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点。”徐敞虚浮一握,米妍妍撑着桌沿站稳，很快收回手。


    “起猛了”她脸上闪现一丝慌乱。


    “感觉如何。”他偏过头去，米妍妍有些不自在的向后闪躲,他很快收回眼神。


    “都好啦,小伤。”


    “还好没伤筋动骨。”


    “要不要再批几天假？”


    “真不用。”


    “行,你自己看着办。”


    米妍妍刚才看了眼排班表，还是没给她手术,这会儿正好提起：“徐院,我能上手术了。”


    “不行,”徐敞倒是没得商量,“最近几台都耗时间，久站血液不循环。”


    米妍妍也不是第一天上班,他们这行说到底和人医差不多，都是逮着就用的半苦力活儿，头疼脑热谁都有，轻伤不下火线是职业素养。


    “徐院,咱们得一视同仁,”她自然听得出孙思远话里有话,这傻丫头能看出来的弯弯绕,其他同事又怎会没想法。


    “别特殊关照我。”


    徐敞表情坦然，回她：“我们认识这么多年，怎么就不能特殊关照了？”


    他想了想,又问：“是有人说闲话？”


    “倒也没有我是真好了。”米妍妍踢踢腿,确实站得稳当。


    “没有就行，你的活儿没分出去，全是我顶的，他们不该有意见。”


    “那得再次感谢一下您啦。”米妍妍这会儿说得都是场面话了,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碍于明面上挑不出错，她也不好自作多情。


    “等你彻底好了，请我吃饭。”


    米妍妍微怔一秒，随即笑笑：“当然，地方你挑。”


    徐敞也不多留，外面有转诊客户来，他叮嘱了几句好好休息就出去接待。


    门关，米妍妍坐回椅子。


    说对也不对的感觉一闪而过。


    她今天连门诊都没排，全天坐冷板凳，百无聊赖滑动着朋友圈，叶琼华的风景照更新于两小时之前。


    九张图正中央是她的单人照，戴着墨镜背靠维多利亚港湾，黄昏下长发飘逸，构图精巧的一张侧脸。


    第一条评论是陈姨，说拍得真漂亮，叶琼华骄傲回复，时先生拍照水平值得夸赞。


    外人评价时家父母最多的就是伉俪情深，嫁去之前，米妍妍一直以为是豪门婚姻的表面说辞。相处后才体会到，原来是真实写照。


    时庭很早退出睿思，在时景舟、时泽楷参与管理之前，大部分业务由时泽楷父亲时业做主，辅助老爷子。


    直到两个孙子辈念完书，时业退居二线，把一并人脉交给时泽楷；而时景舟则是老爷子时怀之一手带大，和堂哥各占半壁江山。对于时家内部的事，米妍妍知晓程度与外人无异，偶尔听陈姨提起，总说时景舟和父亲


    并不像，他受爷爷影响巨大，像极了时怀之。


    确实，时庭温厚宽容，凡事交由夫人做主，对睿思更是充耳不闻，安心做逍遥王爷。


    儿子果断强硬，光是她无意间听到的几次线上会议，全是剑拔弩张，下面人坐如针毡如临大敌。


    她没见过时怀之，心里却形成刻板印象，想到就发怵，总觉着一定威严无比。


    当初他选自己做孙媳妇候选人嫁给时泽楷，到底出于何种目的也让人难以猜测。最后没随他心愿，反而嫁给时景舟，老爷子又是作何感想。


    管不了那么多，好在见面甚少，不接触为妙。


    想着手机震动起来，一条提醒浮在上端，她慌忙接起，磕磕绊绊略带羞涩地喊了声“妈”。


    那头吵吵闹闹，听着语气愉悦，问道：“小妍，景州今天到家吧。”


    叶琼华难得打电话给她，忽然一问米妍妍怔怔愣了几秒，回：“妈，我还在医院，不知道他到家了没。”


    说话间迅速打开周秘书对话框日程表，上面显示归期应是三天之后。


    那头沉默一瞬，又说：“我和爸爸在外面，景州这次去实验室不太顺利，和老爷子八成吵翻了天。”


