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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你能不能别钓我!

    第131章 一个愿望


    林珩年不说话, 沉默片刻才犹豫着点了点头。


    “很棒。”裴以绥声音温柔蜷倦,他跟林珩年挨得极近,一开口呼吸就沾到林珩年脸上。


    林珩年下意识偏了偏头, 眼睛眯了眯,他伸手挡在自己跟裴以绥中间, 忍了会儿,终于开口说:“别说这两个字。”


    裴以绥闻言愣了一下, 抓住林珩年挡自己脸的手, 下意识问了句:“为什么?”


    很快他便反应过来, 眼睛盯着林珩年弥漫上笑意, 语气开始变得欠了吧唧:“哦……那好吧。”


    林珩年见裴以绥没再说什么, 耳朵上的红终于慢慢消退。


    下一秒,裴以绥冷不丁凑到他耳边道:“林老师, 昨晚做得很棒。”


    “裴以绥!”


    林珩年条件反射扭头, 语气里带着恼羞成怒。


    他浑身上下都炸了毛,刚想冲裴以绥吼两句,却只看到对方落荒而逃的身影。


    带着愉悦。


    于是, 林珩年只得转身走到窗边, 戳了戳无辜的小雪人, “裴以绥, 果然很可恶啊。”


    话音刚落,身后便压下来一大片阴影, 一只大手伸到林珩年腰腹,拖着人朝客厅走去。


    “裴以绥,那些装饰去哪儿了?”


    林珩年看着空荡荡的客厅,面露遗憾,“我还没有仔细观察过呢。”


    “在储藏室, ”裴以绥说着掏出手机,打开相册递到林珩年面前,“我拍了客厅的全景VR照片,你可以慢慢观察。”


    林珩年接过手机,屏幕中央赫然是被吊起来的圣诞老人。


    他忽然想起裴以绥昨晚许给自己的愿望,扭头看着对方眨了眨眼:“我今天好像还有一次许愿机会没有用,对吧?”


    “对,想要我实现什么愿望?”裴以绥走到流理台倒了杯水,往嘴里送了一口。


    他说到这里顿了下,撩眼看着林珩年,补充道:“在床上答应的事情除外。”


    林珩年:“……”


    谁问你了?


    他懒得跟裴以绥多说,走到沙发旁坐下。


    桌上放着一封封皮老旧的信。


    边角泛黄卷边。


    林珩年盯着那张信纸,一瞬间仿佛回到了从前。


    他张了张嘴,语气里满是感慨:“没想到这封信居然没有遗失……”


    “那片现在基本上没什么人住了,况且现在很少有人写纸质信了。”裴以绥挨着林珩年坐下,扭头看着他,说:“所以,我觉得这封信很宝贵,对我来说……意义很特别。”


    林珩年看了他一眼,“你那个时候为什么……”


    为什么给我一个假地址?


    是出于谨慎考虑,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又为什么突然消失?


    是遇到了什么困难吗?


    现在跟我谈恋爱,是不是有当年的事情的影响?


    林珩年发现即使到了现在,所有事情都摊开摆在两个人面前,再提起当年的事情,他依旧会胆怯。


    那些伤害像是经年不愈的沉湿伤口,被他用一块不见光的黑布给遮盖起来。


    只要看不见,就能当它不存在。


    而一旦黑布被人掀起,那些血淋淋的伤口就会连起痛觉神经,让他难受,让他恐惧。


    然而,即便他的话没有说全,裴以绥也能听出来他想知道什么,开口解释道:“那个地址,其实是我外婆家。你问我要地址的时候,我正收拾东西打算跟随父母一起回去为外婆扫墓。”


    他说到这里垂了垂眼,“但是出发之前我哥突然说要接我去国外,我来不及做任何准备就出了国。”


    裴以绥伸手捏着桌上信封一角,拇指边轻轻摩挲,边继续开口说:“我原本以为这就是一场普通的旅行,等过个一年半载就回来了。但是……等上了飞机他们就偷偷为我换了手机卡。”


    “为什么?”林珩年下意识问了一句,不太理解大人们这么做地缘由。


    裴以绥扭头深深看着林珩年,说:“因为他们觉得我可能产生了妄想,想彻底切断我跟过去的联系。”


    林珩年闻言瞳孔一张,略带慌张地磕磕巴巴道:“为、为什么啊?”


    “我小时候遭遇了一场绑架,绑架人就是我舅舅。”裴以绥松开信纸,身体朝后靠在沙发上,手不自觉抚摸上林珩年肩头。


    他边捏边说:“那场绑架案的过程非常凶险,我差点死在了绑架案中,有个哥哥救了我。但是我父母找了很久都没找到救我的人,以为我是太害怕了说胡话。这是埋在他们心中的怀疑种子。”


    林珩年愣愣地问:“怀疑什么?”


    裴以绥说:“怀疑我被舅舅折磨出了精神问题。小时候,父母带我看过很多个心理医生。”


    因为体会过其中的痛苦,所以林珩年很明白一遍遍去看心理医生的折磨。


    他眼眸中闪过心疼,转身十分认真地看着裴以绥,伸手摸了摸对方的背,“当时你还很小,心里应该很害怕吧。那么小的孩子,心里应该留下阴影了……”


    林珩年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直至无声。


    可惜那个小孩死了。


    如果还活着,应该也会留下恐怖的阴影。


    他手搭在裴以绥背上,抚摸的速度越来越慢,最后停下。


    裴以绥倒是对这件事情没有太大的感触,当时年龄有点小,很多细节早就忘掉了。


    他唯一记得清楚的,就是最后逃出来时没命地奔跑,和一直像鬼打墙一样出现在眼前的荆棘丛。


    以及那只紧紧牵着自己的温暖大手。


    他背手包裹住林珩年覆在自己背上的手指,手指从对方指缝穿过紧紧牵住,笑了一下说:“其实这件事情没有你脑补的那么糟糕,阴影谈不上,这么多年,早就忘得差不多了。”


    他说到这里,手指轻轻挠了下林珩年掌心,惹得男朋友指尖蜷缩了一下,才满意地继续开口:“所以,不要因为这件事情心疼我,我不愿意。”


    裴以绥其实占有欲很强,他不愿意林珩年分神给除了他以外的任何人或事,当然,过去的自己也不可以。


    他要林珩年的注意力只放在眼前的裴以绥一个人身上。


    林珩年闻言眼睫微颤,盯着裴以绥注视片刻,才“嗯”了一声,“所以你当时也很难过,是吗?”


