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第十二章:催眠大戏法侵权案(上)

作品:《审判之外

    方雨玮办完要事,才从旧港回来。他迅速地与旧港那几人混熟了,对于那儿有几条生产线、生产什么,已经了若指掌。


    白金场午后的城市吵杂而明亮,广告在半空中悬浮切换。他走在人群中,看似随意地低头,目光却一次次扫过那些车窗反射的模糊影像。太阳穴接口轻微震动,是唐烨的声音:“雨玮,你回来了?”


    “嗯。”方雨玮没有立刻回答。他在前方路口停顿了两秒,像是要过马路,目光却落在街角处,那人影也随之一顿。“我好像被人跟踪了。”


    “怎么了?要我告诉有真么?”


    “暂时不需要。”他手插在兜里,表情平静,却没有直接回深频、而是故意顺着人流,往最密集的主干道走去。“应付这种,小菜一碟。”


    “那你别挂,保持联系。”


    “好。”他一边说,一边从口袋抽出一支激光干扰笔。这还是从盛铭然那儿拿的,没想到马上就派上了用场。干扰信号瞬间释放,街头爆发出阵阵尖叫。


    “我的私信怎么全出来了?!”“啊啊啊你快把眼睛闭上!不要看我的界面!”“卧槽你怎么在大庭广众看皇啊?!”


    他们的私人界面被干扰,信息流统统显示在了所有人眼前。像是多米诺骨牌倾倒般,整条街陷入一片混乱。


    方雨玮乘着混乱,迅速跑进巷子里。此地他熟,仅一会儿功夫,那个黑影就不见了。方雨玮微微一笑,双手插袋,拐了个弯,脚步轻松地朝深频走去。


    “想跟踪我,你还嫩了点。”他推开深频的大门,“老包!我回来了!”


    白天的深频不算最热闹,但是平日来外厅吃饭的客人还是不少的。可今天,诡异得很,整个外厅空空荡荡。方雨玮一进门便察觉到了不对劲。


    生意这么差?他走去内厅,喊:“老包!”


    然而,他只走了几步,就停了下来。平时检查会员的虹膜扫描仪,现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方雨玮抬头一看,只见机器被人粗暴破坏,表面焦黑,正冒着一股轻烟。


    糟!大事不好。他想转身逃跑,但是为时已晚。内厅上方突兀地落下一道金属闸门,厚重的防爆锁从四角滑出,像铁棺封住了内场出口。这是老包设计的封闭装置,不到万不得已不会使用。


    “没用的,方雨玮。”一个陌生的声音在广播中响起,“你还是赶紧来内场,看看你的朋友们吧。”


    方雨玮深吸一口气,沿着通道缓缓走入场内。


    包厢里灯光昏黄,中央的水晶舞台此刻一片狼藉。靠墙的位置,老包被反绑着丢在一张椅子上,脸上有一大片淤青,嘴巴被粗布塞住,额角还渗着血。不远处的沙发边,还有另一个人也被捆在地上,是雨玮在深频工作多年的老同事,此时已经不省人事。


    老包眼中露出惊恐与愤怒,拼命挣扎,一见到方雨玮,竟用尽力气猛摇头。


    方雨玮想跑过去,然而一瞬间,冰冷的枪口抵在了他的后脑勺。


    “总算逮到你了,小婊子。”


    “你是南鸿睿的人?”方雨玮的汗毛竖起,但还是强装镇定,“偷袭程有真的也是你?”


    “你他妈管老子是谁?”


    他整个人被人反手拧住,两道粗壮的胳膊把他按在墙上。另一个人动作麻利地开始搜身,几乎没有多余话语。


    方雨玮目前没有看见他们的脸。他强迫自己深吸一口气,嘴角扯出一抹挑衅的冷笑,试图激怒那两人:


    “怎么,翻了半天,找到你想要的了么?小废物?”


    果然,胳膊上的力道瞬间加重。下一秒,一只大手揪住他的头发,狠狠将他的脑袋往墙上砸去!“砰”的一声闷响,震得他耳膜嗡鸣,眼前一黑,世界仿佛被按下暂停键,陷入死般的寂静。


    额角破裂,温热的血流淌下来,视线一片猩红。


    很快,那嘈杂声又回来了。方雨玮眨了眨眼,血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他却硬挤出一声低骂,带着不屑的挑衅:“哟,小废物急了?你主人应该直接派两条狗来,找不到东西,至少还能捡两条屎回去。”


    冰冷的枪口猛地抵上他的额头,金属的寒意刺骨。那人咬牙切齿,声音低得像野兽的咆哮:“老子一枪崩了你!”另一人急忙低喝:“别冲动,别把事情搞复杂!”


