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官职与枷锁

作品:《澳门风云--海上争霸300年

    总督衙门的觐见,如同一次冰冷而程式化的过场,并未带来任何实质性的安心。


    郑一嫂和张保等人被安置在广州城内一处颇为宽敞的宅院里,美其名曰“赐宅”,实则处于严密的监视之下。高墙之外,明哨暗岗林立,任何出入都会受到盘查和记录。他们仿佛从辽阔的海上,被移入了一座更为精致也更为逼仄的囚笼。


    短暂的沉寂之后,朝廷的“恩赏”终于以正式公文的形式下达了。一名身着官袍、面无表情的礼房书吏,在一队军士的护卫下,来到宅院宣旨。香案摆起,众人依礼跪接(这一次,郑一嫂也选择了暂时屈从于这形式)。


    文辞骈四俪六,满是“皇恩浩荡”、“弃暗投明”、“赦免前愆”、“量才录用”的套话。但核心内容,与张百龄之前所言大致相同,却又更加具体,也更清晰地透露出背后的算计。


    张保被正式授予水师守备一职,秩正五品。对于一个年仅二十余岁、且出身海盗的年轻人而言,这官职不可谓不高,甚至堪称破格提拔。旨意中还特意褒奖其“骁勇善战,深谙海情”,期望其“洗心革面,为国效力,不负皇恩”。


    一同接受招安的其他大小头目,也各有封赏。如算盘陈等人,被授予千总(正六品)、把总(正七品)等较低阶武职,或安排到地方绿营、甚至税关、盐务等衙门担任佐杂小官。崩牙巨等几个态度最为强硬、名声也最凶悍的,则仅得了个“外委千总”(额外委任,非正式编制)的虚衔,明显带有安抚兼闲置的意味。


    而郑一嫂,正如她所预料的那样,旨意中对其“一介女流,不便授职”表示了“体恤”,转而“特赐”白银五千两,绸缎百匹,并允诺发还(实则是指定)原籍或广州附近的田宅若干,令其“安享太平,颐养天年”。措辞客气,待遇优厚,却彻底将其排除在权力体系之外。


    表面看来,朝廷似乎兑现了承诺,甚至显得颇为大度。然而,这光鲜的官服和赏赐之下,隐藏的却是无形的、却更为牢固的枷锁。


    第一道枷锁:明升暗降,兵权瓦解。


    张保的守备官职听起来不错,但当他真正前往广东水师提督衙门报到,准备“统带旧部,为国效力”时,才真切地体会到何为“明升暗降”。


    水师提督(已换上了张百龄的心腹)对他倒是表面客气,但安排的却是副手之职,隶属于某位资历深厚的参将麾下。而原先许诺的“统带部分旧部”,则变成了其麾下旧部被打散、拆分,分别编入水师各个不同的营、哨之中,彼此相隔甚远。


    他名义上是一名守备官,但实际上能直接指挥的,只有寥寥数名亲兵(还可能是朝廷安插的眼线),以及一些完全陌生、对他这个“海匪出身”的上司充满疑虑甚至敌意的原水师官兵。他的任何命令,都需要经过上级参将的批准,行动处处受制。


    朝廷的意图再明显不过:给予虚衔高位,换取你的归顺和名义上的归化;但同时,彻底剥夺你的实际兵权,将你与原部下隔离,让你成为无根之木,无源之水。你熟悉的战舰、忠诚的部下,都已不再属于你。你这头猛虎,被拔去了尖牙利爪,圈养了起来。


    第二道枷锁:体制束缚,寸步难行。


    即便没有了直接兵权,进入了官僚体系,并不意味着就有了自由。相反,他们陷入了一个更加复杂和危险的罗网。


    张保很快发现,在水师衙门里,他像个格格不入的异类。周围的同僚官员,表面上客气,背后却指指点点,议论着他的出身,带着或明或暗的歧视和排挤。公文往来、军饷粮秣调配、甚至日常操练安排,他都难以插手,被有意无意地边缘化。


    他空有一身海战本领和对海盗战术的深刻了解,却无人真正听取他的意见。他的任何建议,都会被以“不合体制”、“需从长计议”等理由搪塞过去。他仿佛被供起来的一个泥塑菩萨,只需要他存在,以显示朝廷招安的“成功”,而不需要他真正发挥作用。


    更令人窒息的是无处不在的监视。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似乎都有人记录在案,随时可能上报。与旧部的任何私下接触,都会引来上官“关切”的询问。这种无形的压力,比海上明刀明枪的战斗更让人疲惫。


    而对于郑一嫂,那道“颐养天年”的旨意,就是最温柔的枷锁。她被变相软禁在宅院之中,行动虽不如张保那般完全受限,但任何外出访友、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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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与昔日手下那些得了小官衔的头目见面,都会引起官府的警惕和干涉。她就像一只被剪断了翅膀的鹰,只能困守在方寸之地,眼睁睁看着自己经营的一切烟消云散。


    第三道枷锁:忠诚考验与道德困境。


    最残酷的枷锁,并非来自外部,而是来自内部,来自朝廷刻意制造的道德困境。


    不久之后,一道军令下达:粤东海面仍有小股海盗(主要是未接受招安的蓝旗帮残部及其他零星势力)活动,劫掠商船,滋扰地方。令守备张保,率所部(实则是调配给他的一小队水师官兵及战船),前往清剿。


    这道命令,如同毒蛇般阴险。


    让张保去剿灭昔日的“同行”,甚至可能是过去曾有些香火情分的零星队伍,这是最直接的忠诚考验。既是向朝廷表忠心的“投名状”,也是彻底斩断他与过去联系、自绝于海上世界的毒计。


    如果他拒绝,或者阳奉阴违,立刻就会落下“贼性不改”、“心怀叵测”的口实,招安成果顷刻间化为乌有,等待他的将是雷霆般的清算。


    如果他欣然前往,并成功剿灭,那么他在旧部心中那点残存的威望和情义将荡然无存,他会彻底背上“背叛同道”、“朝廷鹰犬”的骂名。


    如果他去了却作战不力,则又会被扣上“无能”或“暗通贼寇”的帽子。


    无论怎么做,都是错。这道命令,就是要将他放在火上烤,让他里外不是人。


    张保接到命令后,把自己关在房里整整一天。他知道,这是招安路上必须吞下的苦果,是那身官服必须付出的代价。最终,他面无表情地接下了令箭。


    当他率领那支陌生而充满隔阂的小舰队出海时,心情沉重如山。海风依旧,却再无往日纵横驰骋的快意,只剩下无尽的压抑和迷茫。那身崭新的守备官服,穿在身上,却仿佛有千斤之重,勒得他喘不过气。


    官职是真的,赏赐也是真的。但它们更像是一副打造精美、却沉重无比的枷锁,牢牢锁住了他们的手脚,将他们捆绑在朝廷的战车上,一步步远离过去的自己,走向一个吉凶未卜、却注定充满挣扎与痛苦的未来。


    红帆已落,但真正的束缚,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