    她差不多能想到这通电话的目的，可惜时景舟除了上次稍稍回答她提起的兽药话题，其他公司事项从不在家聊起。


    他们的关系，还没深到那步。


    看米妍妍没反应，叶琼华更近一步建议道：“这孩子来回折腾时差也不倒，要是有时间，方不方便替我们去看看他，成天耗在办公室，终归是吃不好。”


    “好，一会儿下班就去。”她乖巧答应，瞄了眼时间收拾好东西回家。


    本想问问周秘书时景舟此刻在哪，还没进门陈姨已经把准备好的餐食打包完毕递到她怀里，笑着嘱咐：“吴叔刚把先生送回睿思，做的分量正好够你们小两口吃。”


    不用问了，米妍妍接过，深谙时家老少撮合他们的用心良苦。最随性的当属她和时景舟两位当事人。


    尤其是时景舟改了行程忽然出国，现在又调整回家时间不通知，搞得她相当被动。


    也可能他根本就没打算回家，毕竟住酒店也是时景舟重要爱好之一。


    米妍妍衣服也懒得换，拎着保温袋就要出门。摩托车停在车库落灰暂时不敢再骑，她在玄关挑了把低调点的钥匙，一路开到睿思。


    天色渐晚，大楼灯火通明，左边门禁拦着“禁止通行”红灯，她不得已走到前台。


    温婉可人的前台小姑娘礼貌起身，银色小西装套裙上别着睿思胸针，标准笑容问道：“小姐，您找谁？”


    来人气质卓绝，耳骨亮闪闪好几个装饰品，高马尾大发量，是一眼张扬明媚的漂亮打扮。说起话来反而温柔甜美，浅浅问道。


    “时景舟在几楼呀？”


    大约是被米妍妍连名带姓提起大老板名字吓到，前台再次收敛着目光稍许打量一番，回道：“您和时总有预约吗？”


    说完确认了眼，今晚时总的客人前脚上楼，后续没有更新其他会面。


    看出她的顾虑，米妍妍犹豫一瞬，说道：“我是他太太。”


    对方明显更加不可思议，很快收起震惊恢复职业笑容，从前台跑出来迎着米妍妍往门禁走，熟练地掏出通行卡片按住，滴一声闸门开启，让开半道请米妍妍先进。


    两人站在电梯口，小姑娘含笑抱歉：“实在不好意思，我们还不知道时总结婚了，”说完意识到不妥，又找补，“太太我带您上楼，时总现在正在接待客人，预计半小时结束。”


    “谢谢，我自己上去就好。”她握了握手中袋子，等待小姑娘替她按下电梯。门关上她目光向前直视镜中自己，勉强露出半个笑容。


    总裁办公室区域很是安静，出电梯，站定，整层楼静得好像只有她一人。


    沿着前台指示一路向里，逐渐听见闷在玻璃中的欢声笑语。


    亮着灯那间百叶没拉，几个身影虚浮在光影中，时景舟仰坐在沙发，身边一道轮廓比他矮去半个头，长发披肩，腰身细条。


    她不好贸然进去，左右顾盼有没有能坐着等的位置，转身刚要抬脚去休息区，听见娇滴滴清脆女声说道。


    “景州哥哥，晚上我们一起去吃粤菜吧，就以前常去那家，你说清淡好吃的。”


    米妍妍停住脚步，她还不知道时景舟还有爱吃的菜，以为他吃东西单纯只是为了生命体征呢。


    另一位客人先一步回道：“你景州哥哥结婚了，晚上要回家，不好跟你出去胡闹。”男人的声音，沉稳有力听着很舒适。


    没等时景舟接话，女生又开口，“是家里安排的结婚，又不是景州哥哥自己要娶的人，晚些回家有什么关系，就算不回家也没事，是不是啊？”


    空无一人的走道过于沉寂，她屏住呼吸，生怕心跳声被里面人听了去。


    随即熟悉的声音响起，还是冷淡而平稳。


    “嗯，家里定的，去吃饭吧。”


