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破碎的身体(倒v开始)


    事发突然, 夏朝和竺潸然几乎被吓呆住了。


    就连徐平也没想到“死神”手上还有这样的底牌。


    脖颈处断裂的一瞬间,徐平反应极快,几乎是下意识采取了反制措施。


    天空中再次下起雨来, 但这次, 冰冷的雨水直接覆盖了半个村子。


    技能由使用者掌控,这是徐平能力失控的预兆,证明他的状况真的很糟。


    他说不出话,只能看了竺潸然一眼。


    竺潸然在一阵心惊过后也迅速反应过来, 眼疾手快伸手扶住了徐平摇摇欲坠的头。


    头颅再次和身体链接,冰冷诡异的雨水代替了部分血液,再次在徐平身体里流转起来。


    同时,徐平耳朵、鼻子、眼睛……皆溢出丝丝红色, 看得人心惊肉跳。


    雨水替代了血液, 所以血液被排出了体外。徐平可以控制那些雨水, 他不能控制自己的血, 所以只能用雨水来维系循环。


    幸好这是游戏里,他们的身体不能以真正世界的规则来看,不然就这一下就足够徐平死个百八十次了。


    而就在状况略微好转的时候。


    三宝家屋子里一片寂静,乌云忽然笼罩, 窗外不知何时起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死神”立在房间中央,空洞的眼眶注视着手中那个没有头身分离的人偶。


    没有消散……


    意味着徐平没有死。


    “死神”沉默了片刻,忽然转身。


    他攥着那个破碎的人偶, 拖着沉重的脚步走进厨房, 骷髅头僵硬地环绕一圈, 最后定在某处。


    抄起一把满是锈迹的菜刀,“死神”把小人放在案板上。


    接着他把菜刀高高扬起,冲着那个小人发狠劈了过去!


    不远处的庭院内, 徐平猛然喷出一口鲜血。


    一刀、两刀……


    徐平身上立竿见影地出现了深深浅浅的红线,血液被替换的密密麻麻的撕裂感,伴随着自身被分裂的尖锐疼痛沿着脊髓冲上头顶。


    这和活着被分尸没有区别,他人还站着,却仿佛立刻就要碎裂成无数尸块。


    “平哥!”


    夏朝目眦欲裂,他想要扶住徐平,却又怕只要一碰,面前这个人就碎了。


    僵住的手进退两难,此刻他好恨,恨自己没有足够强的技能,连队长死在面前都无能为力。


    而此刻。


    三宝家屋子里,案板上的小人终于化成了一片尘埃。


    “死神”伸出手,将灰尘尽数挥散。


    他似乎达成了目的,踩着满地纸钱从来路一步步走了回去。


    另一边,竺潸然和夏朝心里都产生了一股难以抑制的绝望。


    这种损伤是不可逆的,就算徐平是榜一,就算他的能力再逆天,也不能在死后把碎成无数块的自己拼回去。


    然而两人都没注意到,徐平布满歪斜红痕的脸上唇角勾起,眸底满是冷芒和杀意。


    忽然,一阵破碎声自他脑海中响起。


    咔嚓、咔嚓……


    破碎声越来越密集,最后啪的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终于支撑不住完全碎裂了。


    同时,徐平身上的裂痕竟肉眼可见的消失着,一切损伤都在逆转。


    片刻后,除了脖颈处那道红痕,他全身的痕迹竟然全部恢复如初。


    夏朝呆愣地看着这幕,竺潸然也怔住了,但只片刻两人就反应过来。


    徐平伸出一只手接替竺潸然扶住了自己的头,另一手唤出游戏面板点击了几下。


    一堆玻璃碎片顿时出现在半空,紧接着劈里啪啦落在地上。


    “留影镜!”夏朝惊呼,顿时又惊又喜。


    真的,谁还没个灵异道具了。


    危机解除,徐平脸上却没分毫欣喜的神色,夏朝看着他的表情,脸上的笑意也冲散了些。


    “你们谁有针线。”徐平语调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问道。


    竺潸然眼神复杂:“我在隔壁看到过。”


    徐平微微颔首,依着竺潸然指的方向走进房间里。


    徐平走后许久,夏朝小心翼翼问道:“小竺子,徐哥他……没事吧?”


    竺潸然白了他一眼:“他像是没事的样子吗?”


    说完又把视线转向徐平所在的房间,眉头微蹙,眼含担忧之情。


    夏朝挠了挠头,还想说什么,却见徐平从屋内走了出来。


    “平……”夏朝眼睛一亮,却在看清的瞬间倒吸了一口气。


    月光碎银般撒下。


    徐平浑身皮肤惨白得没有半分血色,纸一样的脖颈处,一条红线般的裂痕分外扎眼。


    更明显的东西在红线之上。


    鲜红的细线排布成密密麻麻的针脚,如一条项圈将徐平脆弱白皙的脖颈整个围起,他眸底漆黑,此刻仿佛身带瑕疵的精致人偶,瑰丽而诡异。


    徐平微微转动头颅,似乎在适应,针线与血肉的交界处仍泛着大片的红痕,一针针穿插的滋味可见一斑。


    夏朝心里猛地一悸。


    编织的速度这么快,一看就是动用了灵异力量。对自己都这么狠的人,对别人也不难想象了。


    “队长,接下来我们做什么。”竺潸然对此并未多说,反而问道。


    对于她称呼的突然转变,徐平似乎并没有什么波动。


    天上的雨迅速收拢着,范围变小,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仿佛较之前更添了几分寒意。