    “我很担心你。”裴以绥说。


    “我在认识你的那段时间里,一直饱受失眠的困扰,只有听着你的歌声才能入睡。家里并不知道这件事情。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戴着微型入耳式耳机,他们撞见过几回,以为我在自言自语。”裴以绥说到这里微抿嘴唇,嘴角弧度向下,显然十分不高兴,“所以,我哥跟爸妈商量让我去国外边上学边治疗。那时候我听了父母跟哥哥的解释,心中感到无比愤怒。”


    裴以绥说:“他们有无数次机会当面向我求证这件事情,可是却选择瞒着我替我做选择。”


    他说到这里蹙了蹙眉,“我很不喜欢。”


    “嗯。”林珩年想了想,说:“你有权利拒绝这种有些以自我为中心的关心方式,我能从你的语言里感觉得出你的哥哥和父母很爱你,但是方式错了。”


    他忽然想到十几岁时裴以绥向自己诉说的与家庭之间的小矛盾,摇了摇头道:“你们确实很缺乏沟通。”


    裴以绥点了点头,继续说:“那段时间他们几乎是全方位的守着我,我能够感觉出来我爸妈的焦虑,所以为了不让他们担心,我只能选择暂时先不联系你。”


    那个时候,裴以绥其实并不想让父母知道自己交了新朋友。自从孙浩绑架自己过后,父母就开始对他身边的一切事物格外在意,如果告诉他们的话,必然会引起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他私以为跟小树哥哥之间的交往是自己一个人的事情,不应该受任何外在因素的影响。


    “没想到,这个决定却害了你。”裴以绥说。


    “不是你的问题。”林珩年眨了眨眼,慢吞吞地说:“那个时候我的精神状态本来就不好,这件事情只是个导火索,其实就算没有这件事情,我迟早也会因为其他事情出问题的。”


    小然的事情发生过后,林珩年十分气愤。他拼尽所有去跟那些恶心的人打官司,把他们全部都送进了监狱。


    但是,这件事情尘埃落定的时候,林珩年忽然发现自己失去了生活目标。


    这种想法很可怕,闻锐二话不说替他申请了国外的音乐大学,林珩年在很短的时间内忙了起来,几乎没有闲暇时间去想多余的事情。


    可是,他匆匆穿梭在校园里,极偶尔的瞬间,情绪还是会忍不住失控。


    “在国外读书的时候,我总是会莫名其妙地想哭,我想发疯,我想嘶吼,我想朝着路人扔石头,我想冲着全世界的陌生人释放敌意。随便来个人跟我打一架,或者谁揍我一顿,都好。”


    他抿了抿唇,说:“一旦这种想法长时间持续,我就会选择用沉默来抑制它们滋长。所以,这根本就不是你的错。”


    随着沉默时间的增长,他一点点把自己捏成了另一个模样。


    跟之前活泼好动的林珩年截然相反。


    林珩年回想起那时的表情很平静,可说出来的话却令裴以绥平静的心变得躁动,他忍不住倾身吻上林珩年的唇。


    不带任何性.欲,不掺一丝杂念。


    很纯粹的亲吻。


    带着令人安全的、另一个人的气息。


    林珩年忍不住颤了颤睫毛,缓缓伸手抱住裴以绥。


    裴以绥见状与林珩年十指相扣的左手朝后一拉,林珩年整个人直接跌入他的怀抱。


    林珩年最终还是选择自己拆开了那封信,夕阳朝西挪了一大截,斜斜打在客厅里,室内温暖舒适,正适合读一封旧时信。


    当时随信一起寄出的糖果也还在,被裴以绥揣进兜里藏了起来。


    客厅的落地窗前放了一个矮脚单人沙发,裴以绥坐在后面双手环着林珩年的腰,脑袋搭在林珩年肩头,目光一起落在眼前的信上。


    “亲爱的小一,最近——”裴以绥刚出声念了几个字,林珩年立刻慌慌张张地伸手堵住他的嘴,用命令的语气说:“你不准念出来。”


    尽管是命令的语气,但是因为他本身嗓音的问题,说出来之后尾音总是会往上翘,显得像是在撒娇。


    裴以绥很喜欢林珩年这样说话时的语气,被捂着嘴仍旧不慌不忙地垂眼看着怀里的人,继续激他:“为什么?是嫌弃我声音不好听吗?要不换你来念吧,你声音好听。”


    裴以绥嘴巴一张一合,林珩年瞬间感觉自己手心湿了一层,热气扑洒上来,感觉十分奇怪。


    他倏地抽回自己的手,瞪着眼睛看他,黑葡萄似的眼睛露出审慎的目光:“裴以绥,你别在我面前装可怜。”


    裴以绥眼眸中露出稍微惊讶的目光,随即点了点头,说:“好。不装可怜,那你来念吧。”


    林珩年张了张嘴,刚想反驳,裴以绥抢在他前头补充道:“听着你的声音,就好像我们在打电话,能够稍微弥补一点我以前的遗憾。”


    他说完之后露出一副稍显落寞的眼神,看得林珩年有点心软。


    林珩年内心略一挣扎,最终含含糊糊妥协道:“那、那就念啊。”


    裴以绥见目的达成,唇角一勾,一抹得逞的笑转瞬即逝。


    林珩年坐正身体,盯着手里的信纸,粗粗看了一眼,眼里浮现出一丝别扭,随即瓮声瓮气道:“亲爱的小一,最近好吗?”


    “还不错,你呢?”裴以绥说。


    林珩年闻言声音一停,仰头朝后问道:“你在跟我说话?”


    “我在回你的来信。”裴以绥解释:“既然来信迟了八年,那回信我希望你能够立刻收到。哥哥,接受吗?”


    林珩年闻言一怔,下意识道:“当然。”


    我一直都在期待着你的回信。


    他突然觉得手里的这封信,也不是那么令人感到羞耻了。


    “我寄的礼物都收到了吗?”


    “收到了。”


    “老家的学校需要一个音乐老师,我回去了。这里的孩子很可爱,跟你一样。”


    “别骗我。还有,记得取悦自己。”


    “你跟家人的关系缓和了吗?”


    “缓和了,现在挺好的,别担心。”


    “我有了新的写歌灵感,你要不要听一下呀?”


