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脱敏治疗

作品:《二次分化的beta夫夫

    顾朝感到不太对劲,好像有什么程序没有按照既定轨迹运行。


    他单手支撑脑袋,钢笔头轻轻敲打记录本,眼睛漫无目的盯着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时间。


    中午剩菜放冰箱了吗?出门前有没有把晚上的饭预约下去?丢门口的垃圾记得带了吗?他在这些项目的后面挨个儿打上了小勾勾。


    待会儿下班要记得给小芋带草莓牛奶;明天下午休息,算算账去趟银行,把欠着妈妈的钱打一部分过去;今年快结束了,再不约个时间去医院复查膝盖恐怕又要被小芋念叨。


    做过的,要做的,想做的;自己的,小芋的,其他人的……他确定没有任何遗漏,可依旧浑身不自在。


    就像分明感觉到脖子某处黏了发丝,想弄掉却怎么也摸不到那么别扭。临近傍晚,这种别扭的感觉到达了顶峰。


    “嘿,你弟今天没来探班?”


    常来馆里借书的青年何悦从他手中接过扫完码的书,厚厚叠成一摞托到怀里,好奇地左右打量。


    顾朝恍然大悟。


    小芋这段时间没工作,几乎每天都会来接他下班,今天却迟迟不见人影,聊天对话框最后一条消息也停留在下午三点多。


    他翻出手机,点击芋圆啵啵奶茶的头像。


    【我下午有事,可能迟些回家】


    有事。


    什么事?


    顾朝抬头见好奇宝宝还没走,心不在焉接话:“可能在找工作,他前段时间离职了。”


    “唉,这地方就屁点大,能做的事儿也有限,”何悦深有所感,忧心忡忡:“听说大城市也这样,说到底还是工作难找。”


    就连据说是一区帝都大学的高材生都发话了,顾朝想起前两天自己还催沈遇快点找个稳定的工作。


    他会不会面试又受挫了?


    其实也没必要那么急。


    回家就告诉他慢慢来好了。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


    顾朝摘下员工挂牌,从自带的纸袋里捞出一条暗红色的围巾,往脖子绕了三圈,两端随意地垂在胸前。


    这条围巾是沈遇送的生日礼物,为了准备惊喜,他偷偷摸摸晚上躲到阳台,断断续续织了大半个月。


    制作者品控不严,围巾的手工痕迹明显,针脚松松垮垮。顾朝都不敢把它丢洗衣机洗,生怕滚两下就坏了。


    不过哪怕它皱巴巴,歪歪曲曲,从制作者那传染了不少懒散的小毛病,整体看着缺乏精气神,顾朝依旧每年冬天都要翻出来戴上。


    回到租房,开门扑面而来一股怪味,像早春的草坪、雨季晾不干的衣服、潮湿石板上的苔藓,还有……他的信息素?


    顾朝下意识摸向脖子,这气味也不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啊。


    “小芋!哪来的霉味,楼上又渗水了?”


    没有回应。


    得了,孩子静悄悄必定在作妖。


    顾朝百分百能确定沈遇在捣鼓什么名堂,他快速踢掉鞋子,踩着毛绒脱鞋吧嗒吧嗒推开卧室的门,环视一圈找到了被香薰电炉围困角落的沈遇。


    他在发抖。


    顾朝顾不上满头雾水,如盖世英雄空降沈遇面前,快速拔掉插头,用湿毛巾盖住冒烟的出口,再一脚把电炉远远踢进床底。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沈遇落到熟悉的怀抱,那人的手掌抚过他颤抖的脊背,声音温柔而耐心:“没事了小芋,没事了,慢慢说。”


    “哥?”溃散的视线慢慢对焦,沈遇掀起眼皮,一张令人安心的脸就在眼前,他意识到自己太过激了,瞬间脸红到耳根,“我可能…可能香粉放太多,没大碍。”


    “啥粉?”顾朝也没指望他回答,随手捞起丢一边的香薰使用说明书,“你啥时对这个感兴趣了?”