    “当然是找惹麻烦的人算账。”


    他目光看向一处,鬼皮伞撑在头顶,一个眨眼,夏朝两人还在原地,徐平却已瞬间没了踪影。


    乡间小路上空气微冷,空气安静,连虫鸣声都没有。


    “死神”走在路上,所过之处洒下一路纸钱,没有哀乐唢呐哭丧吊唁,好似场只有一人的祭奠。


    突兀的,他陡然停下脚步。


    下一刻,一柄白伞破空而来。


    “死神”一偏头,那伞尖上竟是一把极其诡异的锥子,擦着骨头发出短促的摩擦声,笔直没入到身后的地面上。


    黑色的披风瞬间撕开一条口子,大风骤起,露出了下面粗粝的枯骨。


    就算“死神”脸上没有皮肉看不出表情,此刻也能感到他的惊异。


    他面前狭隘的小路上,一片阴影迅速扩大。


    天上竟淅淅沥沥下起了雨,雨滴所落之处,白骨被腐蚀一样发出滋滋声,白烟伴随着钝痛,细密的疼痛直钻进骨髓里。


    阴影逐渐扭曲立起,渐渐成型、上色,汇聚成了人的形状。


    是徐平。


    他只是站在那里,就仿佛堵住了“死神”所有的生路,双目冰冷,看着对面狼狈的人,好像在看一个死物。


    “你居然、没死。”‘死神’语调迟缓,声音似乎都喑哑了几分。


    徐平一言未发,往前踏出一步。


    那脚正踩在一片纸钱上,以徐平为中心,诡异的纸钱竟节节败退,迅速消散溶化着。


    “死神”退后一步,声音降低几分:“但你,太托大了。”


    说罢,他竟转身就往身后跑去!


    他是想逃跑吗?


    当然不是。


    只见“死神”竟冲到插在地上的白伞前,伸出没有血肉的双手握住伞柄。


    ——他竟然想抢夺鬼皮伞。


    不知道是该说他聪明还是愚蠢,徐平冷眼看着他的动作,连动都没动。


    “死神”握住伞柄的一瞬间。


    他白色的骷髅上竟然长出片片红色,自他的脸部开始,如瘟疫迅速往下蔓延着。


    接着,一片片皮肤出现在他脸上。


    等到“死神”注意到时,他的胳膊已经恢复成了正常人的样子。


    脸上的肌肉和皮肤迅速恢复着,然而就在面庞成型的一瞬间,他整张脸又迅速塌陷褪色。


    他的五官扁平消失,直到一只眼睛被皮肤糊住失去了视觉才赶忙松手,愕然抬起头看向徐平。


    “玩完了?”


    方才徐平一直站在不远处一动不动,此刻他微微抬手,鬼皮伞瞬间消失在原地,下一刻就出现在他手上。


    “死神”错就错在没把鬼皮伞和雨水联系在一起,而是认为鬼皮伞只是一个普通的灵异道具。


    若是鬼皮伞真能被别人轻易夺走,徐平又怎可能随随便便扔出去。


    “死神”此刻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有血有肉的普通人,那把巨大的镰刀掉在不远处,已经被雨水腐蚀得面目全非。


    他满眼恨意,语调恢复了正常,强撑起一抹僵硬的笑容:“徐平,从我再次见到你那刻起……”


    声音戛然而止。


    低头看去,一把锥子轻松贯穿了他的肚子。


    “遗言时间结束。”徐平面无表情,抽出了白伞。


    那人轰然倒在地上,他倒下的地方,深色迅速将地面填满,腐蚀的滋滋声伴随着白烟弥漫开来。


    尸体还温热着就变成了骷髅,又迅速从骷髅成了一捧灰尘,最后风一吹就消弭了。


    关于“死神”的一切就这么消失了。


    挫骨扬灰,好像从来都没有这么一个人存在于世上。


    而一旁,徐平早已没了踪影。


    远处的院子里,夏朝正和竺潸然有一搭没一搭聊着。


    竺潸然仍有些出神。


    冰凉的雨水冲散了她身上的血迹,但那温热的感觉却犹如附骨之蛆般迟迟没有褪去。


    刚刚的一切让她彻底对徐平产生了改观。


    夏朝的嘴一刻也闲不下来:“小竺子,你数过这个村子有多少村民吗?”


    竺潸然懒得和他聊天,冷冷回道:“没数过。”


    夏朝却仿佛听不出别人的语气,掰着手指头数着:“这家一个,三宝家一个,三宝家隔壁两个……哎,平哥受伤了,这下麻烦了。”


    这货的思维太过跳跃,竺潸然敷衍地回着:“怎么麻烦了。”


    夏朝拉下一张脸:“先不说平哥更加冷冰冰了,回头组长估计也要肃清灰人组织。”


    “糟了,本来平哥就挺冷的,这下好了,我这么没用,以后再犯傻他不会直接甩了我吧……小竺子你眨什么眼啊。”


    竺潸然一副这货没救了的样子扶额,就听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你在说谁?”