    “好。待会儿就唱给我听吧。”


    “听说你想吃糖,给你寄了点,开心吗?”


    “很开心,我想给你寄好吃的。不过现在不用了,我会亲手给你做。”


    “如果你能收到这封信的话,也给我回一封吧。”


    “终于收到了,现在就回。希望你开心。”


    “……”


    林珩年原本以为这封信是他最不愿触碰到的回忆,没想到现在亲口念出来,竟然有一丝释然的感觉。


    那封没有被接收的信,在八年之后终于等来了它的回应。


    林珩年在这一刻突然觉得心脏有些酸,连带着他整个人都有些敏感,诸多滋味混杂在一起,一时竟然形容不出他究竟是开心还是难过。


    那张信纸被他紧紧攥在手里,发黄的页面变得皱褶,一滴水珠忽然落在上面,瞬间模糊了文字。


    林珩年心里一惊,下意识伸手去擦,眼前的视线逐渐开始模糊。


    他愣愣地伸手摸了摸脸,手上一片潮湿。


    其实还是难过的。


    林珩年想伸手擦掉眼泪,下一秒,手中的信纸被人抽走,裴以绥拇指和食指稍微带了点力道,捏着林珩年下颌引着他偏头。


    林珩年双眼湿漉漉地看着裴以绥,表情显得特别委屈。


    裴以绥垂眼看他,明知故问道:“怎么哭了?”


    林珩年答非所问:“裴以绥,我今天的愿望你还没有实现呢。”


    “嗯。”裴以绥拇指在林珩年脸颊擦了一下,指尖立刻沾染上泪珠,他问:“想我做什么?”


    林珩年整个身子转过来,膝盖压在沙发上,双手搂住裴以绥脖颈,声音可怜道:


    “吻我。”


    第132章 命运齿轮


    于是, 林珩年得到了很多个温柔的吻。


    和一个不那么温柔的吻。


    那封老旧泛黄的信已经很脆弱了,被裴以绥小心翼翼地收藏起来,和那几颗彩色糖果一起。


    他突然想到之前在节目上的时候, 林珩年也给过自己样式相似的糖果,忍不住垂眸笑了一下。


    林珩年坐在沙发椅中被外面的夕阳照得有些困, 眼睛刚要闭上,听到身后传来的笑声, 不太清醒地问:“你在笑什么?”


    裴以绥将放信纸和糖果的小盒子封起来放好, 才说:“你好像对这种五颜六色的小糖果情有独钟。”


    “对啊。”林珩年声音懒洋洋的, “这是我从小吃到大的一款水果糖, 其实味道并不怎么样, 但是外面的包装却很好看,像漂亮的蝴蝶。”


    漂亮的蝴蝶……


    裴以绥仔细回想了一下刚才被他放好的、包装简易的糖果, 怎么都联想不到这五个字。


    “嗯, 确实很漂亮。”但他还是这么回答。


    说完之后,他视线放在林珩年搭在扶手上的左手,上面缠着一圈白色医用绷带。


    那是昨天他找家里的家庭医生上门清理的, 算算时间, 是该到换药时间了。


    他刚这么想着, 下一秒, 口袋里的手机开始震动起来。


    裴以绥眼神上移瞥了眼林珩年,发现对方还在犯困, 于是还没看清屏幕上的来电人就先按了接听按钮。


    “小绥,最近受伤了吗?”


    裴呈寒的声音隔着网线传过来,有些失真。


    裴以绥闻言下意识看了林珩年一眼,而后转身朝卧室走去,边走边说:“我去接个电话。”


    林珩年点了点头, 整个人朝后贴在椅背上,蜷缩起来准备睡觉。


    叮——


    手机消息提示音的铃声在寂静的客厅显得十分明显,林珩年背过手从沙发夹角抽出来手机,随意瞥了一眼,又闭上眼睛。


    两秒钟后,他再次睁开眼睛,眼眸中闪着寒光。


    那条短信还躺在手机上,内容很简单——珩年,我们才是天生一对,出来聊聊吧,地点你定。


    是薛良深。


    正好,他也有事情要问问对方。


    想到这里,林珩年再次拿起手机,敲了几个字。


    他刚回复完信息,后面传来一串脚步声,裴以绥走到沙发椅背后伸手挠了挠林珩年下巴,开口说:“我哥找我有点事情,今天晚上可能会回家住,记得不要偷吃辣条和泡面,能做到吗?”


    林珩年刚想满口答应,就听裴以绥继续说:“我会不定时检查家里的监控的。”


    林珩年:“……”


    他盘腿坐在柔软的小沙发里,思考片刻,眼睛弯弯冲裴以绥狡黠一笑,说:“那我不在家吃。”


    “可以。”裴以绥不太在意这些,边换衣服边叮嘱林珩年:“记得注意安全。”


    林珩年见裴以绥没上钩,顿觉无趣,摆了摆手说:“我骗你的,今晚我吃清汤面,你也记得注意安全。”


    裴以绥“嗯”了一声,临出门前又想起什么,扭头看着林珩年说:“晚些时候会有医生上门帮你换手上的纱布,记得先看一眼再开门。”


    说到换纱布,林珩年举起左手转着看了看,问裴以绥:“不是今天才换的吗?怎么换得这么频繁?”


    裴以绥闻言抬头,饶有兴味地看着林珩年,说:“不是今天换的,是昨天。”


    他说到这里“好心”地提醒林珩年:“今天已经二十七号了。”


    林珩年闻言动作一滞,反应了两秒才意识到对方在说什么,眼睛慢慢睁大,倏然扭头看着裴以绥,不可置信地反问道:“你说什么?”


    裴以绥表情平静地解释:“不然你今天不会这么舒服。”


    “裴以绥!”


    林珩年忍无可忍朝裴以绥大声喊了一句,顺手抓起沙发上的圣诞老人玩偶朝门口扔去。


    裴以绥终于心满意足,抓起墙上挂着的大衣蹦着逃出门。


    关门时响起砰地一声。


    “砰!”