    方雨玮咬紧牙,趁着对方分神的瞬间,猛地拧腰,肩膀借力狠狠撞向身前那人!混乱中,他拼尽全力翻转身体,挣脱了片刻的束缚。两张狰狞的面孔终于映入眼帘。


    他们的手臂上纹了靴子纹身。


    方雨玮心底掀起惊涛骇浪。靴子竟然是南鸿睿的人?不过从这个角度,对面人也发现了他的衣领暗袋,抓过,撕开,脑机接口赫然就藏在那里。


    “啧。”打手拿到了自己想要的,脸色一变,低声道,“这娘们比传闻里要烈。”


    另一个人笑着凑到他耳边:“可惜了,这张脸蛋长得还真带劲。”


    方雨玮喘着粗气,血迹从额角淌下,模糊了半边视线。却偏偏露了一个笑,嘴角张扬,眼神如刀:“两位好哥哥,既然找到了,最好赶紧走。”


    那两个打手愣了下,显然没想到被打成这样的人还能笑得出来。


    方雨玮歪着头,继续道:“你们南老师是体面人,她最讨厌的,就是养的狗自己跑出去,给她闯出些不体面的麻烦。”


    对方犹豫了一下。其中一个低头道:“别最后惹上徐宴,我们走吧。”


    靴子的人将抢来的接口塞进兜里,然后扬手给了他一个耳光,血腥味混着汗味钻进方雨玮的鼻腔。看到那两人扬长而去,他憋着的一口气终于卸了,靠着墙壁缓缓滑落,大口地呼吸着。


    片刻后,他强撑着站起身,踉跄走向不远处被绑的老包,蹲下身,剪断了老包手腕上的塑钢束缚,又把那团布扯出来。老包一边咳嗽一边破口大骂:“这他妈的什么情况?!”


    “对不起,连累你。”


    “连累?操她妈个逼的!敢惹我深频?老子非剁了那群杂种喂狗!”老包气得眼珠子都红了,拳头攥得咯吱作响,恨不得立刻冲出去把人揪回来。


    方雨玮没多余精力管他。他坐在一片狼藉中,联系了程有真。


    那头很快接通。


    “有真,靴子回来了。”


    “没事……我真的没事。他们是冲着接口来的。”


    “嗯,放心,我复制了个假的。”


    说罢,他重重栽倒在冰冷的地面上。浓烈的血腥味像一张网,将他整个人裹住。他仿佛坠入另一个空间,耳边只剩自己的心跳。


    原来被揍,是这么痛的。


    程有真断了通讯,脸阴沉得可怕:“他们对方雨玮动手了。”


    “人没事么?”


    “小伤。这帐我迟早全部讨回来。”程有真对徐宴点了点头,“我们继续吧。”


    徐宴瞥了他一眼,问:“好。准备好了么?”


    程有真点点头,二人同时按下新型的接口。只见墙面开始震动,伴随着金属摩擦的低鸣,房间的布局瞬息间发生变化。内嵌的隐藏隔层逐一滑出,一排排新型武器从暗格中浮现。此地已经变成了一座军火库。


    “这是真实的还是虚拟的?”程有真忍不住问。


    “其实已经不重要了。”


    初代脑机接口技术可以进行通讯和视话功能。


    第二代技术,将意识接入进虚拟场合,让人产生更多的交互。目前主流已经搭建好的虚拟场合是“零体”的白金场。


    徐宴现在向程有真展示着最新的第三代技术,就是可以通过使用意识,来创造场景,肆意进入任何时空。


    然而由于技术过新,目前,也只有arch科技和天眼塔的高层拥有。除了徐宴,没有人敢试,哪怕南鸿睿最初也只是在方雨玮身上做了实验。


    因为徐宴情绪及其稳定,几乎不受外界干扰。


    此时,他拿过一把外形修长的枪,递给程有真。程有真掂了掂,触感真实,枪口处瞬间亮起幽蓝的光。


    徐宴讲:“这把可以融掉装甲,每周补充一次氢和同位素燃料即可。”


    “我能试试么?”