    夏朝顿时一个激灵弹出去好远,扯出一个心虚的笑容:“平平平平平哥!”


    那一刀似乎切断了徐平本就不多的感情神经,他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院子一角,面无表情,漆黑的眼珠随着夏朝的移动一转。


    “这和你们组长有什么关系。”


    第28章 只能做噩梦


    “诶?”似乎没想到徐平会问出这句话, 夏朝一愣。


    “你们组长很恨灰人组织?”徐平从阴影里走出。


    竺潸然忽然道:“他哪是恨灰人组织啊。”


    她嗤笑一声,摇摇头。


    容述这个人怎样,她也算是较为了解了。


    从和灰人组织结仇起, 竺潸然就认识容述了。


    没人看透过容述, 但如果要让竺潸然用一个词来评价他,她毫无疑问会选择冷血。


    上到攻略组织,下到生活玩家,所有人都以为容述是一个温柔的聪明美人, 身体不好却坚持日夜辛苦研究游戏道具。


    只有竺潸然知道,容述哪有那么高尚。


    哪里是为了其他广大玩家,他只是觉得有趣罢了。


    或者说,他们皆是局中人, 而容述甚至从未入局过。


    如果他那天厌倦了这一切, 撂下挑子忽然让所有人都找不到了, 竺潸然都丝毫不会觉得意外。


    因为容述就是这样一个人。


    “夏朝的意思是, 他在乎你,”竺潸然冷冷道,“当然,容述为什么在乎, 这点没人能猜到。”


    那位的心思一向是别人捉摸不透的。


    容述在乎一个人,认识容述的人都会觉得那个人一定成为了他独一无二的实验对象。


    容述感兴趣,所以在乎。


    如果有人说容述因情误终身, 竺潸然一定会上下打量他一顿, 然后问一句“你没事吧”。


    对此徐平似乎并没有太多想法, 随便应了一声。


    夏朝似乎还想说什么,却见徐平已经转移了目光:“接下来去收押厉鬼吧。”


    “……啊?”夏朝瞬间呆滞。


    他的平哥怎么了,从“死神”身上参悟了真理??


    “关于死亡条件, ”徐平眸子漆黑,看不清里面的情绪,“不要恐惧。”


    恐惧?


    竺潸然微微一怔,陷入了沉思。


    刚刚的一段时间里,徐平当然不仅仅是找“死神”算了个账。


    灰人组织究竟是怎么做到杀死村民的,这点他其实一开始就觉得疑惑,只是没有细想。


    他们几乎顺理成章地认为这是灰人组织存在某些道具,所以突破了死亡条件。


    但就在刚刚,徐平忽然觉得这事的逻辑有些不对。


    这种能避免死亡规律的道具,容述尚且没有说自己研发出来过,灰人组织的人怎么可能有这种能耐。


    就算真有隐藏大佬研发了,那也绝不会是量产烂大街的东西,这种量级的小队里能配备一个就差不多了。


    而他刚刚寻找“死神”的时候,看到的村民尸体数量虽少,但也绝不止一个。


    以之前相处的经验来看,徐平不认为灰人组织里有人比他聪明些。


    所以他和灰人组织所差的,肯定只有实践了。


    那他们队和灰人组织之间究竟差了些什么呢?


    死亡的人数。


    徐平觉得,一定是不断的死亡让灰人组织他们发现了什么。


    所以在清理掉“死神”这个麻烦后,徐平顺道去其他家里看了两眼。


    他看到了许多表情惊恐的尸体,个个看着面熟,无一例外来自灰人组织。


    由此他心里的某个猜想就愈发强烈起来。


    也许他们一开始猜测的死亡规律就是错的。


    并不是动了杀村民的想法就会死亡,也不是杀了村民就会死亡。


    而是在杀死村民的那一刻,人们会看到自己最为恐惧的东西。


    院子大门半开,徐平往门外望去:“你们还记得来这里的第一晚上做的梦吗。”


    夏朝和竺潸然微微一愣,没接话,只是脸色都变差了些。


    “具体的内容我不感兴趣,”徐平平静道,“但你们一定是做了一场噩梦。”


    也许他们都小看了这个五星厉鬼,它的能耐可不仅仅是窃取别人的梦。


    他还能诱导玩家做梦,甚至连梦的类型都能控制。


    ——那就是噩梦。


    来到这里后,人就只能做噩梦。


    夏朝和竺潸然双双站立,却好似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表情都有些僵硬。


    徐平却全然没管他们的想法,反而冷不丁来了句。


    “我猜这里一定没下过雨。”


    他微微扬起声音:“你说对吧,刚子。”


