛下您终于醒了！”


    跪在床前的那个老太监看到李谕坐起，顿时老泪纵横，扑倒在地，


    “苍天庇佑！陛下洪福齐天！御医，快，快再给陛下请脉！”


    陛下？皇上？


    难道说……


    李谕脑子“嗡”的一声，一个极其荒谬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他僵硬地转过头，看向那老太监，喉咙发干道：


    “等等，你先告诉我……朕，如今是哪一年？北边的大宋，近来如何？”


    老太监闻言，用袖子擦着眼泪，更是悲从中来：


    “陛下，您这是怎么了？如今是开宝八年八月啊。”


    “大宋……那赵官家亡我大唐之心不死。”


    “曹彬、潘美率领的虎狼之师已围困我大唐都城数月了啊！”


    “呜呜呜……”


    开宝八年八月……大唐（南唐）……


    李谕如遭雷击，浑身血液都快冻僵了！


    作为文科生，他对这段历史可再熟悉不过了。


    开宝八年，公元975年！


    历史上记载，南唐的金陵就是在这一年的11月被攻破的！


    现在满打满算，就剩三个月了！


    自己……特么的真成了李煜！


    那个被俘后受尽屈辱，头顶长满草原，三年后被车神赵光义毒死的亡国之君李煜！


    李谕面前的弹幕完全沸腾了起来：


    【开宝八年？那不是南唐要完蛋的时候吗？】


    【难不成主播穿越了？！】


    【扯淡！肯定是剧本啦！不过这老太监演技炸裂啊！这哭戏，妥妥的金马影帝级别啊！】


    【这布景，这细节，这得烧多少钱？这是新出来的短剧吗，太神奇了！】


    【所以主播是打算扮演李煜破局吗？刺激！】


    【破个毛局，史上著名死局之一，等死吧！】


    【主播不如试试联络西夏？呃，好像时间对不上……】


    【美女！看镜头那个宫女小姐姐好漂亮！主播问问名字！】


    【都什么时候了还看美女？主播赶紧收拾细软跑路啊！】


    弹幕里的网友向来看热闹不嫌事大，出馊主意的、分析剧情的、舔屏的乱成一锅粥……


    各种眼花缭乱的礼物特效更是没停过，观看人数已经突破了一万。


    李谕看着这些没心没肺的弹幕，也是哭笑不得，心里却拔凉拔凉的。


    这群沙雕网友算是指望不上了。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


    按照穿越者第一定律，这时候该系统出场了才对……


    李谕在心中默念：


    “喂，系统爸爸，在吗？”


    “我穿越了，不打算出来迎接一下吗？”


    “这里有一个活生生的穿越者啊，快来绑定我啊……”


    “求求了，随便吱一声也好啊！”


    ……


    足足三分钟后，别说系统了，李谕连根毛都没见到。


    淦！不是说好了穿越者必有系统吗，怎么到我这儿就不灵了？


    光给一个直播面板有个蛋用？那群水友又不可能跳进来帮自己打仗……


    难不成真要靠着自己的本事，挽救南唐必死的局面？


    开什么国际玩笑！现在的宋军，几乎可以说是北宋最能打的那一批了……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就算死，也得死个明白！


    “扶……扶朕起来！”


    李谕学着电视剧里的口吻，对那老太监说道，


    “朕要上城墙！朕要亲眼看看，城外那宋军究竟围成什么样子了！”


    老太监大惊失色：


    “陛下！万万不可啊！城头流矢无眼，若是惊了圣驾，老奴万死莫赎啊！”


    “少废话！带路！”


    李谕此刻也豁出去了，亡国之君也是君，架子得摆起来。


    老太监无奈，只得颤颤巍巍地招呼侍卫宫人备驾。


    ……


    一路行去，穿过重重宫阙廊道，景象也愈发萧条。


    宫人们面带忧色，行色匆匆。


    在李谕的坚持下，一行人终于登上了金陵城的西城墙。


    此时，寒风猎猎，吹得李谕的龙袍呼呼作响。


    他扶着女墙，向外望去——


    这一刻，李谕整个人都僵住了！


    只见城墙之外，原野之上，宋军的营寨连绵起伏，一眼望不到尽头！


    一座座高大的攻城器械如同巨兽般矗立在营中，投石车、云梯车、望楼车……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更远处，长江上帆影幢幢，庞大的宋军水师战舰游弋，彻底锁死了出路！


    肃杀之气冲天而起，隔着这么远，似乎都能听到对方营中传来的操练呐喊和金鼓之声！


    这是一支真正的虎狼之师！一座战争机器！


    而金陵城，就像是被这头巨兽按在爪下，瑟瑟发抖的猎物！


    弹幕在这一刻，也出现了短暂的凝滞，随后彻底爆炸！


    【我……的……天……啊！！！】


    【这他妈是什么？！大型古代战争还原？！】


    【这得多少人？！多少道具？！这真是直播能拍出来的？！】


    【实锤了！主播绝逼穿越了！这根本不是特效！】


    【摄像机在哪？无人机呢？怎么可能有这种视角？】


    【俺是学历史的，这军阵、这器械……太还原了！哭了！】


    【主播怎么看起来也懵逼了？！】


    李谕呆呆地望着城外那令人绝望的景象，又看了看眼前疯狂刷屏、礼物乱飞的弹幕。


    巨大的荒谬感和恐惧感终于彻底淹没了他。


    努力？逆天改命？


    就凭城里这些吓破胆的老弱病残？就凭他一个废物大学生的军事指挥才能？


    这还玩个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