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一嫂以雷霆手段初步稳住内部局面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遍了六旗联盟。


    其他各旗的龙头们反应各异，有惊讶，有观望，但更多是蠢蠢欲动的野心。一个失去了最强男人、由一个女流之辈勉强支撑的红旗帮，在他们眼中，无疑是一块令人垂涎欲滴的肥肉。


    最先按捺不住的，是素来与郑一不太对付、且以彪悍嗜杀著称的黑旗帮帮主——郭婆带。


    几乎就在郑一嫂处理完王疤瘌、开始抚恤伤亡的同时，一艘悬挂着黑色旗帜的快船，便大摇大摆地驶入了东涌湾的外围水域。来者态度傲慢，声称奉黑旗帮郭帮主之命，前来“吊唁”郑一龙头，并“拜会”郑一嫂。


    议事厅内，气氛再次变得微妙。郑一嫂端坐主位（她仍未坐上那张虎皮交椅，但位置已然居中），下方是徐舵主、李魁等一众面色凝重的头目。黑旗帮的使者，一个满脸横肉、眼神倨傲的汉子，草草对空棺椁行了礼，便直奔主题。


    “郑一龙头遭此大难，我家郭帮主深感痛心。”


    使者嘴上说着漂亮话，语气却毫无悲意，“郭帮主说，龙嫂一介女流，支撑偌大帮派，实在辛苦。如今海上不太平，官军蠢蠢欲动，其他几家也不是善茬。郭帮主念及与郑龙头往日……嗯，‘交情’，愿意鼎力相助，与红旗帮结为‘兄弟之盟’，共抗外敌，同享富贵！”


    话说得冠冕堂皇，但潜台词谁都听得懂：所谓的“兄弟之盟”，无非就是吞并的另一种说法。一旦同意，红旗帮势必逐渐被黑旗帮消化吸收，沦为附庸。


    李魁闻言，当即就要发作，却被身旁的徐舵主用眼神死死按住。徐舵主捋着胡须，慢悠悠地道：


    “郭帮主好意，我等心领。只是结盟之事，关乎重大，需从长计议……”


    那使者冷笑一声，打断道：


    “徐舵主，明人不说暗话。如今红旗帮的情况，大家心知肚明。我家帮主是看在往日情分上，才先礼后兵。若是错过这个机会，等别人先动了手，或者……嘿嘿，贵帮内部再出点什么乱子，到时候恐怕想结盟都没机会了！”


    赤裸裸的威胁，让在场所有红旗帮头目脸色都变得极其难看。这是趁火**，更是羞辱。


    就在这时，郑一嫂开口了。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丝毫喜怒：


    “使者请回吧。替我多谢郭帮主‘好意’。红旗帮的事，不劳外人费心。龙哥虽然不在了，但红旗帮的旗号还在，兄弟们都还在。谁来想吞并我们，都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牙口够不够硬。”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使者，淡淡道：


    “至于‘兄弟之盟’？我们红旗帮，只和真正的兄弟结盟，不和豺狼称兄道弟。送客！”


    语气虽淡，却斩钉截铁，寸步不让。


    那使者没料到郑一嫂如此强硬，脸色一阵青白，撂下几句“休要后悔”的狠话，悻悻而去。


    黑旗帮的威胁暂时被顶了回去，但所有人都知道，郭婆带绝不会善罢甘休。外部压力如同黑云压城，使得内部原本就存在的焦虑感再次抬头。


    送走黑旗帮使者后，几位帮中的元老和辈分较高的舵主，并未立刻散去。他们互相交换着眼色，最后，由一位须发皆白、人称“三叔公”的老海盗出面，来到了郑一嫂面前。


    “龙嫂，”三叔公语气恭敬，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忧虑，“刚才您应对得硬气，老朽佩服。只是……黑旗帮郭婆带狼子野心，绝不会就此罢手。其他几家，恐怕也在观望。如今帮内初定，但终究……终究缺少一个能真正震慑内外、让兄弟们心服口服的‘主心骨’啊。”


    他顿了顿，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郑一嫂的脸色，继续道：


    “俗话说，国不可一日无君，船不可一日无舵。龙哥走得突然，未曾留下子嗣……这总舵主的位子，一直空悬，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依老朽之见，龙嫂您虽能力出众，但毕竟……毕竟是女流，长久统领这帮糙汉子，难免有人心中不服，也易被外敌轻视。”