    说来也怪,就在徐平话音落下的瞬间,猪面獠牙的人刚巧拖着小车从门外面经过。


    忽然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刚子吓得猛一个哆嗦,颤颤巍巍往这边看来。


    然后他就看到皮肤几近透明的少年微微笑着,眸光较夜色更凉三分,唇红齿白,脖颈间的红色针脚分外扎眼。


    仿佛被斩首冤死后从地狱爬回来的厉鬼。


    他手里那把白得瘆人的纸伞刷的一下撑开,几乎瞬间,一滴水落在了刚子脸上。


    然后他就听那漂亮的“厉鬼”轻飘飘吐出一句话。


    “不要看,不要听。”


    接着,又一滴水落了下来。


    从没下过雨的崇明村,一夜之间下了两场雨。


    第一场雨规模不大,只下了一会,深夜村民沉睡,几乎没人注意到。


    然而不久后,第二场雨陡然落下。


    这次的雨势极凶,大雨汹涌倾盆而下,较为破败的人家房顶几乎是瞬间漏了水,装修较好的人家也不能幸免。


    雨水就像有了灵魂,如蜿蜒的毒蛇从房顶上渗出,要来索他们的命。


    竺潸然和夏朝还算听话,下意识就闭上眼睛紧紧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而在冰凉的雨水落在身上后,他们也很快明白了徐平的目的。


    他在洗刷现在的一切。


    他要找到那只厉鬼,打破“过去”,到“未来”去。


    徐平看了一眼老老实实杵在原地的夏朝和竺潸然,白伞一转,整个人瞬间消失在原地。


    下一刻,三宝家门口忽然出现了一道身影。


    木门残缺掉落在旁,站在大门口甚至能一眼看到屋内,无不彰显着这里曾被人入侵的痕迹。


    然而神奇的是,阴云竟完全绕过了三宝家,周围仍是大雨倾盆,面前的院子里却一片晴朗。


    徐平收起鬼皮伞,一步步走进三宝家。


    一切场景仍是那么熟悉,他踏进屋内,一眼便看到了倒在一旁不省人事的三宝。


    “死神”终究没那个胆子去伤害村民,他还算惜命,就算知道死亡条件也不敢随意押宝。


    如果他知道徐平在这种等级的灵异诅咒下都能存活,他也一定会选择忍气吞声的。


    说到底,还是他太愚蠢、太自满了些。


    毕竟徐平代表的是攻略组,而攻略组有个容述,他身上怎可能没有保命的东西。


    徐平走到三宝身边,默默蹲了下来。


    他眸子漆黑,注视着那张稚嫩的面庞。


    三宝,不,应该叫他杨啼。


    其实关于之前夏朝的说法,徐平一直都有这方面的猜想,而且从没有否定过。


    因为他觉得,这或许就是正确答案。


    失踪的玩家都被化为了面貌和行事作风完全不同的纸人,于某人的梦境中不停扮演一个属于自己的角色……


    如果徐平他们都死在了这里,无一生还,想必下一波人来的时候“村民”还会增加几个吧。


    注视三宝片刻,徐平忽然伸出手,好像在他身上摸索着什么。


    然而过了一会他又将手收回,一无所获。


    徐平一向漠然的脸上,眉毛微微皱了起来。


    他又看了三宝片刻,忽然伸手搭在他的额头上。


    那只手毫无人类的温度,带着丝丝阴冷,千尺冰潭般的凉。


    三宝一个激灵,悠悠转醒了。


    他迷迷糊糊地眨了眨眼,双眼聚焦的一瞬间徐平的脸骤然映在眼前。


    三宝瞬间又吓呆了,眼看着眼里竟然要渗出些泪来。


    徐平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我长得很丑很吓人吗?


    抛开这个问题,他尽量耐心道:“三宝,你不记得我了?”


    三宝似乎才认出他来,小心翼翼地又辨认了会,这才胡乱抹掉了即将落下的泪水。


    “记,记得,”他好像忽然想起什么,表情有些害怕,“哥哥,刚刚有个,有个鬼……”


    “鬼已经被哥哥打跑了,”徐平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唇角微微勾起,“隔壁的大叔也不会再杀人了。”


    徐平的表情终于和“和善”沾了点边,三宝似乎也放松了些。


    “三宝。”


    三宝抬头,只见徐平平静地看着他,轻轻抹掉了他口鼻处的细小纸屑。


    “如果我说这个世界都是假的,你会怎么想。”


    这个大哥哥说的话似乎有些深奥,三宝有些迷茫地眨了眨眼。


    空气安静了片刻,就在徐平想说下句话的时候,三宝忽然怯懦道。


    “其实,其实我一直知道的……”


    徐平微微一怔。


    三宝微垂着头,手指不停绞着衣角:“之前有天,爷爷忽然躺在床上睡懒觉,我怎么叫都叫不起来。”


    “妈妈说,爷爷去世了,后来我就再也没见过爷爷……”


    “去世和死,应该是同一个意思?所以死掉的人,是不能回来的吧。”


    徐平看着他,一时没说话。


    “可是那样的话,王大婶怎么会总是死掉又回来呢?”