    “店长说,香薰可以帮助治疗信息素排斥。”沈遇自觉丢脸,把脑袋埋得很低。


    方才,无形的苔藓冷不丁攀住他的脚跟,凉意顺着脊椎向上摸爬,重重压满肩膀。


    过往一圈一圈勒住他的脖子,代替那个男人拽起他的头发,一路拖上楼,将他摔进充满木头霉味的杂物间。


    他的四肢陷进地板,快要和记忆一同腐烂。直到顾朝撬开门,将他救了出来。


    顾朝血压飙升,可看着沈遇湿漉漉的眼睛,又强行把“你绝对被骗了”咽回肚子,好声好气哄道:“乖啊,难闻我们就不试了。”


    却没想到他反应更激烈了,泪珠沉甸甸缀在眼尾:“不行!不难闻!我不要因为这点儿小事和你分开。”


    “我们也没分开啊。”


    天啊,谁来管管这家伙,指不定昨晚熬夜看了什么没营养的小说。


    “有,分房睡也算,”积雨云轰然塌陷,温热的眼泪啪嗒啪嗒打在顾朝手背:“哥哥你还没有意识到吗?我们现在不是beta了,alpha和omega有信息素那玩意,比社会更讲究门当户对。而我这劳什子alpha,和你一点儿也不适合,总有一日你会遇到命定之番。”


    顾朝很难从沈遇支离破碎的发言里整合有效信息,首先要否定哪句?还是肯定哪句?事实如何都不如稳定怀里的人情绪要紧。


    他捧起深埋胸口垂头丧气的脑袋,拇指拭去眼尾糊开的泪渍:“不会,全世界我最爱你,也只爱你好不好?”


    沈遇不吭声,四肢并用爬到袋子旁,翻出一支香水瓶,对准顾朝喷了喷。


    香薰同款潮湿的苔藓味钻入鼻腔,顾朝拎起领子,气味大了点,好在无色。沈遇从头到尾前前后后都喷了个遍,丧心病狂地抬起他的胳膊,腋下都没放过。


    别的不说,小喷瓶挺好看,等用完了作窗台养的那株多肉的喷壶正合适。顾朝想到冬天只需要喷些水雾就能活的植物。


    “有什么感觉吗?”沈遇紧张地看着他。


    “很难说,我感觉我像烤炉里旋转的烤鸭,而你正在给我喷油刷料,再过四十分钟就能出锅的那种。”


    他想起先前给沈遇戴手环的反应,感同身受姗姗来迟:“我能有什么感觉啊,你别再熏晕过去就不错了。”


    “才不会呢,”沈遇丢开一口气用完半瓶的香水,扑向顾朝,树袋熊般搂住他的脖子,蹭了蹭脸颊,嘀咕道:“店主说使用方法不对效果减半,果然需要正确的载体嘛,喷你身上就没那么难接受了。”


    顾朝很想说这可能只是短暂的心理作用,但沈遇正在兴头,如果不想再被眼泪水漫金山就该把嘴巴闭严实些。


    他抛玩标价还没撕去的小瓶子,状若无意道:“小芋啊,你有记得收发票吗?”


    沈遇掏出长长的手写收据,得意地扬起下巴,一副快夸夸我的模样:“店主说他的发票机坏了出不了墨,所以我让他写下来了。”


    顾朝愣怔片刻,毫无预兆地笑了出声,他笑得前仰后合,把收据收入口袋,大力揉搓沈遇灵光的脑袋:“乖乖,你真是天才!”


    沈遇晕乎乎的,稍不留神左脸颊就被亲了好几口。他偏过头,指了指右边,示意顾朝亲得均匀些。可顾朝并没理他,急匆匆地离开了卧室。手中手机屏幕还亮着,他余光瞥见通话界面拨号键的一角。


    “同事打来的,可能有急事。”


    可恶的顾朝,用完就弃的嘴脸不加掩饰也罢,还找那么拙劣的借口。沈遇气不过,猫着腰跟上去。


    他扒着阳台的门框偷听,哥哥居然刻意压低了声音,搞得神神秘秘。


    通话不到三分钟,一阵低气压先笑声而至。沈遇不寒而栗,搓了搓胳膊。


    顾朝生气时也会笑,如何区别高兴、敷衍、生气、难过,沈遇花了十年时间辨别。如今哥哥双唇微张,仅吐露半个音节,他都能准确判断里头蕴含的情绪。


    毫无疑问,他生气了。


    “金额太低?行,你等我消息。”挂断电话,顾朝回过头,与鬼鬼祟祟的小家伙撞个正着。


    “要出去吗?”


    他走进屋抖落一身寒气,在沈遇眼巴巴的注视下走上前:“只是些小事,犯不着现在就处理,何况某人刚哭鼻子……饿不饿?”


    说完,变戏法似地变出热腾腾的烤红薯。沈遇接过来掰成两段,还给顾朝一半:“啥时候买的?”


