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透过冰品店的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格子状的光斑。林菲羽到的时候，周明已经坐在靠窗的位置了，面前放着一杯没动过的柠檬水，西装袖口挽起，露出手腕上价值不菲的手表，与周遭青春洋溢的学生气息格格不入。


    “林小姐。”周明抬头，脸上没什么表情，示意她坐下，“想喝点什么？我请客。”


    “不用了，说正事吧。”林菲羽在他对面坐下，姿态放松却带着警惕。她知道周明这种人，表面客气，实则步步为营，昨天的短信邀约绝非偶然。


    周明也不绕弯子，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叠照片，推到她面前。照片上是昨天那三个绑匪的资料，姓名、籍贯、前科记录赫然在列——都是些街头混混，有盗窃和斗殴的案底，最近几个月突然手头阔绰，还欠了高利贷。


    “这三个人的账户里，上周各收到一笔五十万的汇款，来源指向一家空壳公司，而这家公司的实际控制人，和赵家的一个远房亲戚有关。”周明的声音压得很低，眼神锐利如刀，“霍先生怀疑，是赵天成指使他们动的手。”


    林菲羽拿起照片一张张翻看，指尖在“高利贷”三个字上顿了顿。前世她没机会接触这些细节，只知道是赵家所为，如今看来，对方连选人都用了心思——用缺钱的混混，事成后可以轻易灭口，查起来也难追根溯源。


    “证据链还不够。”林菲羽放下照片，语气平静，“空壳公司和远房亲戚，不足以直接指向赵天成。”


    “所以需要你的帮助。”周明直视着她，“昨天你和那些人交过手，有没有注意到什么特别的细节？比如他们的口音、身上的记号，或者说过什么话？”


    林菲羽想起巷子里的对峙，为首的男人嘶哑的嗓音，还有他们提到“霍家大小姐”时那种刻意的熟稔。她忽然想起一个细节：“其中一个人脖子右侧，有个蝎子形状的纹身，颜色很新，像是最近才纹的。”


    周明眼睛一亮，立刻拿出手机记录：“这个线索很重要，我们会顺着查。”他顿了顿，话锋一转，“林小姐，恕我直言，你似乎对赵家很了解？昨天在霍家，你听到‘赵天成’这个名字时，反应不像是第一次听说。”


    来了。林菲羽早料到他会问这个。她端起桌上的白开水喝了一口，慢悠悠道：“在部队时听战友说过。赵家做地产发家，手段不太干净，我们驻地附近有个项目，据说他们强拆时打伤了人，最后用钱压下去了。”


    这个理由半真半假，既解释了她的“知情”，又符合她的身份背景。周明盯着她看了几秒，没看出破绽，只能暂时相信：“原来如此。”


    “周先生今天找我，不只是为了问细节吧？”林菲羽反问，“你我都清楚，赵家既然敢动手，就不会怕我们查这点小事。他们接下来肯定还有动作。”


    周明的表情终于有了波动，他身体前倾，压低声音：“霍家最近在竞标城东的科技园区项目，这是我们转型的关键一步，赵家一直想抢。昨天绑匪的事，更像是警告——如果霍家不退出竞标，下次可能就不是绑架这么简单了。”


    林菲羽的心沉了沉。科技园区项目，她有印象。前世霍家最终拿下了项目，却在开工后接连遭遇“意外”，脚手架坍塌、材料被换，损失惨重，最后不得不低价转让给赵家，那也是霍家走下坡路的开始。


    “你们打算怎么办？”她问。


    “霍先生的意思是，先稳住赵家，暗地里收集他们竞标中的违规证据。”周明的语气带着无奈，“但赵家防备很严，我们的人很难靠近核心。”他看着林菲羽，眼神里带着试探，“我听说你在部队学过侦查和反跟踪？”


    林菲羽明白了他的意图。霍家想让她帮忙，利用她的特殊技能，刺探赵家的情报。这正是她想要的机会，但她不能表现得太急切。


    “我已经退伍了，部队里学的东西，不该用在这种地方。”她故意推辞。


    “不是让你做违法的事。”周明立刻道，“只是需要你帮忙留意赵家的动向。比如他们的项目负责人经常出入哪些地方，和什么人接触。这些信息，对我们很重要。”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巧的录音笔，“如果有需要，可以用这个记录。”


    林菲羽看着那支录音笔，沉默片刻。这是把双刃剑，既能帮她收集证据，也可能让她暴露在危险中。但比起前世的被动，主动出击显然更有胜算。


    “我可以帮忙，但有条件。”她抬眼，目光坚定，“第一，不能让云儿知道这件事，她胆子小，经不起吓。第二，所有行动必须以合法为前提，我不会做让自己陷入麻烦的事。”


    “没问题。”周明爽快答应，“霍先生也是这个意思，绝不能让小姐牵扯进来。”他收起录音笔，“赵天成的儿子赵磊，是他们项目的副总，每天下午会去城南的‘夜色’酒吧喝酒，你可以从他身上试试。”


    又是赵磊。林菲羽记在心里，起身道：“我知道了，有消息会联系你。”


    离开冰品店，阳光有些刺眼。林菲羽走在人行道上，指尖捏着那叠照片的边角，心里盘算着下一步。赵磊是个突破口，但这种纨绔子弟通常狡猾，直接接近容易引起怀疑，得想个迂回的办法。


    手机响了，是霍云儿打来的，背景音里有嘈杂的音乐声。“菲羽！我在市中心的画展，你要不要来？有你喜欢的那个画家的新作！”