    三宝的眼睛里出现了些许迷茫,却又很快转变成了执拗:“所以这个世界一定是坏掉了。”


    徐平目光复杂,眉头皱得更深了。


    看着面前这个孩子,他究竟该怎样告诉他关于这里的事实。


    “哥哥,其实我知道的。”


    然而三宝的话却没停,他声音降低了些:“夏哥哥也说,哥哥只是不会表达,其实是个好人。”


    徐平略显无奈地笑了笑,什么话也没说。


    “而且我知道的也不止这些……”


    沉默了一会,他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


    “其实不仅这个世界,连我也坏掉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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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9章 怀表


    “杨啼是一个怎样的人?”


    不久前, 徐平曾经问过夏朝这么一个问题。


    夏朝微微一愣,眉头皱了起来,似乎在绞尽脑汁寻找一个合适的形容词。


    “他是……他是一个……”


    其实夏朝根本答不上来。


    因为杨啼就是一个普通人, 他的一生都如此平平无奇。


    就算后来不小心进入了永夜昏沉, 他也只是稍微鼓起勇气成为了攻略组的一员,然后又十分普通的成为了一个后勤补给玩家。


    在厉鬼面前,杨啼也十分符合常理的被同化,生死不明了。


    而就是这么一个人, 以他的记忆为蓝本创造出的世界,他的化形,此刻让徐平微微惊诧起来。


    三宝确实和其他村民不太一样,但那也只是某些方面而已。


    比如他不会受到时间循环的影响, 他会记得这个事情已经发生过了。


    他甚至还会萌生打破循环的方法, 所以他第一时间注意到了误入村子的徐平他们。


    但也仅限于此了。


    这个小天地对于他来说是一个完全无法逃出的世界, 但对于徐平他们来说, 却只是一个五星厉鬼罢了。


    由厉鬼产生的人类,说到底其实只是个npc。


    他所遵循的情感,表现出的人性,就算再真实, 究其根源其实也只是别人记忆里的样子罢了。


    但三宝的一番话完全颠覆了徐平的观点。


    他确实在苦恼,不仅仅是苦恼如何告诉这个孩子关于他所在世界的真相。


    更苦恼如何告诉他通关条件。


    村子里的雨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哀嚎声深深浅浅, 从远处隐约传来。


    三宝家院子里洒满了碎银般的月光。


    “……你说得对, ”许久, 徐平缓缓道,“其实,你早已经死去了。”


    “世界不是只有崇明村这么大, 在外面的世界你已经长大成人。你很勇敢,面对死亡也毫不退缩,反而愿意身临险境成为先锋者。”


    “只是……”徐平停顿片刻,“你缺少了一点运气。”


    三宝的眉毛微微拧了起来,似乎徐平的话对他来说有些难以理解。


    “虽然听不懂哥哥的意思,”三宝吸了吸鼻子,“但应该是在夸三宝吧?”


    徐平借着月色注视他,轻轻点了点头。


    “但是哥哥说三宝已经死去了,这句话三宝听懂了哦。”


    三宝目光闪烁:“死掉的人,应该是不能回来的吧?”


    徐平目光平静:“害怕吗?”


    “三宝不害怕。”话虽如此,稚嫩的脸上却显露出些紧张的神色,双手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只是,只是有些冷。”


    “好,三宝不害怕,”徐平放轻语气,“那三宝愿意握住哥哥的手吗?”


    三宝抬头,视线小心翼翼落在徐平脸上。


    他有些迟疑地伸出手。


    徐平垂眼看了那只因营养不良而发黄的手片刻,伸手将其握住。


    出乎意料的,这次徐平的手并不冰凉,他似乎是将所有温暖都集中到了手上,虽然仍有些凉意,却不似之前那么冰冷。


    徐平声音放轻,几乎有些轻柔起来:“三宝,闭上眼睛。”


