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游和陈煜家住在隔壁,他周六到陈煜家催他出发的时候,对方刚挂上一通来自洄城的电话。


    陈煜并非从小在海城长大,去年高一开学前,他才被父母从洄城的一个小镇接到这里生活学习。


    洄城是陈父陈鸿彬和母亲蓟畅的老家,当年两人家境都不富裕,不甘心一辈子困在小镇务农,新婚不久便携手来到海城打工


    陈鸿彬文化水平不高,初到海城时只能在工地卖力气,但他勤恳肯干,别人不愿接的苦活累活他都抢着做。当时带他的包工头李磊很欣赏这股踏实劲儿,手头有工程总会优先找他。


    渐渐地,两人处成了朋友。陈鸿彬不再只做体力活,恰逢那几年房地产业蓬勃发展,他和李磊合伙做起了装修生意,许是赶上了好时候,装修队越做越大,日子也渐渐红火起来。


    蓟畅是中专毕业,在海城找了份会计工作,夫妻俩在外打拼的第三年,大儿子陈昭出生。眼看陈鸿彬的事业有了起色,蓟畅便辞去工作,专心在家照顾孩子。


    陈昭三岁上幼儿园后,陈鸿彬和李磊正式注册了装修公司,蓟畅重新出山,一手包揽了公司的财务。


    李磊人脉广、性子活络,负责业务对接,陈鸿彬踏实稳重、熟悉施工,主抓工程质量。


    装修行业应酬多,有时李磊一个人忙不过来,蓟畅也会出面周旋,她文化水平较高,谈吐得体,正好弥补了李磊在这方面的不足。


    然而相处久了,李磊和蓟畅的关系越来越密切,陈鸿彬的眉头也越皱越紧。


    直到有一次,蓟畅为了接待一位海外归来的客户,当晚喝得太多。同行的同事不知她家住何处,直接在餐厅隔壁的酒店开了间房让她休息。


    那晚陈鸿彬打蓟畅的电话始终无人接听,最后手机因没电自动关机。联系不上妻子的他转而拨打好友李磊的电话,巧的是李磊也联系不上。


    第二天清晨,蓟畅酒醒回家解释原委,陈鸿彬却忍不住冷嘲热讽,话里话外都是质疑,险些撕破脸皮。


    面对这莫须有的指控,蓟畅既心寒又愤怒,她可以接受伴侣吃醋、小心眼,却无法忍受对方对自己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


    随后的日子里,两人陷入冷战,就在蓟畅萌生离婚念头时,却发现自己怀孕了。


    -


    姜淼在衣柜前耽搁了太久,起了个大早却赶了个晚集,等她匆匆赶到人民公园时,岑梨和夏游他们已经换好冰鞋进场了。


    除了他们几个,方辰风和柴铭宇也来了,这两人昨晚和夏游开黑时听说今天要来滑冰,立刻嚷嚷着要一起。


    这群人里只有姜淼完全不会滑冰,这是她第一次尝试,岑梨虽然会一点,但也只是个半吊子,此刻正扶着栏杆小心翼翼地找感觉。


    夏游看见换好冰鞋的姜淼站在入口处张望,又瞥见她身后由远及近的身影,灵机一动笑嘻嘻地说:“等会让陈煜教你吧,他滑的最好。”


    姜淼抬头四处寻找,却没看见同桌的身影,“他还没到?”


    “来了来了,”夏游朝她后面努了努嘴,“他去买水了。”


    夏游对走来的陈煜交代了两句,一溜烟又滑进了场中央,陈煜既没答应也没拒绝,姜淼站在原地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本不是扭捏内向的性格,可不知为何,一面对陈煜,尤其是两人独处时,总会觉得有些不自在。姜淼把这种不自在归结为“学霸对学渣的血脉压制”。


    已经换好冰鞋的陈煜往前滑了一步,回头发现门口的女生还在发呆,丝毫没有要动的意思。他伸出左臂,微微蹙眉:“不敢动?”


    姜淼怔了怔。


    陈煜用眼神示意:“扶着我,进来。”


    姜淼扶着他挪了两步,冰鞋突然往前滑了半寸,她吓得短促地“呀”了声,更加用力地攥住陈煜黑色外套的袖口,连带着他胳膊上的布料都捏出了褶皱。


    陈煜停下脚步,侧身稳住她,声音比平时多了几分耐心:“别攥这么紧,放松。”


    姜淼不好意思地松了松力道。


    他微微抬了抬胳膊,另一只手虚虚护在她腰侧,没真碰到,留了半寸距离,“重心放低,慢慢抬脚。”


    学了不到十分钟,姜淼就自信满满地觉得自己出师了,原来滑冰也不过如此嘛!


    她不好意思一直麻烦陈煜,轻轻松开了他的胳膊,一点点向前滑行。


    或许是因为从小练舞的缘故,姜淼的平衡感很好,掌握了陈煜教的要领后,她越滑越顺,几圈下来竟然一次都没摔倒。


    岑梨看她进步神速,哧溜一下滑到她身边:“可以啊姜小淼,看来陈煜教的不错嘛。”


    陈煜没滑太久,绕了两圈就在场边的长凳上坐下休息。


    滑累了的夏游也过来中场休息,一屁股坐到他旁边,故意撞了撞他的肩膀,“够意思吧。”


    陈煜睨了他一眼,“什么?”