    林珩年迅速关上门,盯着眼前的门板眨了眨眼,犹豫两秒,将身上穿着的羽绒服脱下来,换了另一件。


    他脖子上围着一根暗红色的宽围巾,几乎盖住了小半张脸。


    脱下来的羽绒服是裴以绥的,林珩年刚才穿着它打开门时被风刮得瑟瑟发抖,于是非常识趣地换了另一件更厚的。


    想了想,他出门时又在手上套了一双厚手套。


    他跟薛良深约好见面的时间是上午十点,现在已经十点零六分了。


    林珩年抬手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这是他第一次在跟别人的约会中迟到。


    感觉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不可饶恕。


    林珩年跟薛良深约的地方是一家普通咖啡馆,他信不过对方,所以不会给对方任何伤害自己的机会。


    他到的时候,薛良深正跟一名服务员交谈,余光瞥到林珩年身影的时候,将手中的点餐单递还给对方,而后高举右手笑着朝林珩年挥了挥手。


    林珩年眸中毫无波澜,面无表情地走到薛良深对面坐下。


    他今天衣服穿得很厚,浑身上下都被包得严严实实,不会有人认出来他。


    薛良深见林珩年坐下,非常自然地开口道:“你来得刚好,我才帮你也点了一杯咖啡,估计很快就会上来了。先……吃点小点心吗?”


    他说着推了推圆桌中央的餐盘。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是多要好的朋友。


    林珩年不为所动地说:“不用了,我不喜欢。”


    薛良深闻言伸出去的胳膊一僵,随即又若无其事地收回来,说出口的话很直接:“你今天来赴我的约,不就是接受我的意思吗?”


    他补充道:“接受我做你男朋友的意思,你不觉得,我们简直天生一对吗?”


    他话音刚落,林珩年就很不满意地皱了皱眉,语气冷淡地说:“我早就告诉过你了,我们以后连朋友都做不了。”


    薛良深温柔地笑了笑,不以为意地问:“是因为裴以绥吗?”


    林珩年眼神一凛,声音更冷:“不,是我本人以后不想跟你有任何牵扯。”


    “为什么?”薛良深语气随意,“难道就因为我帮你教训了几个冒犯你的人渣?珩年,你不应该因为这些而判我死刑的。还有那些跟踪林诟的人,在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个行为的时候,我就让他们撤了。”


    “果然是你……”林珩年抬眼看了薛良深一眼,“我早就对你有所怀疑了,直到那次公益节目的录制,我听到了你跟别人打电话,这种怀疑才终于被证实。”


    “当时我听到当地的童谣,总觉得十分熟悉,后来我仔细想了想,在跟你通电话的时候从你的背景音里听到过。”


    林珩年表情冷淡地叙述道:“所以,我才后知后觉意识到,那档公益节目,也是你故意而为,你应该为此筹划了很久。”


    “bingo!”薛良深朝林珩年打了个响指,笑着说:“珩年,你确实是个很聪明的男生,我实在是太欣赏你了。”


    “不过,我并没有什么恶意啊,这些只是为你准备的试炼而已。”薛良深双手一摊,继续道:“我当初只是想让跟你一起上选秀的‘一部分人’为你制造点困难,诸如嗓子受伤、手脚骨折而已,谁想到这些人既恶心又贪婪,我就只能请亲手帮你教训他们了啊。”


    他说到这里像是想到了什么,“哦”了一声,“不过,害你跌下舞台的人确实不是我安排的。”


    薛良深微笑着看向林珩年,表情十分虚伪:“看,你就是这么优秀,就算没有我为你准备的试炼,也还是会有一些恶心的老鼠去害你。”


    林珩年被薛良深为他自己找的理由恶心到了,眼眸中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嘲讽的意味,“对啊,你不就是那只恶心的老鼠吗?”


    林珩年说完这句话,薛良深脸上的表情终于产生了裂缝,他眼眸中浮现出阴霾,又很快被压下,只说:“你不能这么想我,我做这些全部都是为了你好。”


    “是么。那故意刺激李魏,让他重新出现在大众视野污蔑我的事情,也是为了我好?”林珩年身体微微前倾,语气终于开始变得有些愤怒:“薛良深,你让我感到恶心!”


    “我这是在为你报仇!”薛良深闻言“噌”一下站起来,脚边的椅子发出尖锐的摩擦声,他表情有些不正常的兴奋,语气激昂道:“你辛辛苦苦写下的词曲,成了别人的成名曲,心中该有多么憎恨李魏!可是你太弱小了,根本就斗不过他啊……”


    他说到这里,将右手贴到自己胸口,眼神殷切地看向林珩年:“所以,该由我来替你报仇啊……你看看李魏嚣张的嘴脸,难道不可恨吗?!不过现在好了,他完了。”


    他像是完成了一项神圣的使命,重新坐下,低头整理了一下着装,语气得意:“所以,你应该感谢我的。”


    “所以,站在你身边的那个人,理应当是我才对。”薛良深笃定地说。


    林珩年冷眼看着薛良深说着说着开始自我感动,等他将长篇大论说完,才一字一句戳破对方的幻想:“不。你让我恶心,我永远都不会选择你这种人作为我的朋友,更不会选你做伴侣,我巴不得你永远消失在我面前,你做的一切只会感动自己。小朋友都知道过家家只是游戏,而你也应该了解你做的一切只会被我当成垃圾。”


    他在来之前早就做了很多关于薛良深的调查,所以,对方能够说出这些话他根本一点都不意外。


    “……垃圾?”薛良深从口中挤出这两个字,而后阴沉沉地看着林珩年,怪异地笑了一声,说:“那你呢?你小时候,不是差点把那只小奶狗活活掐死?要知道,那可是那只大黑狗留给你唯一的念想,它为了保护你而死,你却想掐死它唯一的孩子,多么讽刺啊。”


    林珩年原本眼神毫无波澜,冷漠地看着薛良深发疯,可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这些平静瞬间烟消云散。


    他眼中充满了惊讶,还有难以置信,整个人几乎要从凳子上站起身,完好的右手拍在桌面上:“这些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林珩年忽然感到有些慌乱,隐隐觉得有些事情好像开始变得不可控。


    “我当然知道了。”薛良深见林珩年不再平静,终于满意地笑了笑,说:“毕竟,那场绑架,就是我告诉孙浩的啊。”


    他说到这里,眼眸中闪过一丝玩味,“那个傻子,为了自己老婆孩子,什么事情都愿意做,不利用起来,岂不是非常可惜啊……”


    ……孙浩?


    那不是……裴以绥的舅舅!