    三宝依言合上双眼,眼睫因紧张微微跳动着。


    窗外的月光迅速暗淡,最后一轮皎月几乎瞬间被大片的乌云掩盖,轻柔细雨随之落下,慢慢晕染打湿水泥地面。


    地面上的水迹仿佛有了意识,庭院中的雨水看似毫无规律地流动着,却已在不知不觉中汇聚成一缕细线,试图进到三宝家屋子里。


    但那些冰凉诡异的雨水终究是没有进来。


    看着那张紧张得有些发白的小脸,徐平轻轻叹了口气。


    他伸出另一手,只随便往鬼皮伞上一蹭就瞬间破了皮,接着,淡红色的液体从苍白的指尖争先恐后涌了出来。


    那些东西可以说是厉鬼灵异的产物,也可以说是徐平的血。


    徐平似乎没感觉到任何疼痛,表情平静,抬手轻轻按在三宝眉间。


    他手指落下的瞬间,三宝的皮肤竟变薄褪色,好似遇水后的纸一样塌陷下去,以落下的那点为中心向四周慢慢扩散。


    犹如被卸下了一层粉墨,眉眼、五官、头发……眼前人的一切都在迅速褪色简化。


    按理来说,此刻三宝应该会变成徐平最害怕的东西。


    但最后,那个小孩只是变成了一个白色的空壳纸人,而后迅速缩小扁平,从徐平手指间滑落,最后轻飘飘落在地上。


    与此同时,一个巴掌大小的圆形东西掉落在地,发出一声脆响。


    徐平俯身一手将三宝所化成的纸人拾起,另一手捡起了刚刚掉落的东西。


    那是一枚外形做旧的怀表,外壳通体银白,其上栓了一根细细的链子,做工精致,一看就是价格不菲。


    美中不足的是其上生了许多锈迹,倒显得锋芒内敛,不那么贵气了。


    大致扫了一眼,徐平就知道这是自己想要的东西。


    他一转视线,看向另一手上那个小小的纸人。


    纸人苍白,边缘粗糙,没有五官,看起来就像是那厉鬼的随手之作,和普通的纸人并无不同。


    来这一趟的目的已然达成,将那枚小小的纸人收进口袋,徐平白伞轻点,眼前一乱,顿时又回到了夏朝他们所在的院子里。


    夏朝和竺潸然依旧捂着耳朵紧闭双眼杵在原地,两人都深知厉鬼的厉害之处,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徐平喊了声夏朝,然而不知这俩人用什么封闭的听觉,竟然毫无反应。


    无奈,他只得又伸手戳了戳,只见夏朝表情肉眼可见的一僵,然而还是站在原地没有动。


    防范意识还挺高的。徐平无语,抬起鬼皮伞的伞身打了一下。


    阴冷诡异的感觉瞬间刺激得夏朝一个哆嗦,与此同时,他感觉头顶的雨水突然停止了。


    “……平哥?”夏朝迟疑着松开一只手。


    “是我。”徐平无奈道。


    夏朝试探性睁开双眼,见是徐平才放下心来,赶忙去叫一旁的竺潸然。


    结果他刚一回头就见竺潸然鄙视地睥着自己,显然早就知道徐平来了。


    雨一停,徐平不是出事了,就是回来了。


    无论哪种她都得迎难而上,自己去面对这个厉鬼。


    又输了一筹。夏朝摸摸鼻子,讪讪转回头去。


    徐平从口袋里摸出什么东西,示意夏朝伸手。


    夏朝有些疑惑地眨眨眼,不过还是依言把手掌摊开。


    徐平松手,落下的东西轻飘飘的,几近无物。


    垂眼看去,只见一枚白色的小纸片静静躺在手心,纸片四肢俱全,被剪成了一个小小的纸人形状。


    “这是什么?”夏朝抬头去看徐平,依旧没搞明白徐平的用意。


    徐平淡淡道:“这是杨啼。”


    夏朝双眼微微睁大,不可置信的再次将目光投向纸人,细细打量着。


    但这纸人做工粗糙毫无特点,说是某个孩子临时做出来的他都信,实在看不出丝毫故人的影子。


    而且既然之前就猜测杨啼就是三宝,那此刻代表三宝的纸人就在眼前,是否意味着……


    夏朝干巴巴地笑了一下:“平哥,这不会是三宝拉着你一起来框我的吧?”


    徐平只是平静地注视着他,夏朝嘴角的弧度慢慢降了下去。


    他捏住手中那片薄薄的纸片,抿着嘴垂下头,院子中一时一片寂静。


    见夏朝一时没话说了,徐平淡淡开口:“你的猜想没错,我确实杀了三宝。”


    夏朝浑身一僵,徐平以为他会愤怒,会冲动,会口不择言,甚至可能隐忍不发。


    但他没有,夏朝只是抬起头,眼中有些哀恸,但更多的是茫然。


    “平哥,为什么?”


    哪怕是假的,他也希望幼时的杨啼能够在这个世界好好活下去。


    平哥杀其他村民,杀了其他所有厉鬼幻化之物他都能理解,但为什么要杀三宝?


    徐平没有多说,只是将那只怀表拿了出来。


    “还记得每到半夜就能听到的滴答声吗?”


    听见这话,竺潸然也打起了几分精神。


    夏朝看着那怀表微微一怔,点了点头。


    那东西从未见徐平拿出来过,看起来似乎也是一件灵异物品,还和时间有关,很可能是从副本中拿到的。


    竺潸然不禁问道:“你找到这个表了?在哪找到的。”


    徐平回道:“三宝肚子里。”


    夏朝有些惊诧地看着徐平,但他知道徐平在这方面从不作假,又低头认真去看那表。


    怪不得……怪不得整晚都能听到钟表滴答声,却满屋子都找不到表。


    这东西居然一直藏在他们身边触手可得的地方。


    所以是为了通关是吗?