    夏游挤眉弄眼:“给你创造和姜淼单独相处的机会啊。”


    陈煜没有接话。


    夏游等了半天不见回应,冷哼一声:“你就装吧。”


    说完他脚下一蹬,又潇洒地滑进场中央继续炫技。


    -


    成为同桌虽不到一个月,但陈煜敏锐地察觉到姜淼最近有些反常。


    从前每到课间,她要么蹦蹦跳跳地去找岑梨聊天,要么赖在座位上缠着他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像只精力充沛的小鹦鹉,总能给沉闷的教室带来几分鲜活气息。


    可这些日子,下课铃一响她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有两次陈煜去洗手间时,还撞见她与隔壁班那个曾向她表白的男生在走廊角落低声交谈。


    今天也是如此,上课铃响起的瞬间,姜淼才急匆匆地从走廊跑进教室。


    这节是数学课,上次随堂测验的成绩下来了,姜淼喜形于色,托陈煜的福,在她半做半抄的机智操作下,竟破天荒地考了109分!


    要知道她的数学成绩一向在90分上下徘徊。


    姜淼心里乐开了花,这个成绩拿回家,一定能从曾女士那里讨到丰厚奖赏。这次进步了近20分,远超当初约定的10分标准,她盘算着除了心心念念的新手机,还要再多要两百块零花钱。


    因为...她想买一本书。


    周一中午她陪岑梨去学校图书馆借书,岑梨去书架上找书的功夫她百无聊赖地在周围闲逛,无意间瞥见陈煜在借阅台前与老师交谈。


    老师似乎在电脑上查询后摇了摇头,他略显失落地颔首离开。


    出于好奇,姜淼自然地走上前与老师搭话。


    “老师,咱们图书馆是什么书都有吗?”她一本正经的询问,“我想借一本美术方面的书籍但是刚刚没找到。”


    “什么书?我帮你查查。”老师抬头。


    姜淼从初三开始学画,对美术书籍颇有了解,随口报了一本在国内很难买到的专业书。


    果然,老师遗憾地摇头:“这本书没有。”


    随即又自言自语嘟囔道:“看来得向学校提建议了,再不更新藏书,都快跟不上你们的需求了。”


    “什么需求呀?”姜淼笑眯眯地凑近。


    老师叹了口气:“就刚刚有个学生想借一本物理方面的书籍,咱们馆也是没有。”


    她眨眨眼:“哪本书啊?”


    此时图书馆正好清闲,老师不嫌麻烦地调出查阅记录,“喏,就是这本。”


    姜淼暗暗记住了书名,放学回家用电脑一查,好家伙真不便宜,而且这本书在国内发售的数量不算多,也不知道海城能不能买到。


    彼时的网络购物还没有现在这么完善和发达,姜淼跑遍两家书店都空手而归,突然想起隔壁班的初中同学蒋陆威。


    蒋陆威家里是做外贸生意的,母亲常年往返海外,姜淼找到他,询问能否请他母亲帮忙在国外寻找这本书,并表示愿意多加些钱。


    蒋陆威二话不说就答应了,这些天姜淼一有空就往他们班跑,随时跟进最新消息。


    就在刚才数学课铃响前,蒋陆威带来了好消息,他母亲买到了英文原版,预计明天就能寄到海城。


    姜淼兴奋不已,她之前有一次在班主任邹莉的办公桌上无意看到了班里同学的身份信息,知道陈煜是十月二十五日的生日。


    要是不知道就算了,既然知道了,作为同桌,她觉得这是个拉近关系的好机会。毕竟往后还有无数场考试,她可不想只沾一次学霸的光。


    还有三天时间,礼物正好来得及。


    心花怒放的姜淼越看眼前的数学卷子越顺眼,尤其是最后两道大题是她独立完成的,虽然结果算错,但过程分竟拿了8分,她迫不及待想与陈煜分享。


    趁谭胜武低头写板书的间隙,她小声唤道:“陈煜,你看你看—”


    她把卷子往中间挪了挪,见对方没反应,又轻轻推了推他的胳膊。


    一向寡言但从不冷脸待人的陈煜,此刻却反常地蹙起眉,语气冰冷:“姜淼,就算你不想好好学习,能不能别影响别人?”


    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前排同学听清,廖诗嘉闻声回头瞥了姜淼一眼,就这一眼让她羞愧得无地自容,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觉得自己突然变得很娇气,鼻尖莫名发酸,她怔了怔,默默把卷子挪回原位,挺直脊背坐好,再没开口。


    整堂课陈煜都心乱如麻。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尤其当余光瞥见姜淼泛红的眼眶和僵直的背影时,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


    就像不小心咬到了青李子最靠近核的地方,那股涩味裹着淡淡的苦,顺着喉咙往下钻,连带着胸口都像被什么东西轻轻堵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