    “回来路上,看到有人摆摊。”他本来到家和沈遇分了吃,谁曾想开门就突发状况。


    沈遇吃完红薯勉强原谅了顾朝,不过试验还要继续,说不准真的有用呢。他坚持一日三次一次不落地尝试香水疗法,连续几天试下来好险没给顾朝腌入味。


    对此受害人情绪稳定,在依次试过功能各异的香水后,他觉得除去部分气味过于诡异外,也不是不能接受。


    就这样又过了几天。


    巷尾尽头。


    孙越把营业的牌子换成歇业,严严实实关上店门,背靠软椅靠背,双腿高高架在桌上。


    五区都是穷鬼,没有例外。


    本月到手的钱居然连维持这个破店都无比勉强。搞什么啊?别人工作赚钱糊口,怎么到他这儿反过来自掏腰包补贴工作了?如果坑蒙拐骗算工作的话。


    好不容易逮到一只稀有的alpha,手上戴着看起来很高端的定制款抑制手环,以为可以狠狠宰一笔。没想到,alpha蠢确实蠢,可兜里也没钱啊,卡里摸不准比他的脸还干净。


    孙越正心烦意乱,考虑过段时间店租到期跑路去三区“发展业务”,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陌生的号码。


    出于骗子的嗅觉,他没有第一时间接通电话,而是在脑海里过了一遍人际关系图,确保新号码没可能落到追债的倒霉玩意们手中。


    “喂,请问您有什么事?”


    对面火气很大,一上来劈头盖脸把他臭骂了一顿:“你个无良奸商,卖的什么劣质香料,我家alpha成天熏得臭烘烘,害我丢尽脸面。”


    孙越这个月拢共就骗过那么一个alpha,脑海立马浮现那张长得虚张声势的脸庞,只有眼睛格外地清澈愚蠢。


    好啊,家属追究来了。


    他不屑地敷衍道:“这位客人您先别急,到底怎么一回事能和我先说说吗?”


    对方噼里啪啦倒豆似的说了一大堆,怒气冲冲总结道:“晚宴那么多人,他带着一身霉味走进院子,所有人都在看他。”


    “我实在丢不起这个人,让他去洗干净,结果你那破香水根本洗不掉,你要我以后每天抱着一个那么臭的alpha入睡吗!”


    大冤种的丈夫盛气凌人,孙越却越听越精神。


    机会来了啊!


    alpha是穷鬼母庸置疑,可他对象未必如此,不然很难解释那格格不入的抑制手环哪来的。从对方言谈举止来看,应该是个傲慢的有钱人。


    两人还闹了矛盾,没把事儿说清楚,这不正好给他发挥的余地吗?


    “可我们的产品严格来说并不能划分到香水的范畴,味道奇怪自然是因为正在起作用……等会儿,您的伴侣居然没有告诉您吗?!”


    孙越诧异地惊呼了一声:“真不好意思,顾客跟我倾诉了很多,我没考虑过您根本不知道这些。”


    “知道什么?他怎么了?”


    “哎呀,您的伴侣因配不上您可沮丧了,所以我才推荐他试一试这款一区最新研发的信息素平衡香水。”


    “平衡?”


    “可以有效调节信息素之间的冲突,不少匹配度欠佳的伴侣都在用,口碑优异全网公开可查验。”


    “可他用了好些天,怎么一点儿效果都没有?”对面虽然还在质问,语气将信将疑,孙越就知道其实已经相信了七八分。


    “哪有那么快?就算是灵丹妙药也不见得立竿见影,何况我们一向走温和路线。”


    深怕冤种plus嫌麻烦不肯继续尝试,他立马摆出专业的姿态,随便从哪篇期刊节选几段看着专业的漂亮话做依据,读给大鱼定定心。


    大鱼很担忧婚姻无法持续下去,他说自己几次动了离婚的念头。


    这可不行,他们离了,他赚啥?起码等他再骗一笔再离吧。


    于是孙越一个劲儿夸赞alpha,拍着胸脯保证这些小小的不和谐只要用了他推荐的产品很快就能解决,并把实际上没有任何作用的小作坊香水吹得神乎其技。


    对方似乎感兴趣了,非常详细地咨询了很多细节方面的问题,最后问他有没有效果更好一些的,不用考虑经济。


    “先生您真幸运,前些天我们店刚刚和一区订了一批最新研发的产品疗效至少是初代版本五倍。”


    “需要预订吗?多久能到货呢?我们可能不会在这里待太久。”


    果然不是本地人,他就说五区哪来的有钱人。


    孙越的判断得到验证,因此沾沾自喜。


    他搓了搓手,谄媚道:“嗨,不麻烦,我们全帝国都有业务,您可以发个地址,到货了我给您邮寄过去。”


    电话对面的男人犹豫了片刻,斟酌道:“不用你寄,到时候货到了我让助理去取。”


    好神秘啊,有钱的大佬嘛。


    他懂,他懂的。


    孙越乐呵呵地点头答应了下来,让对面先交付定金,然后扭头着手整理行李,准备等钱一到就跑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