    夏朝喉头有些苦涩,他也知道三宝并非真正的人类,这点竺潸然一开始就说过。


    如果必须杀了三宝才能通关,那徐平的做法绝对无可厚非,一点错都没有。


    他只是感情上有些过不去罢了。


    夏朝不语,微微垂下头。


    徐平见状,黑色瞳孔里看不出什么情绪。


    他接着道:“夏朝,你猜我在杀三宝的时候,有没有犹豫过。”


    夏朝微愣,哑然开口:“没,没有吧……”


    毕竟平哥这么理智,不像自己,连这点情绪都处理不好。


    徐平轻飘飘打断他:“你错了,我有迟疑过。”


    “但只有一瞬间。”


    他淡淡直视着夏朝:“不仅因为我明白利害关系,这个三宝不过是杨啼曾经的缩影,感情也可能是厉鬼给我们设置的难关之一。”


    “更因为我时刻都没有忘记,真正的杨啼正是被这个厉鬼杀死的。


    所以他手软一刻,都是对杨啼的不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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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0章 留影镜


    雨后的崇明村, 雨水浸湿泥土发出清新的味道,如获新生。


    村子里一片安静,偶尔能看到有白色的小纸片漂浮在水坑里, 被浸湿褶皱。


    某处人家的院子里, 夏朝愣怔在地,片刻后垂下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一旁竺潸然冷眼扫了他一瞬,直接转移了话题:“队长, 既然已经找到了关键道具,就赶紧把这个厉鬼解决了吧。”


    夏朝本来就不是什么死心眼的人,他懂得这些道理,只是一时走进了死胡同罢了。


    在略微的点拨后, 徐平言尽于此是最好的选择。


    竺潸然也明白这点, 所以恰到好处的转移了话题。


    徐平颔首:“不过在这之前, 先看一遍村子吧。”


    虽然有幸存者的可能性不大, 但终究不是零。


    夏朝忽然道:“那我去村子西边吧。”


    徐平向他看去,夏朝虽然还有些憔悴,但眼神明亮,似乎已经恢复了之前的状态。


    微微点头, 徐平道:“那我就去东边,竺潸然你和夏朝一起去。”


    徐平的技能方便移动,搜查的速度肯定比他们快很多。竺潸然自然也没有异议, 略微颔首后和夏朝转身离开了。


    目送两人离开, 徐平却没急着走。


    他目光一转, 看向了地上的一堆碎片。


    当时镜子取出得匆忙,镜面破碎,一片片的残骸杂乱地落在地上。


    毕竟是容述给的东西, 就连在这个院子呆过许久的竺潸然和夏朝也没把这镜子放在心上。


    容述这个人,凭什么能凭借一己之力造出这么一个强大的道具呢?


    要知道逆转所有伤害,抵御死亡,就算是整个永夜昏沉都找不出几个拥有这种能力的东西。


    徐平思考着,用伞尖的锥子拨开了一片碎片。


    忽然,他的动作一顿。


    徐平微微挑眉,似乎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在那堆碎片面前蹲了下来。


    他伸手将锋利的镜片一个个拾起翻正,玩拼图游戏似的,将碎裂的镜面拼成了之前的样子。


    仅剩最后一片碎片的时候,徐平停下了手。


    就算镜子仍缺少一块,也能看清里面所呈现的场景。


    里面躺着一个人,顶着张极其熟悉的脸。


    那是他自己。


    镜子中的徐平被切成无数块,尸块混杂着鲜血充斥着镜框,黑色发丝浸染着血液蜿蜒在苍白失色的脸上,好似破裂的人偶。


    他的表情还能看出些许诧异,双眼大睁,眸中映着强烈的不甘。


    ……自己的死状就是这样吗?


    徐平哑然失笑,还真是极具“破碎感”。


    他伸手抚上自己颈间的针脚,细密的痛感顿时争先恐后传来。


    不过,他好像也明白了这个留影镜工作的原理。


    其实根本不需要真正找到能够逆转伤害或者抵御伤害的方法,容述采取的是更聪明巧妙的方式。


    将伤害转移,或者说“替死”。


    这镜子看着普通,仿佛那种买东西会送、人手一个的化妆镜,但里面其实封存了一个厉鬼。


    厉鬼也分强弱,强者令人不敢接近,光是听到就觉得闻风丧胆。


    而弱者,比如镜子里封存的这只,就只能充当玩家的研究对象,最后甚至沦为道具。


    怪不得这留影镜产量极少,并未推广使用。


    因为就算容述能耐再大,他也找不来那么多等级低的厉鬼。


    这镜子后面应该是某个空间,镜面即是封存厉鬼的屏障,“上妆”即为玩家和厉鬼建立了某些联系,最后达成了厉鬼替人去死的效果。


    徐平摇头,站起身来。


    其他能拿到这东西的玩家想必也不是善类,使用过一次就能看出原理的估计也不在少数。


    只是他们就算知道也没办法复制留影镜。


    低星厉鬼好找,但如何构建空间,那镜面是怎么做的,如何封存厉鬼,怎样让人和鬼建立联系,怎样达成的替死关系……


    关于这些事,他们可以说是一概不知。


    知道这些事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容述。


    所以徐平知道这件事后只是暗自赞叹了一下容述这人的脑子,便随手将这些镜子拨散了。


    先不说镜子里那厉鬼死了没有,就算没死,这镜子一日不拼好,它也一日不能出来。


    还真是一次性永绝后患的良品。


    徐平手里拿着白伞,却没急着用技能。


    他走出门,目光一扫,在不远处的水洼里看到了一个平平无奇的白色纸片,一个长鼻獠牙的猪头面具躺在一旁。


    似乎找到了想看的东西,徐平没再继续走,直接消失在原地。


    很快,整个村子的东边又下起了雨。


    竺潸然和夏朝从外面回到之前的院子里时,天刚放晴,雨水顺着屋檐淅淅沥沥落在地上。


    徐平早就回来了,不知从哪搬了个凳子,安安静静坐在水帘后出神,眼帘微垂,脸上透着些心不在焉的迷茫。


    满血复活的夏朝看到这幕微微一愣,奇怪的念头爬上心头,一瞬间居然觉得徐平有点乖。


    然而下一刻他就在心里给了自己一巴掌,夏朝啊夏朝,你果然进了这个世界后就神经错乱了吧,居然会觉得平哥乖!


