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海鲜不能瞎吃水果，这都不知道？”


    急诊科护士无语的语气仍在耳边，虽然没有恶意，但那种“居然连常识都不知道”的视线过于直白，直到挂上水，池染都还臊得慌。


    这比直接骂他还让人难受。


    “捧手里待会儿喝，小心烫。”余舟从饮水机接了杯水给他。


    池染接过去，低声说了句谢谢，语气蔫蔫的。


    刚赶到医院时，池染又吐了一回。他在马路边吐得翻江倒海，干干净净，这次只有点胃酸，吐完整个人像被掏空了，一张脸是煞白的。


    靠在输液椅里，碎发晃晃荡荡，一点精神都没有，侧影灰白而沉默。


    这样子倒和余舟前世认识的池染重合了。


    “要不要吃点东西？”


    池染露出痛苦的表情，说不要，又说：“你是想害我吧？”


    这又一点不像前世的他了。


    余舟忍不住笑：“没有，喝点粥垫垫肚子，空着肚子不好睡。”


    “不要。”


    他坚持，余舟只好暂时放弃。医院里没有贩卖机，人在这儿挂着水，身边没有其他人，他也不放心走开。


    余舟和池染隔了一个位置坐下，这让池染松了口气，他的右手打着针放在扶手上，要是余舟坐他旁边，就会变得很挤挤挨挨了。


    余舟问：“和你家人说过了吗？”


    “靠。”池染刚想起来这回事，吐了两次他现在还清醒着就算不错了，谁记得这回事。


    医院墙上挂着的钟表显示现在是12点42分。


    池染用空余的手摸了摸手上的口袋，发现在右边裤兜里，他穿的还是长外套，衣摆压在屁股底下。


    真够倒霉的。


    “算了，不——”


    “在哪？”余舟的目光顺着他的下落，“裤兜里？”


    不用池染拒绝，他了然地起身来到他面前，示意池染站起来，然后微微俯身拉开了他的外套拉链。


    池染盯着他的发旋，心里抓狂，尴尬又窘迫。


    余舟勾出手机时，他甚至能感受到他微凉的指尖。


    余舟把带着体温的手机交给他，捏着拉链闭尾，将拉头缓缓往上推，深邃黑墨般的眸光跟着一起移动。


    窸窸窣窣的拉链声戛然而止，停在池染喉结下，池染不由自主屏住呼吸，余舟却眉头轻蹙，目光没再跟着往上，克制有礼地退开了。


    池染倏地松了口气，还没松完，就听余舟说：“你穿太少了。”


    池染：“？”


    余舟：“没穿秋裤吧。”


    靠靠靠！他摸到了！


    心态有点小炸裂的池染低头敲屏幕，用最有力的沉默应付过去。


    他跟池念羽说出了点小意外，暂时回不去，点开和老爷子的聊天界面，却犹豫半天没下定决心。


    这个点估计已经睡了吧。


    他退出界面。


    “对了，”池染转向余舟，“你花了多少钱，我转给你。”


    刚才挂号输液缴费都是余舟帮忙的，他全程坐着，走的最长的一段路是从门口到急诊。


    余舟牵了下嘴角，报了个数字，那表情怎么看都不怀好意。


    池染心里嘀咕，点开他的聊天页。他们的聊天还停留在上回，池染问他是不是爱吃蟹——


    他把人家拉黑了！


    难怪余舟摆出那种表情。


    他这一晚上出的糗都赶得上以前一年的量了！


    池染忙不迭把人从黑名单里放出来，转账过去，余舟拿出手机看了眼但没收。


    池染催道：“你点啊。”


    “把你带出来让你不舒服，是我的问题。”余舟说。


    绿茶，绝对是绿茶！


    池染的脸又开始发热。


    眼见着气氛奇怪起来，池染嘴比脑子快：“请客输液，是吧？”


    余舟失笑，他看着池染眉宇间小兽似的挑衅，微妙地顿了顿，说：“也不是。就当买你的好友位吧。”


    池染：“…………”


    池染：“我跟你没话讲，你别说话了。”


    挂完第一瓶时，暖手宝没电了，余舟去买了几个加温袋，一个让他捏手里，剩下给他塞两边口袋里，这样身上能沾点热。


    又问值班的护士小姐借了个u形枕，让池染能靠着眯一会。


    他这一连串动作照顾孩子似的，池染哪还能心平气和地睡觉，整个人都臊得慌。


    两点多终于输完液，余舟去取药，池染待在原地用棉花按着手背，等针口不流血了，丢掉棉花，双手揣在兜里慢悠悠晃去余舟离开的方向。


    这个时候的急诊居然还有不少人。


    “……马上就是你弟弟的生日了，准备好礼物了没有啊？”


    “你喝醉了？”这是余舟的声音，干净舒缓，池染认得，他不自觉在拐角后放慢脚步，碰到熟人了？


    “管得着吗你，”对方吐字含混，听起来是醉得不轻，“余家的小可怜虫，哈哈哈，装得人模人样的，谁看得起你啊哈哈哈。”


    池染心头火起。


    妈的，哪来的傻逼。


    他从拐角出来，发现居然还是个认识的傻逼。看长相，这傻逼在小说里都算不上配角，顶多是个炮灰a。


    “总比有些人长得尖嘴猴腮，肥头猪脑的好，”他开口嘲讽，“这么磕碜，平时装人挺累吧。”


    “哟，”炮灰a的眼神在他们之间转悠，咧开嘴笑起来，“这么晚了来医院，来看肛肠科啊。”