    郑一嫂静静地听着，脸上看不出表情：


    “那依三叔公之见，该如何是好？”


    三叔公深吸一口气，终于说出了盘旋在许多人心中已久的想法：


    “老朽与众位老兄弟商议，觉得……觉得龙嫂您，或许……或许应考虑‘招婿’。”


    “招婿？”郑一嫂眉梢微挑。


    “正是！”


    三叔公见她没有立刻反对，胆子稍大，“从帮中年轻有为、且对龙嫂您忠心的头目里，挑选一位能力出众、足以服众的，招为夫婿。如此，既全了龙嫂您的名节，不致大权旁落，又能为帮中立一位名正言顺的男性舵主，稳定人心，震慑外敌！此乃两全之策啊！”


    这话一出，旁边几位元老也纷纷附和：


    “三叔公所言极是！帮中不可无男主事！”


    “龙嫂，此事关乎帮派存亡，还请您以大局为重！”


    “若能促成此事，内外必然安心！”


    他们的目光，有意无意地，瞟向了站在不远处、一直沉默不语的张保。


    这个年轻人，虽然入帮时间不长，但作战勇猛，水性极佳，几次行动中都表现出过人的胆识和机敏，更重要的是，他资历尚浅，在帮中并无根基，若能被龙嫂招揽，易于控制，无疑是充当这个“傀儡”舵主的合适人选之一。当然，也有人心中属意其他年轻头目。


    张保感受到那些目光，心头猛地一跳，下意识地低下头，不敢与任何人对视，手心却微微渗出汗来。他从未想过这种事情会与自己扯上关系，心中乱成一团，既有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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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名的悸动，更有巨大的惶恐。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郑一嫂身上，等待她的决断。联姻，似乎是这个时代，处于她这个位置的女性，巩固权力最常见、也最“合理”的途径。


    郑一嫂沉默了片刻，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期待、焦虑、或别有深意的脸庞。她忽然轻轻笑了一下，那笑容里却毫无暖意，反而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


    “多谢三叔公和各位老兄弟为帮派操心。”


    她缓缓开口，声音清晰而坚定，“你们的意思，我明白了。招婿之事，听起来确实是个‘好主意’。”


    众人脸上刚露出一丝喜色，却听她话锋陡然一转：


    “但是，”她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我石香姑做事，向来只靠自己，不靠男人。龙哥在时，我是他的贤内助；龙哥不在了，我就能撑起这个家！”


    她站起身，走到舱窗边，望着外面港湾内林立的战舰和忙碌的帮众。


    “红旗帮的主心骨，不是某个坐在虎皮椅上的男人，而是帮里的规矩，是公道的赏罚，是能让兄弟们吃饱穿暖、有银钱拿回家的本事！只要这些还在，红旗帮就散不了！”


    她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众人：


    “至于外敌？他们怕的不是某个男人的名号，怕的是咱们红旗帮上下几千兄弟手里的刀，船上的炮！只要咱们自己拧成一股绳，郭婆带之流，有何惧哉？”


    “招婿之事，以后不必再提。”


    她斩钉截铁地做出了结论，“我自有主张，能带领红旗帮走下去。若有人觉得我一个女人不配坐这个位子，或者认为没了男人就稳不住局面，现在就可以站出来，或者……像黑旗帮一样，放马过来试试！”


    她的话语，充满了强大的自信和不容置疑的决断力，再次将元老们的提议顶了回去。三叔公等人面面相觑，最终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躬身退下。他们意识到，这位龙嫂，远比他们想象的要更加刚强和独立。


    张保在一旁听着，心中五味杂陈，既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又隐隐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但更多的，是对郑一嫂那份超乎常人的魄力和自信的钦佩。


    郑一嫂拒绝了看似便捷的联姻之路，选择了一条更加艰难、完全依靠自身能力的道路。她知道，这只是暂时压下了内部的提议，外部的威胁却迫在眉睫。黑旗帮的郭婆带，绝不会善罢甘休。


    她走到海图前，目光落在标有黑旗帮势力范围的海域上，眼神冰冷。


    “郭婆带……你想趁火**？”


    她低声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也好，正好拿你来立威，让所有人都看看，我石香姑，有没有资格坐稳这个位子！”


    一场风暴，正在酝酿。而这一次，将是郑一嫂独自面对的第一场重大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