    果然,下一刻徐平就看到了他们,神色顿时恢复了熟悉的冷漠,眸子漆黑让人看不到底。


    竺潸然在旁道:“找到十个纸人,不过这些纸人都一模一样,难辨男女。”


    徐平微微颔首:“我找到了十三个。”


    “还有一个在这里。”他看向身后房子的卧室,缺的那个正是这屋子原主人的纸人。


    竺潸然闻言点头,沉默了片刻。


    随着这二十四个纸人的发现,他们基本可以确定失踪人员的下场了。


    虽然之前对此早有猜测,但真正找到并确定这点也不是什么令人心情愉快的事。


    短暂的沉默中,几人仓促在心中对此表达了哀悼。


    留给他们的时间并不充裕,徐平在口袋中摸索一下,掏出了一个圆形的怀表。


    这怀表其貌不扬,外壳生了深深浅浅一层锈,背后表盖里的机械齿轮老化,运转时难以避免的会发出噪音。


    如果愿意静下心去听,就能听到熟悉的滴答声,属于时间的声音。


    崇明村的时间是三天一个轮回,昨晚应该是第一天晚上,他们要等到明晚时间才会重启。


    将怀表前前后后观察了一遍,意外的是,徐平居然没找到调节时间的调节器。


    本应在怀表与金属链之间的调节器不翼而飞,亦或者说这怀表似乎就从没想过设置调节器。


    看了一走一停、略显迟缓的秒针片刻,徐平忽然伸手按在表盘的玻璃上。


    他的指尖凭空湿润起来,液体冰凉却毫不起眼,慢慢铺满了整个玻璃表面。


    腐蚀这种厉鬼的产物必须用到比他更要强大的灵异力量,不然就算这表看起来再破旧,用普通的物理方法也是难以损伤分毫的。


    徐平所收押的厉鬼理论上来讲和纸人鬼同级,但眼前的怀表如鬼皮伞一样,不过是厉鬼的产物,并非厉鬼本身的力量,所以他更胜了一筹。


    片刻后,表盘之上那层薄薄的玻璃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玻璃原来所在的位置空空如也,好像从来都没有东西被安在上面过。


    徐平没有犹豫,伸手按在了里面的时针上。


    这其实是一种很冒险的行为,灵异道具十分危险,在不明使用方法的时候贸然使用带来的后果难以估量。


    徐平的行为属于主动承担了最大的风险,竺潸然和夏朝自然也懂这点,只是记在心里不会说出来罢了。


    随着徐平指尖往后拨动,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本来要入夜的天迅速昏沉下来,路过的鸟儿速度快得人眼难觅其踪,随风慢慢摇动的树冠好像被按了快进键迅速摆动着。


    天色完全黑了下来,太阳转瞬又从东方升起,再一眨眼顶在头上,又匆匆往西边沉下去。


    只是几个呼吸间,他们就到了第二天的夜里。


    即将到凌晨十二点的时候,徐平停下了动作。


    夜色微凉,如果不是地上的水迹已经干涸得差不多了,刚刚的一切竟恍惚好似一场梦。


    手中怀表的指针上,距十二点赫然仅剩一分钟。


    徐平抬头,扫视了面前的两人一眼。


    “准备好了?”


    即将面对真正的厉鬼,徐平的语气却仿佛在问他们要不要去吃个午饭。


    本来有些紧张的夏朝不知是不是被徐平的情绪感染,也放松了许多。


    “嗯。”


    他和竺潸然皆神色微敛,注视着徐平手上那个怀表。


    徐平见状,也垂下头去。


    此刻距离凌晨十二点正好还剩五秒钟。


    四,三……


    二。


    一。


    本来迟缓移动的表针仿佛被什么东西卡住了,赫然停在十二点整的位置,一秒不差。


    下一秒,表针竟陡然逆时针运转起来。


    然而不知如此运行了多久的怀表在今天却再次戛然而止。


    一根手指按在指针上,似乎没用多大力气,却让表针寸步难行。


    徐平表情不变,甚至反其道而行,推着表针往十二点之后的方向移动。


    他的动作缓慢,似乎也遭受了某些巨大的阻力。


    竺潸然和夏朝死死盯着他的动作,几乎不敢呼吸。


    就在表针越过十二点的瞬间。


    徐平忽然抬头,目光灼灼看向某个方向。


    原本空无一人的屋子里,竟然隐约传来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