    林珩年抿了抿嘴,心中思绪不止。


    一方面对当年那个小男孩是裴以绥这件事情感到既惊讶又高兴,另一方面又觉得有些事情的真相,终于要浮出水面了。


    林珩年静了几秒,再开口时的声音开始变得艰涩:“那个魔鬼……你知道他为什么绑架了我?”


    薛良深见林珩年整个人开始颤抖,连声音里都透露着害怕,心情忽然开始变得愉悦。


    他身体往后靠到椅背上,无比放松地对林珩年说:“当然。珩年,有些事情,不是你想拒绝就能够拒绝的。命运的齿轮一直在转动,差一步,结果就差了十万八千里。”


    “什么……意思?”林珩年抬头看着薛良深,表情开始变得茫然。


    薛良深对于这种自己掌握大局的感觉非常受用,他哈哈笑了两声,看着林珩年正色道:“当年,我因为流感住进H市的第一医院,很不巧的是,这家医院儿科的病床紧缺,我父母就托关系将我安排进了一间空着的产科病房。你猜怎么样?”


    他说到这里卖了个官司。


    林珩年成功被薛良深的这个悬念弄得心脏砰砰直跳,他有预感,就是对方的这个决定,改变了之后的事情走向。


    真相被揭晓之前,往往伴随着焦灼。


    林珩年有些紧张地呼吸两次,压下过快的心跳。


    即便他内心再怎么紧张,脸上的表情总是淡淡的,他顺着薛良深道:“你恰巧遇到了孙浩?”


    “哈哈,我就说珩年你很聪明。”薛良深愉悦地笑了笑,仿佛在回忆一件十分有意思的事情,“我遇到了孙浩和他即将生产的老婆,护士安排他们住进我的病房。”


    他摇了摇头,“我很不高兴。”


    “妈妈,你去跟爸爸说一声,让他们走。”


    六岁的薛良深看着门外忙活着搬东西的孙浩和坐在床上即将临盆的孕妇,声音冷漠地对坐在床旁的母亲说。


    薛母并不觉得儿子这个要求有什么问题,点了点头,说:“我去让你爸把他们赶走。”


    于是,刚住进病房不到一个小时的孙浩夫妇二人突然被赶了出去,院方告知两人的理由是:这个病床已经被人提前预约了,是护士搞错了。


    这个理由实在荒谬,因为妻子即将临盆,根本再经不起折腾,所以孙浩跟院方据理力争,争吵中妻子动了胎气大出血,抢救了几个小时只得到死亡的结果。


    孙浩这个人一直很执拗。他几岁时是孩子王,十几岁时是小混混,等到二十几岁的时候,忽然喜欢了一个人。


    结婚的决定他没有告诉任何人,更没有将妻子介绍给任何人,所以悲剧发生的时候,只有他一个人难过。


    孙浩失魂落魄准备去跟院方讨命的时候,恰巧遇到裴母生产完被推进产科,而后径直推进他和妻子被赶出来的那间病房。


    家里人喜气洋洋的表情在孙浩眼中成了扎人的刺,他像是忍受不了似的逃了。


    他蹲在无人的角落嚎啕大哭,眼前忽然出现一个人影。


    六岁的薛良深蹲在地上,一字一句地告诉孙浩:


    “刚才住进病房的人生了个男孩。”


    “他们都很高兴。”


    “他们说幸亏那个女人被赶走了。”


    “他们还说……孩子的晦气也被他们带走了……太好了。”


    “我当时的想法很简单,只是想让孙浩去产科大闹一通,把里面住着的人给赶出来。”薛良深回忆到这里,哈哈笑了两声,继续道:“没想到,他居然想让裴以绥偿命……可笑,实在可笑。你不觉得看着他们被蒙在鼓里互相像狗一样互相撕咬的过程很有趣吗?”


    “所以,当时是我把裴以绥在L市的消息透露给了孙浩,你们才会被绑架。”薛良深盯着林珩年,像是冷血动物在盯着即将到手的食物,阴冷道:“你完全是被裴以绥给连累了,离开他。”


    他有些癫狂地说:“我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第133章 场面失控


    “我最初其实只是想看看孙浩这件事情发展到最后的结果究竟是什么, 可中途却被你吸引了注意力。”


    薛良深终于撕开脸上伪善的面容,脸上露出痴狂的表情。


    “你那么坚韧,那么有想法, 即使被孙浩囚禁,也依旧能够凭借自己的聪明和冷静逃出去。”他伸出一只手, 像是想在虚空中抓住什么,“连我父母都说我是个冷血无情的人, 可那时目睹了你全部生活的我却觉得, 自己的血液在为你沸腾……”


    他将手收回来放在口鼻附近, 深深吸了口气, 表情一脸享受。


    “你很擅长伪装和隐忍。”薛良深倏然收起脸上的狰狞, 表情重新变得温润。


    他微笑着看向对面震惊无比的林珩年,继续道:“像你叔叔一家那样可恶的渣滓, 你竟然能够跟他们相处那么多年, 我实在是很佩服你。但是,我看到了。”


    薛良深勾唇一笑,说:“你故意在饲料里下毒, 毒死了婶婶家喂了十多年的老狗;狗死的时候, 你躲在角落笑得好开心。


    你故意接近林庆国的朋友, 制造误会让他们反目成仇, 最终几个人打的头破血流,全都进了医院。


    还有那只小奶狗, 他摇着尾巴依赖地蹭你裤腿,你却掐着狗脖子任凭它痛苦地叫。”


    他说到这里摊了摊手,“虽然不知道你最后为什么不掐死那只小狗,但是足够了,这几个例子足够我了解真实的你。我们两个本质上是一样的, 我们拥有同样的性格,拥有同样的魄力,骨子里都是冷漠无情的,对于那些虚伪的社交不屑一顾。”


    薛良深含情脉脉地看着对面脸色难看的林珩年,想伸手去拉对方放在桌面上的手,却被一把甩开。


    林珩年静静看着薛良深,不为所动地反问道:“所以你和你父母、以及医院相关方,不择手段地害死两条人命,全部都是因为你不高兴?你误导孙浩和家人自相残杀,差点害死我和裴以绥,都是因为你太无聊了?”