    原来他的出现也只是家里安排，对时家而言，她是被动选项，随便时泽楷还是时景舟选。


    所以他才会出现在咖啡厅，问她要不要试试跟他结婚。


    他做决定快，只是因为不想浪费时间，这种无关紧要的事，当下立判。


    上亿生意都手拿把掐的人，才不会被婚姻小事左右。


    晚上有饭局，想必倒时差也没那么重要。


    听见几人起身动静，她加快了脚步，钻进电梯的时候，手里打包袋恍惚有千斤重，水汽蒸湿牛皮纸袋，摇摇欲坠。


    唯一庆幸自己穿得还是上班一身衣服，运动鞋底子轻快，跑得快还没声响。


    方便她来，更方便她走。


    ==


    回程路上，米妍妍开窗停在路边。


    街角小公园夜半无人，她打开餐盒吃了几口，少油少盐清淡口味是时景舟喜欢的，没什么胃口，她爱吃的是辛辣口菜式。


    草丛里钻出两只流浪猫，盯着她碗里剩下的半条清蒸鱼望眼欲穿。


    她夹出两块鱼肉，在水里涮涮用纸巾垫着放在脚边，很快被吃了个干净。猫咪吃完也不走，初步建立信任以后懒洋洋靠在草地里舔爪子。


    路过遛狗消食的人三三两两，小猫害怕，躲回暗处，等他们走过才又出来，反反复复不得安心，看着心头一紧。想起家里还有一猫一狗，如同人质被扣押在豪华宫殿，让她离开不能，回去艰难。


    磨蹭到晚上十点多，转念想到时景舟兴许不会回家，米妍妍驱车开回钟山别墅。


    家里静悄悄，花生米和爆米花闻声迎接，她带好门蹲下，摸了摸小两只脑袋。


    楼梯口忽然传来声响，脚步声落定，她仰头看见时景舟。


    “加班？”他问。


    像是刚洗过澡，没什么疲态，清爽气息扑面而来。


    “出去散步的。”没说谎，确实在小公园兜了好几圈，和散步差不多。


    两人一周没见，一问一答完毕话题结束，她拍拍小狗小猫让他们回窝里睡觉，安顿好拿起手机往楼梯走，转弯处时景舟依旧笔直站在那里，她径直路过回卧室。


    看了眼时间，时景舟眉头微蹙，十一点去散步？


    洗完澡米妍妍站在镜子前吹头发，浴室有他用过的痕迹，那些被她收在柜子里的黑色瓶瓶罐罐又摆放在台面，和她五颜六色的各占左右空间，整齐疏离。


    这或许就是他们应该保持的相处模式，互不干涉，彼此尊重，场面上过得去就行。


    在他办公室听到的字字句句虽然刺耳，却是真实有道理，他分的很清，自己又何须迷茫，安分做好妻子的职责就好。


    全当白天上班，回家兼职。


    想通了推开门，床榻上已经躺好另一位兼职员工。


    时景舟半躺着翻阅平板，听闻动静抬眼，很快目光收回继续落回屏幕。


    “我关灯了？”米妍妍站在床边询问。


    “嗯。”他手指继续翻看邮件，又淡淡扫过一眼。纯白睡裙不过膝盖，俯身掀开被子时候，胸前露出浑圆一片，他握了握拳。


    窸窸窣窣摆好姿势，她不再动弹一点，还是熟悉的背对着他，只留一个后脑勺。


    两人中间的距离是她能挨着床沿的极限距离，哪怕吹口气，也能马上掉下去。


    他看得出来，米妍妍心情不佳，表情冷淡不似从前。


    闭上眼也睡不着，米妍妍望着窗帘外点点星光愣神。


    一道温热的触感从腰间穿过，停在她小腹，沉沉呼吸就在耳边刺挠。


    她被时景舟一点点捞进怀里，力道很大，难以抗拒。


    直到和床边越来越远，她已经完全移动到中央温暖塌陷，才听到身后人就在耳垂边向她发问。


    “怎么不开心了。”——


    作者有话说：小妍：呵呵呵，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