    池染深吸一口气，把正欲开口的余舟往身后一拦，气势汹汹：“你这么晚了又来医院干嘛？哦，我知道了，来做亲子鉴定的吧。恭喜你啊，多了两个兄弟，兄友弟恭，尽享天伦之乐，真是羡慕呢！”


    “什、什么兄弟？”


    池染无辜地睁着眼睛：“你不知道吗？你爸在清悦湾养着两个儿子，一个比你大一岁，一个比你小两岁。哎呀，我是不是破坏了你爸给你准备的惊喜啊，真是不好意思！”


    对方脸色铁青，恶狠狠盯着他，胸膛起伏得厉害，看起来酒是醒了大半。


    “你再说一遍！”


    池染瞧他这副色厉内荏的样子就觉得滑稽，“听说他们还在国外读了mba回来，以后有人帮你打理公司，你只要躺着拿分红就好了，多舒服！”


    他看起来想动手，池染绷紧了全身肌肉，这时几个男人着急忙慌地跑过来，“可找着你了，你瞎跑什么啊！”把人给带走了。


    池染看他们离开慢慢泄了劲，手臂被碰了碰，他回头看了眼莫名显得乖巧的余舟，腹诽，养尊处优的大少爷，连骂人吵架都不会，真可怜！


    “谢谢你，”余舟跟在他身后，“要不是你，我真说不过他。”


    池染回以一声轻哼。


    不仅不会吵架，绿茶的工夫也不过如此。


    “但是，你怎么知道他爸在外面有私生子？”温热的气息自后方而来，池染一阵不自然。


    “山人自有妙计，别管。”池染忽然想到什么，“你带我出来还让我生气，你又出大问题了！”


    “嗯，是我的问题。”余舟垂着眼睫很温柔地应，“那怎么办？”


    “欠我个人情吧，”池染耳尖发烫，“轻舟——”


    “好。”余舟打断他，“今晚不早了，我先送你回去。你想回家，还是在附近找家酒店？”


    池染狐疑地盯了他两秒，说要回家，明早起来老爷子看见他没在家，简直是给门禁时间还在外面飘火上浇油。


    余舟就把他送回家，路上还不忘去24h便利店买了杯热粥，又叮嘱他按时吃药，才开车离开。


    粥是便利店仅剩的皮蛋粥，池染不喜欢这个味道，掐着鼻子猛喝两大口，吃了药，洗漱过，埋进被子里立马睡得天昏地暗。


    第二天醒来又是一条好汉。


    早饭只有老爷子和池念羽，池染刚要落座，池兴业便开口：“站着！昨晚去哪了，忘了门禁了！”


    池染赖到他身边：“爷爷，我昨晚吃坏肚子，去医院挂水了。”


    他抿了下唇，委屈巴巴的样子让池念羽瞠目结舌：“回来太晚了，怕发消息打扰您，才没说的。”


    又说：“爷爷最近睡眠质量是不是下滑了，看您脸色又不好了，今天还去公司吗？要不要在家休息，我陪您。”


    老爷子冷哼一声，神情稍缓，“行了，下不为例。”


    池染乖乖地回了个好。


    这时，佣人把他的早饭送上来，池染看了一眼，就觉得人生无望。


    皮蛋粥，配的是他这辈子都不会吃的腌制酱菜。


    “吃完。”老爷子冷冷道，“应该没人教过你浪费粮食。”


    晚归的惩罚，好嘛。


    池染苦着个脸拿起勺子。


    不管旁观过几遍这种事，池念羽还是觉得叹为观止。


    老爷子是出了名的暴脾气，池明申做儿子的这个年纪了该挨骂的还是要挨骂。


    人家的童年阴影是动画片里的小黑，池念羽的是自家爷爷，现在听到老爷子大声说话还会哆嗦。能这么春风化雨，不动声色解决一桩家庭矛盾，池染这本事——


    池染捧着碗好不容易咽下去一口，轻飘飘地看了呆比弟弟一眼，转回头就说：“对了爷爷，羽毛最近的项目跟得怎么样了？好久没听你们提起了。”


    “没长进！”


    池念羽顿时汗如雨下。


    陷害了池念羽一回，池染美滋滋回了房间，将近午饭的点接到奚鸿轩打过来的电话。


    池染点了接听，随手最小化窗口，切回飞燕阅读。


    “池小染！怎么回事，你昨晚进医院了？”他火急火燎的。


    奚鸿轩朋友很多，不奇怪他知道自己的动向。


    “吃坏了，没事了。”


    “怎么就吃坏了，那桌子东西我们都吃了没问题。”


    “运气好吧。”池染才不跟他说是后来那杯葡萄汁出了问题，太傻了。


    “好吧……昨晚被那帮孙子灌了太多酒，现在还头痛，早知道和你一起走了。”


    “和朋友聚会，沟通一下感情，挺好的。”池染盯着手机连翻好几页，哎，吃惯了轻舟回那种劲劲的，都吃不下其他口味的东西了。


    “今晚出来吃饭吗？”他的声音忽然低下来，“就我们俩，是我没看好你，我给你赔罪。”


    池染不由轻笑了一声，难不成这些本地富二代追人有个模板，怎么一个两个都来这个套路。


    吐槽归吐槽，他还是知道奚鸿轩和余舟的“赔罪”有本质上的不同。


    “这两天我在家养病呀，”池染漫不经心道，“你和你朋友去吃吧。”


    “那后天？下个星期？”


    “唉，”这小子真是冥顽不灵，池染翻了个身，埋进软绵绵的被子里，“那下个星期吧。”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