    “可以。”


    程有真眼前的景象突然变化,房间开始扭曲,墙壁、地板、天花板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拉扯,化作一团流动的光影。他在一瞬间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异的波动,如同一枚不断旋转的万花筒,止不住地,带着他的身体一起拉伸、折叠,还在向“不可见的方向”膨胀延展。


    他似乎成了这个空间的一部分,或者说空间本身。“徐宴!”程有真环顾四周,没有看到徐宴,而是无数个闪烁的光点,像是星辰,又像是无数可能性的投影,组成无数切片。直觉告诉程有真,每个切片都会有徐宴在。


    于是他随机地,将目光锁定在其中一个光点上,伸出手,凭着直觉触碰。一瞬间,他的身体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周围的虚空迅速重组,化作一片广袤的试验场。这是一个被废弃的工业区,巨大的钢结构废墟耸立在灰蒙蒙的天空下,远处站着几具自动装甲,已经启动,缓缓抬头。


    “这是十年前的旧港。”徐宴淡淡开口。


    果然,在每个坐标点,都会出现“徐宴站在他身边”这个概率。


    程有真深吸一口气,右手扣住武器的曲柄,识别灯瞬间变绿。他目光一凝,抬手。一道青白色的等离子束划过空气,如火焰般,在空间中划出一道破口,霎那间,装甲表面像是被高温融化,金属迅速软化,冒出滚滚白烟。


    程有真心中大骇,这是他第一次接触军用武器。


    徐宴双手抱臂,目光平静地注视着他的操作。


    “我讨厌战争。”


    “放心,旧港叛军已经被我们全部清剿了。”徐宴按了下接口,废弃工业区的荒凉场景迅速崩解,眨眼间,他们又回到了徐宴那间房间。程有真手中仍握着那把聚变能量步枪,枪身微微发热,提醒着他,刚才的试验并非幻觉。


    “那天袭击你的,是这个。”


    话音刚落,程有真眼前出现了机械狗。与那晚不同的是,机械狗的背部还搭载了一个小型武器平台,隐约可见一门微型炮管,炮口周围环绕着与步枪相似的能量纹路,显然也是基于聚变技术的产物。


    “徐宴,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


    “请讲。”


    “埋伏我和方雨玮的,不是同一批人。”程有真语气沉静,分析道,“靴子当然也有本事,但是,那晚的两个人,不是旧港评分局的做派,而是……”他顿了顿,目光锁住徐宴的眼神:“你们白金场的风格。”


    徐宴神情微动。


    “我觉得,那晚袭击我的,是你们总署的人。”


    “我明白。”


    “所以,翔睿的事你到底出不出手?”


    徐宴不响。


    程有真放下枪,走到徐宴对面,微微扬起下巴。


    徐宴为什么会拥有和南鸿睿一样的新型接口,他心中有疑问,但只字未提。徐宴有他的打算,二人各自有目的。他不介意,即便对方有秘密也无妨,因为他也一样。


    “我知道你一直在利用我查你们评分局的事,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你不说,我也不问。”程有真望着徐宴,又走近一步,“我也知道你忌惮南鸿睿。但是,利用人也要讲基本法。你要继续用我,可以,但……”


    他抬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徐宴:


    “我也要用你的资源。各取所需,合作至上。”


    徐宴静静地看着程有真,他轻轻点了点头,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好。”


    程有真微微一怔,没想到徐宴答应的如此爽快。


    “搞半天就为了说这个,我还以为有什么事呢。”他伸出手,指尖轻点向程有真的太阳穴。“哎?”程有真下意识想闪,却还是慢了一步,被按得偏过了头去。


    他们又回到了徐宴的房间。只不过,这次好像是真实……或者说,他最初所在的时空的那个。程有真非常不自在,说:


    “用意念来创造时空太可怕了,我只能接受《零体计划》那种程度。”


    “这个技术非但危险,还过不了伦理审查。所以,南鸿睿在变着花样,给我制造问题。”徐宴解释道,“我不是不愿插手,而是没找到最合适的时机。”


    程有真默默消化着信息。听徐宴这么一讲,他觉得南鸿睿对徐宴应该是又恨又怕。可惜,一道ai声打破了沉思。


    “程有真!欢迎回家!”默默还是准时准点来凑热闹了。


    回家?我回哪个家?


    “徐宴替你准备了战斗服!”