    薛良深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无所谓道:“难道不可以吗?如果今天对面坐着的人不是你,我是不可能把这些事情说出来的。那些证据早已被清理干净,就算有知情人又能怎样,我依旧是清清白白的薛良深。”


    “况且……珩年,你会替我保密的,对吗?”他笑眯眯地说。


    林珩年微微眯着眼睛用审视的目光盯着薛良深,他抿唇沉默几秒,终于嗤笑出声:“不会。”


    林珩年微抬下巴,眼神蔑视道:“我会不遗余力地把你们所做过的坏事,一件一件揪出来,我会让你因为伤害我而付出代价,我会让你的所有粉丝都认清你的真面目,我会看着你被关进监狱,然后对所有发生的事情都无能为力,再也念不出你的傻逼壮志!我会……让你的父母后悔当初所做的一切!”


    他的声音又冷又硬,丝毫不留情面,将两人之间虚伪的平静氛围彻底撕碎。


    林珩年是气愤的,尤其是在看到薛良深对于生命的轻贱以及无所谓的态度之后。


    随之而来还有一股无法言说的荒诞感和戏剧性,让他在觉得气愤的同时忍不住想要发笑。


    薛良深闻言目光一沉,扬起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他终于开始不耐烦地皱眉,用手边放着的餐巾纸去擦刚才自己碰到水杯时溅出来的水渍。


    他说:“珩年,我刚才已经说过,有些事情不是你想拒绝就能够拒绝的。我可以当你刚才说的话是在开玩笑,再给你一次机会。但是,不要妄图挑战我的底线。”


    “我的父母手段比我残忍多了,不要去招惹他们。”


    林珩年短促地笑了一下,若有似无地瞥了眼周围,才看着他说:“是么。不过你的提醒好像有点晚。”


    话毕,林珩年身后突然窜出来一抹黑影。


    那抹黑影的速度实在是快,很快出现在两人眼前,他瞪着赤红的双眼,伸手想要去揪桌对面坐着的薛良深。


    林珩年平静地看着眼前情绪几近失控的人。


    是多日不见的孙浩。


    薛良深眼神稍稍惊讶了一下,随即笑着看向孙浩,声音平静地说:“好久不见。”


    “我见你妈!”孙浩的情绪仿佛一点就炸的炮,在听到薛良深声音的那一刻像暴起的鬣狗,挥拳狠狠打在对方脸上。


    他身体撞在圆桌角,桌上放着的花瓶纸巾以及水杯乒铃乓啷摔了一地,水杯里的水全部洒在薛良深衣服上,洇出一片深色痕迹。


    孙浩挥了一拳之后,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情绪激动地死死盯着薛良深,好像下一秒就能从身上掏出一把刀刺进对方胸膛。


    他声音像是淬了毒,阴恻恻地开口:“你真是骗得我好惨啊,小孩儿。”


    薛良深盯着身上的水渍看了会儿,才终于抬头看向对面的孙浩,“骗?我只是对你说了几句话而已。是你自己没有勇气去找家人求证,你连一点浅薄的信任都不愿意给他们。”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火辣辣的半边脸,眸中闪过阴狠。


    “你不去找医院讨说法而是盯上一个刚出生的孩子,这充分说明了你的无能。你斗不过医院,只能找个无法反抗的小孩子发泄自己的情绪。”薛良深冷漠开口:“你连给妻儿报仇都不敢,就不必表现得这么冠冕堂皇了吧。”


    林珩年在旁边听完薛良深的发言,眼神中闪过一抹讥笑。


    薛良深好像总是喜欢把自己看到的一切当做真理,然后强加给被人,再情绪激昂地说两句话模糊重点,最后把自己做的恶心事一笔抹掉,好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去指责和利用别人。


    林珩年估计是自己刚才的说辞激怒了薛良深,他才迫切地想要找个对象发泄自己的情绪。


    不过,他可能是找错人了。


    虽然林珩年只跟孙浩接触过两次,但从裴以绥之前的言论中,他大概可以猜到对方的性格——执拗、偏激。


    只要是孙浩认定的事情,任凭别人说再多话,他也不可能改变自己的决定。


    果然,薛良深在说完这些话之后,孙浩毫不犹豫地“呸”了一声。


    常年生活习惯使然,孙浩整个人总是佝偻的,可此刻他站得笔直,看着薛良深冷笑一声,“别他妈给老子讲大道理,没有你我老婆孩子根本不可能出意外!我本来就不是个好人,什么无能懦弱,只要能给他们报仇,就算最后死了又能怎么样?”


    说到这里,他气势汹汹地往前一步,一巴掌扇在薛良深另半边脸上,直接把椅子上的人扇翻在地,紧跟着朝对方肚子踹了一脚,成功让薛良深蜷缩成一只虾。


    那张常年伪装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一点表情都挂不住,甚至十分震惊。


    薛良深从始至终都不相信孙浩会对他动手,在他眼中,这个中年男人只是个头脑简单的蠢货,他说几句话、勾手指个方向,甚至挖个坑,对方都能义无反顾地往前冲,成为他玩弄世界的工具。


    而现在,场面好像面临失控。


    咖啡馆中的顾客和工作人员早就被这边的动静吸引,只是在看到暴力的场面以及孙浩凶神恶煞的脸之后,都被吓得不敢往前。


    部分顾客在看到稳稳坐在椅子上的林珩年时,都怀疑他是被眼前的景象吓懵了,没来得及逃跑,纷纷在手机上打字滚屏播放,询问他是否需要帮助。


    林珩年余光瞥到那些热心顾客的留言后,周身冷峻的气质忽然变得柔和起来,他十分轻微地朝那些人摇了摇头。


    那只受伤的左手背在身后,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勾了勾,示意他们尽快离开,免得波及无辜。


    然而,他的这个动作还没结束,眼前忽然一黑,一只大手倏然掐住他的脖子。


    力道之大,直接让林珩年条件反射咳了出来。


    “咳咳咳咳咳……”


    他抬头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薛良深,勾唇一笑,断断续续地说:“怎么?终于……卸下你……恶……心的……伪装……了?”


    说完之后,他又忍不住咳嗽起来。


    薛良深目眦欲裂,腹部的疼痛以及旁边孙浩蓄势待发地盯着自己,都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以及被背叛的气愤。


    他右手用力掐着林珩年脖子,咬牙切齿出声:“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今天见你会说什么,所以提前通知孙浩过来,好让我在大庭广众之下出丑?!”


