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乐甜盯着个人终端上那行红色的字，脑子有那么几秒钟是完全空白的。


    她顾不上还坐在地上的旭东翔，也顾不上一旁方浩然那个让人火大的背影。


    她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拔腿就跑。


    “喂！田乐甜！你去哪儿啊！”旭东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头也不回，一边跑一边喊：“写论文！”


    她跑出绿源星生态穹顶，直接冲向最近的悬浮列车站。


    整个学院都在悠闲的周末氛围里。只有她，像一颗即将燃尽失控了的陨石，冲进了学院的中央图书馆。


    这里和绿源星穹顶完全是两个世界，安静，肃穆，空气里漂浮着古老纸张和数据核心混合的味道。


    田乐甜找了一个最偏僻的角落，打开个人终端，调出论文写作界面。


    《论古地球文明中“神话”作为历史记录的可能性》。


    她看着这个标题，感觉自己的大脑像一团被藤蔓缠住的乱麻。


    深吸一口气，开始逼着自己把那些杂乱的思绪，变成一个个字符，敲进文档里。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她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从盘古开天，到女娲补天，再到希腊诸神的爱恨情仇。把所有能想到的、沾点边的古地球神话全都翻了出来，试图从里面找出和真实历史对应的蛛丝马迹。


    她时而抓着头发，对着终端上的资料唉声叹气。


    时而又像是找到了什么灵感，手指在虚拟键盘上敲得飞快，眼睛里闪着光。


    她忘了时间，忘了饥饿，也忘了之前发生的所有不愉快。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她敲下最后一个句号时，整个人都快虚脱了。


    看了一眼时间，23点57分。


    还有三分钟。


    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像是刚跑完一场星际马拉松。


    保存好文档，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走向图书馆中央的智能提交终端。


    只要把论文提交上去，她就可以回去睡个天昏地暗了。


    田乐甜站在高大的智能提交终端前，按照流程，将个人终端与提交系统连接。


    屏幕上跳出了她的学生信息和课程列表。选中《星际历史导论》，然后点击了“上传作业”按钮。


    她已经准备好迎接“提交成功”的绿色提示了。


    然而，屏幕上跳出来的，却是一行刺眼的红色警告。


    【错误：文件格式无法识别。请上传标准‘.stf’格式文件。】


    田乐甜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她眨了眨眼，以为是自己熬夜太久，看错了。


    她又点了一次“上传”。


    屏幕上的红色警告依旧固执地待在那里。


    【错误：文件格式无法识别。请上传标准‘.stf’格式文件。】


    她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格式错误？


    她赶紧调出自己的文档，文件名清清楚楚地写着《论古地球文明中“神话”作为历史记录的可能性》。


    反复检查文件名，检查路径，甚至重启了自己的个人终端。


    但问题依旧。


    她急得在智能提交终端前团团转，手心全是汗。


    时间显示，23点59分。


    只剩下一分钟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她小声地抱怨着，手指在终端屏幕上胡乱地戳着。


    她的动作幅度越来越大，声音也越来越响。


    “为什么啊！我明明都写完了！为什么就是传不上去！”


    她的抓狂和抱怨，引来了一只漂浮在附近的“记忆水母”。


    那只半透明的生物慢悠悠地飘了过来，停在她面前，忠实地吸收着她此刻焦急的影像和声音。


    然后，它开始像放电影一样，在自己果冻状的身体上，循环播放田乐甜抓耳挠腮、跺脚抱怨的立体影像。


    周围几个还没离开的学生，都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田乐甜的脸瞬间烧了起来。


    完了，不光是要交不上作业了，还要在全图书馆面前公开处刑。


    她近乎绝望，准备放弃了。


    大不了就是挂科，就是重修，就是被教授约谈。


    就在她准备认命地收回个人终端时。


    一个身影从她身后的书架间走了过去。


    那人走得很稳，没有丝毫停顿，也没有看她一眼，径直走向图书馆更深处的资料区。


    是方浩然。


    田乐甜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怎么会在这里？


    她下意识地想把自己藏起来，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这副狼狈的样子。


    但已经来不及了。


    方浩然平直的声音，清晰地传了过来。


    “文件格式错误。应为‘.stf’，而非‘.sft’。”


    田乐甜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她看着那个熟悉的、清冷的背影，消失在了一排高大的书架尽头。


    她的脑子嗡的一声。


    ‘.stf’……‘.sft’……


    她颤抖着手，重新打开自己的文档属性。


    在文件格式那一栏，赫然写着：.sft。


    因为敲得太快，把两个字母的顺序打反了。她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脸上，体表温度瞬间达到了阈值。


    这么低级的错误……


    她手忙脚乱地修改了文件后缀名。


    然后，再一次点击了“上传”按钮。


    屏幕上，一个绿色的、带着对勾的图标弹了出来。


    【提交成功】


    时间，定格在24:00:00。


    压秒成功。


    田乐甜看着那四个字，双腿一软，差点直接坐到地上。


    她靠着提交终端，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劫后余生的庆幸感只持续了不到三秒。


    一股无法抑制的怒火，从她心底烧了起来。


    他早就看到了！


    方浩然肯定早就站在那里，看着她像个傻子一样团团转，看着她被记忆水母公开处刑！


    他就是在看她的笑话！


    直到最后一刻，才像个高高在上的神，丢下一句冷冰冰的“标准答案”！


    田乐甜握紧了拳头。


    她调出个人终端里那个名为“方浩然嫌弃我”的加密文档。


    手指在虚拟键盘上用力敲击着。


    【证据二：图书馆危机。故意旁观本人因文件后缀名错误而无法提交论文，全程冷眼旁观，在最后一分钟才开口，用指出本人白痴错误的方式，对我进行无情的嘲讽和精神打击！】


    写完，她还不解气，又在后面加了三个鲜红的感叹号。


    她关掉文档，气冲冲地抬起头，准备离开这个伤心地。


    可她一抬头，却愣住了。


    那只刚才还在循环播放她“社死影像”的记忆水母，此刻正慢悠悠地、带着一种奇异的目的性，飘向了方浩然刚刚走过的那排书架。


    它没有去别的地方。


    它只是飘到了书架的转角处，方浩然的身影消失之前停留的那个位置。


    然后，它停了下来，在空中微微晃动着半透明的身体，仿佛在回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