    房间一侧的金属墙面再次传来低沉的机械声,一套全白主调的轻质战斗服缓缓出现,悬浮在柔和的光幕中。与此同时,还有一枚新型水滴形的接口。


    “既然要用我的资源,那就收下吧。”


    方雨玮来到病房,直接愣在原地。因为他看到了一宁。


    “方居士,别来无恙。”一宁起身,本想朝他行个礼,但是看到了他脸上的伤,也怔在那儿。


    “你怎么在这儿?”“你怎么了?”二人同时开口。


    一宁让出座椅,示意方雨玮赶紧坐下,随后便转身匆匆走出病房。


    方雨玮看了母亲一眼。营养液已经挂上,她脸色尚算安稳,身上换了干净的病号服,整个人看起来清清爽爽,手脚还隐隐泛着光泽,显然是有人细心擦了润肤膏。这和尚怎么……


    他正想着,一宁的身影重新出现在门口,打断了他思绪。只见他手里拿着清创膏药,步履沉稳地走回方雨玮身边。


    他看出了方雨玮的疑问,讲:“唐施主的母亲曾来探望,悉心照料。她体谅男女有别,特意为了一宁分忧解难。”


    方雨玮闻言一愣,目光微微闪烁,随即垂下眼帘,沉默不语。


    “方居士热情开朗,与人为善,自然广结善缘。”他语气温和,带着几分赞许。


    方雨玮却轻轻摇头:“不,我欠唐家太多,实在是无以为报。”


    “方居士请坐。”


    方雨玮是真的累了,疲惫已经渗进骨头。他轻轻点头,缓缓坐上靠椅,没出声,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个不请自来的和尚。


    一宁跪下身来,单膝着地,神情专注地为他处理额头上的伤口。


    “方居士数日未来无壤寺,寺中弟子心中挂念,嘱我前来查看。可惜宁不知居士住所,只晓得你每日来医院照料母亲,便在此处守候,冒昧打扰,失礼之处,还望见谅。”


    “说话文邹邹的,听不懂。”方雨玮嘴角牵出个笑,“所以是哪个和尚想我了?”


    一宁没有理会,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方雨玮继续调戏他:“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啊?”


    “因为……”一宁顿了顿,将目光投向方雨玮的母亲,语气中带着一丝罕见的自省,“我做了件错事。”


    “什么错?”


    “无故介入了你的因果。”


    方雨玮不响。


    “那日你在无壤寺,被薛秘书纠缠,我强行介入;后来,又劝诱你牺牲小我,做成全义节之事。表面是劝善,实则是将你引入我设想的正轨。”


    他说到这里,仰起头重新整理药膏和纱布:“宁之后辗转反侧,意识到未能躲开执念。我自以为为你指一条出路,却忘了那并非你自愿走的。”


    “我是自愿的。”


    伤口处理完毕,额头上的药膏泛着清淡的草药香,连带着方雨玮整个人也显得清爽了些。一宁站起身,朝他深深行了个礼,掌心合十,额头抵指尖:“吾之过,愿乞一恕。”


    方雨玮看着他,忽而轻笑一声:“别对自己那么严苛嘛,和尚。”他抬手随意摆了摆,“可能,介入我的因果,是你注定背负的因果。毕竟我们俩有缘。”


    一宁看着他的额头,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你是被客人所伤么?”


    “不是。”说到这,方雨玮摇了摇头,表情收敛。


    他起身,从母亲枕头下取出一个小巧的金属盒,打开来,是那枚初代脑机接口。他低头看着片刻,然后将盒子递出。


    “一宁,我需要你帮我做件事。”他的语气变得郑重,“这个脑机接口,请你帮我保管。”


    他抬眼直视一宁,眼神中带着些许恳请之色:“全天下,我只信你无壤寺。”


    一宁看着他,良久不语。半晌,他还是伸手,郑重接过接口,双手合十,低声回应:“我愿为此承担一切果报,代方居士守之。”


    “还记得我们那日,雨中问道么?”


    “记得。”


    方雨玮将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一宁。


    “南鸿睿,那个客人,她可能是通过《零体计划》监测到脑电波异常活跃的用户,找到了我。又或者,是她发现了我妈的病情与翔睿有关。总之,我又卷进去了。”


    一宁静静听着,没有打断。


    方雨玮低头,手指无意识地在椅扶上摩挲着:“你说我怎么总是这么倒霉?我的一生,就他妈没幸运过。”


    “方居士,您是命定之人。”他微微俯首,语气笃定而肃穆:


    “佛要历千百次劫难,尝遍众苦,方能功德圆满。方居士,您便是这样的人。”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