    “我一直以为我们两个是灵魂伴侣的。”薛良深声音开始染上偏执,他歪了歪头,眼神神经质地盯着林珩年涨红的脸,“可是你总是要挑战我的底线!你为什么不能按照我的要求和希望去做?我都说了我做的一切全部都是为了你好啊,为什么不能好好听一听我说话呢?”


    “为什么?为什么啊!”他说着手下力道更重,仿佛要将刚才孙浩加诸在他身上的疼痛全部都转移到林珩年身上。


    林珩年下意识开始挣扎,眼神在孙浩身上停留了一秒又转回来。


    孙浩冷眼旁观着薛良深的举动,无动于衷。


    孙浩当然不是被林珩年通知才出现的,他是一直在跟踪林珩年。


    前几天他偶然从被裴以绥关着的房子里逃出来,辗转之下又盯上了林珩年。


    因为一直有裴以绥陪着,所以孙浩一直没能找到机会对林珩年下手,直到今天偶然之下听到了两个人的对话。


    他实在是太气愤了,所以才咬牙暴露了自己的行踪。


    然而,在孙浩眼中自认为完美的跟踪,实际上从一开始就被林珩年识破了。


    好歹在娱乐圈混了这么多年,林珩年对自己周围的一切风吹草动都有着很强的敏锐性,薛良深那句话说得倒也不算错。


    不过,这个时候可不太适合刺激薛良深。


    林珩年咳了几声,刚想张嘴说点什么,手上的力道骤然一松,新鲜的空气在一瞬间涌入鼻腔。


    他踉踉跄跄后退几步,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视野中目之所及全是星星点点,仿佛下一脚就要踏空。


    林珩年索性放弃维持平衡,闭着眼睛想要躺在地上。下一秒,一只大手搂上他的腰,一股大力托着他硬生生重新站了起来。


    冷空气刺激呼吸道,林珩年又开始剧烈的咳嗽。


    “哥哥!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很难受,试着慢慢调整气息!跟着我的节奏呼吸,不然会伤到气管!”


    焦灼的声音传进耳朵的同时,一只手也隔着衣服在林珩年背上慢慢抚顺。


    林珩年跟着对方指令调整呼吸,咳嗽的同时掀起一只眼皮朝身边看了眼,低声问:“你怎么来了……”


    “别说话。”


    裴以绥冷峻的面容透露着焦急,他一只手托着林珩年腰承担对方所有重量,另一只手扯下林珩年脸上的口罩,手虚虚罩在对方口鼻上,防止冷空气灌入和过度呼吸。


    林珩年就这么缓了将近一分钟,呼吸终于开始正常。


    没有别的事情分散注意力,脖颈上的疼痛就显得愈发明显,他微蹙着眉,忍不住上手揉了揉。


    也是在这个时候,他才终于有精力去注意身旁的一切。


    咖啡馆内的顾客和店员已经全部被疏散出去,周围几扇玻璃墙全部被百叶窗遮盖起来,室内变得有些暗。


    薛良深刚才被裴以绥扭了手腕,现在正捂着手在旁边阴沉沉看向这边。


    应该是有人报了警,警察已经将孙浩制服,而对方的目光始终落在薛良深身上,带着深深的恨意。


    警察旁边还有个人在交代着什么,只能看到背影。


    一时间,画面有些诡异。


    忽然,一只手碰上他颈侧皮肤,林珩年没有躲开,只是敏感地眯了眯眼,开口问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裴以绥压着眉,脸上泛着冷意,他左手接替林珩年很轻柔地慢慢揉着那片被薛良深掐出来的红痕,开口时的声音却很温柔:“因为孙浩,他前几天逃了,我们报了警,警察查出来他的行踪在这家咖啡馆。我赶过来的时候,差点被吓死。”


    他最后一句话声音带着委屈,林珩年动作一滞,久违地从心底生出一丝心虚。


    他歪头瞥了裴以绥一眼,被对方发现之后又迅速挪开,假装若无其事。


    裴以绥静了两秒,眼眸微眯,似乎觉得这其中有什么不寻常。


    “我终于知道你舅舅为什么会一直针对你了,全部都是因为薛良深,他真是太坏了!”


    还没等他思索出什么,林珩年的声音恰好响起,打断了他的思考。


    裴以绥垂眸看着林珩年脸上气愤的表情,回想起自己刚得到没多久的资料,“嗯”了一声,眼神微冷地说:“我知道。我们今天就是因为这件事情才来的,他们都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裴以绥话音刚落,不远处跟警察交代事情的男人突然转身,朝两人这边看了一眼,复又扭头跟警察交谈。


    林珩年盯着男人看了许久,才戳了戳裴以绥的腰,缓缓开口:“那个人……跟你长得有点像。”


    裴以绥“嗯”了一声,随口说:“他是我哥。”


    话音刚落,林珩年的眼睛缓缓睁大,又投过去好奇的一瞥。


    裴呈寒似有所感,扭头时恰好跟林珩年的视线对上,他微微颔首,算是打了个招呼。


    “!!!”


    林珩年下意识错开视线,头往裴以绥怀里钻了钻,几秒后,才舍得抬头再次朝裴呈寒望去。


    他眼中是不加掩饰的好奇。


    人往往对自己没有经历过的事情感到好奇,家庭关系亦是如此。


    他就这么静静盯了几秒,突然想到自己跟裴以绥的隐秘关系,忽然像是个受惊的兔子似的抖了下,脸色紧张地想往后退。


    “干什么?”察觉到林珩年的意图,裴以绥搂在他腰上的那只手紧了紧,成功让两人贴在一起,才张嘴问他:“想要做什么?我陪你。”


    林珩年神情慌乱地抓住裴以绥手腕,紧张地压低声音偷偷说:“你哥哥在这里,我们是不是应该保持距离?”


    他还不清楚裴家上下都已经知道了两人关系,怕裴以绥的哥哥看到他们如此亲密会心生猜疑。


    虽然裴以绥之前说过家人不会干涉他的恋爱,但林珩年不确定裴家的恋爱观是否能够接受家里的孩子喜欢男生。


    在所有事情没有明晰之前,他想他应该为自己的所有行为负责。


    包括不给裴以绥造成麻烦和困扰。


    裴以绥闻言垂眸看着林珩年,那张漂亮的脸上因为紧张和疼痛而微微泛红。


    因为挣脱不开裴以绥的束缚,他脸上开始出现明显的焦急。


    林珩年向来是最懒的。


    懒得交很多朋友,懒得解释自己的行为,懒得迎合别人的观念,懒得理网络上的流言蜚语,懒得在意别人的看法……


    可是现在,裴以绥看着明显紧张的林珩年,内心忽然变得无比柔软。


    林珩年会因为在意裴以绥的处境而变得忐忑不安,去做自己之前根本毫不在意的事情。


    裴以绥理了理林珩年凌乱的头发,忽然低下头,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


    林珩年皱着眉问他:“你干什么?”