    林菲羽的心瞬间柔软下来，刚才的算计和警惕仿佛被清水洗过。“地址发我，我马上过去。”


    画展在美术馆三楼，林菲羽刚走到展厅门口，就看到霍云儿站在一幅向日葵油画前，穿着白色的连衣裙，阳光透过天窗落在她身上，像从画里走出来的人。


    “这里！”霍云儿朝她挥手，手里拿着两杯果汁，“刚想给你买，你就来了。”


    林菲羽接过果汁，目光落在那幅向日葵上。金黄的花瓣层层叠叠，朝着太阳的方向舒展，充满了生命力。“确实不错。”


    “是吧？我就知道你会喜欢。”霍云儿拉着她的手腕往前走，叽叽喳喳地介绍着画作，“这幅《星空下的海》用了荧光颜料，晚上看肯定更漂亮……还有那个雕塑，是不是很像我们上次去海边捡的贝壳？”


    林菲羽安静地听着，偶尔应和一句。看着霍云儿明媚的侧脸，她忽然觉得，自己做的一切都值得。这个女孩，就该活在这样干净明亮的世界里，远离阴谋和算计。


    走到展厅尽头，霍云儿忽然停下脚步，指着一幅画小声说：“菲羽，你看那幅《同行》，像不像我们？”


    画里是两个女孩的背影，在洒满阳光的小路上并肩走着，影子交叠在一起，看不清表情，却透着说不出的亲密。林菲羽的心跳漏了一拍，刚想说什么，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轻佻的声音：


    “哟，这不是霍大小姐吗？一个人来看画展？”


    霍云儿的身体僵了一下，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拉着林菲羽的手紧了紧。林菲羽转身，看到一个穿着花衬衫的年轻男人，头发染成亚麻色，脖子上挂着粗金链，正用轻佻的眼神打量着霍云儿，身边还跟着两个流里流气的跟班。


    是赵磊。


    林菲羽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下意识地将霍云儿护在身后。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没想到在这里遇上了。


    赵磊显然没把林菲羽放在眼里，目光越过她落在霍云儿身上，嘴角勾起恶劣的笑：“霍大小姐，你爸最近是不是忙得焦头烂额啊？听说科技园区的项目黄了？也是，跟我们赵家抢，不自量力。”


    “你胡说！”霍云儿气得脸通红，却因为害怕，声音有些发颤。


    “我胡说？”赵磊向前一步，逼近几分，“要不要我带你去看看？你爸昨天在酒局上，为了求我们赵总高抬贵手，都快给人鞠躬了……”


    “闭嘴！”林菲羽沉声打断他，眼神冷得像冰，“向她道歉。”


    赵磊这才正眼看她，上下打量一番，嗤笑一声：“哪来的野丫头，也敢管小爷的事？识相点赶紧滚开，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他的跟班也跟着起哄，展厅里的人纷纷侧目。霍云儿吓得躲在林菲羽身后，抓着她衣角的手指泛白。


    林菲羽深吸一口气，压下动手的冲动。这里人多，闹起来对谁都没好处，尤其是霍云儿会被吓到。她盯着赵磊，声音不大却带着压迫感：“赵公子是吧？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欺负女孩子，传出去不怕丢赵家的脸？”


    赵磊的脸色变了变。他好面子，尤其在乎自己在圈子里的名声。他恶狠狠地瞪了林菲羽一眼，又看向霍云儿，语气不善：“算你运气好。霍大小姐，转告你爸，识相点就退出竞标，不然……有他好受的。”


    说完，他带着跟班扬长而去。


    展厅里恢复了安静，霍云儿的身体还在发抖，眼眶红红的。“菲羽，他怎么能这么说我爸……”


    “别听他的，故意气你的。”林菲羽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心里却记下了赵磊的嚣张。这种人，自负又愚蠢，反而更容易露出破绽。


    “我们走吧，不看了。”霍云儿拉着她的手，声音带着哭腔。


    “好，我送你回家。”


    回去的路上，霍云儿一直闷闷不乐。林菲羽没多问，只是安静地陪着她，心里却在飞速盘算。赵磊刚才的话透露了两个信息：赵家确实在竞标上做了手脚，而且霍父可能在私下接触赵天成。这绝非好事，以赵天成的性子，私下会面只会被拿捏把柄。


    必须尽快找到赵家竞标的违规证据，才能让霍家掌握主动权。


    把霍云儿送到别墅区门口，女孩忽然抱住她，闷闷地说：“菲羽，有你在真好。”


    林菲羽的心像被羽毛拂过，软得一塌糊涂。她收紧手臂，在她耳边轻声说：“我会一直在。”


    看着霍云儿走进别墅，林菲羽脸上的温柔褪去，拿出手机给周明发了条短信：“赵磊下午在美术馆出现，提到霍先生私下接触赵天成，需警惕。”


    很快收到回复：“收到，我们会处理。另外，‘夜色’酒吧的地址已发你手机。”


    林菲羽看着那条地址，眼神渐渐变得坚定。


    夜色渐浓，城南的“夜色”酒吧亮起了暧昧的霓虹灯。林菲羽换了身简单的T恤牛仔裤，将长发束成马尾，站在酒吧门口，看着里面晃动的人影和闪烁的灯光，深吸一口气。


    她不是来喝酒的，是来寻找刺破黑暗的微光。为了霍云儿，为了她们能安稳走下去的未来，这点险，必须冒。


    她抬步走进酒吧，喧嚣的音乐瞬间将她吞没。角落里，赵磊正搂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喝酒，笑得张扬。林菲羽找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点了杯苏打水，目光不动声色地落在他身上。


    狩猎，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