    哥哥在看着呢。


    裴以绥学着他声音压得低低的,开口道:“不用。”


    “……什么?”话题跳转得莫名其妙,林珩年竟然听不懂裴以绥在说什么,脸上难得浮现茫然。


    裴以绥直起身,朝裴呈寒看了一眼,恰好对上对方偷偷观察两人时八卦的眼神。


    哪里有一丝介怀,分明全是看到热闹的兴奋。


    他收回目光注视着林珩年,说:“不用保持距离。”


    裴以绥眼中盛着一点笑意,一字一顿告诉迟钝的小猫:“因为他们早就知道我在跟你谈恋爱了。”


    第134章 恋爱和狗【一更】


    林珩年:“!!!”


    他一时有些无措, “什、什么时候的事情?你都没有跟我说一声……”


    裴以绥不知道怎么解释这种事情,他家里的所有人对于他的一切行为几乎都了如指掌,一旦有一点风吹草动, 都能够被立刻捕捉。


    倒不是说家里人管得太严苛,仅仅只是凭借着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的直觉, 裴呈寒都能够在录完节目的第一时刻发现他有了新情况,更别提活了大半辈子的其他长辈。


    自从上次家里人知道自己谈恋爱了之后, 几个人轮流明里暗里提过好几次, 想要让他把林珩年带回家吃顿饭。


    裴以绥全都以工作太忙给搪塞过去了。


    他知道如果同时面对这么多长辈的话, 林珩年一定会感到紧张和不自在, 况且他们现在才谈了几个月的恋爱, 裴以绥还不太想削减两个人的独处时间。


    依照他那个跳脱姑姑的性格,林珩年这种安静乖巧又特别可爱的人, 只要站在那里就能让她把心偏到外太空, 到时候一定会挤占他和林珩年的相处时间。


    裴以绥一直都承认,他只想让林珩年属于自己一个人,身心都是。


    想到这里, 裴以绥不动声色地垂了垂眼, 遮掩住眼中在一瞬间涌出的浓烈占有欲, 掀了掀唇, 解释道:“大概是在孙浩出现过的那次晚宴之后。很早我哥就看出我有喜欢的人了,那时候我还没有跟你告白, 他误会了,以为我在跟你谈恋爱。后来他在家人面前说漏嘴了,全家人就都知道了。”


    他说到这里,忽然笑了下,眼里盛着温柔:“林老师很有魅力, 我家里人对你有着百分之两百的好奇,他们会向我打探关于你的消息。”


    “不过,没有提前跟你商量过,我是不会私自把谈恋爱的事情告诉别人的,包括你的任何消息。”裴以绥说到最后还打了个补丁。


    林珩年忽然想到裴以绥那神秘的暗恋期,任凭他怎么撬,对方都不肯告诉自己实情,却这么轻易就被家人洞悉。


    他不知道自己是该先懊恼自己的迟钝,还是先缓解被这么多人围观谈恋爱的羞耻,一时间有些气恼,泄愤般朝裴以绥龇牙:“谈恋爱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会误会,全都是你的问题!你的问题!”


    裴以绥是真喜欢看林珩年露出这幅恃宠而骄的表情,一边纵容着他一边伸手顺了顺对方头上跟着生气翘起来的头发,声音带着笑:“嗯,是我的问题,没有提前打招呼就擅自喜欢你,我真是个坏蛋。”


    裴以绥说这句话时的语调就像是在说“你要吃饭吗”一样平常,然而落在林珩年耳中,就变成了挑衅。


    他终于忍无可忍,下意识伸出左手去推裴以绥的脸,声音很明显地带着情绪:“裴以绥,我生气了,从现在开始你不要跟我说话了!”


    林珩年抗拒得很明显,裴以绥被他推得向后仰着脸,却还是不愿意松开环在他腰间的双手。


    他终于忍不住笑出声,声音明显带着愉悦,腾出一只手抓住林珩年胡作非为的手,开口道:“手还没好,别乱动了,你很喜欢去医院吗?”


    林珩年一想到医院,气焰顿时小了不少,但还是不愿意就这么结束,他抬了抬右手指指裴以绥搂着自己的手,说:“那你现在就放开我。”


    虽然现在哥哥知道裴以绥跟自己谈恋爱的事情,但是当着警察和外人的面在这么严肃正经的场面跟裴以绥亲近,他还是觉得有些怪异。


    “我们两个这样很奇怪啊。”林珩年说。


    裴以绥闻言朝周围瞥了眼——


    警察还在和裴呈寒了解情况,孙浩因为还沉浸在真相中,即使被两位警察按着,那双发狠的眼睛依旧直直盯着薛良深。


    至于薛良深……


    裴以绥在目光瞥到薛良深的一刹那,忽然冷了下来。


    薛良深的目光一直凝在林珩年身上,始终带着令人不适的贪婪和黏腻的恶心。


    他见状不动声色挪了挪,直接用背完全将林珩年的身影堵住。


    “为什么会觉得奇怪?”裴以绥的动作很隐秘,林珩年一时没有察觉,闻言老实回答道:“因为不合适,现场的氛围太严肃。”


    裴以绥听完张了张嘴,刚想说点什么,背后忽然响起一道声音:“你不肯接受我,难道就喜欢这样的人?”


    是薛良深。


    他的声音带着很明显的戏谑和嘲弄,听得人一股火气。


    裴以绥在听到声音的那一刻,眼中忽然翻腾出一股浓重的戾气。


    在刚冲进咖啡馆时目睹林珩年被伤害时的气愤忽然又翻涌上心头,他猛然转身,面无表情盯着薛良深,开口时的声音被压得很冷,跟刚才和林珩年说话时天差地别:“你是想找死吗?”


    他早就知道薛良深心机深沉,所以从始至终对这个人没有一丁点好感,这种差印象在今天终于转化成负面情绪,让他随时随刻都想冲到对方面前打一架。


    凡是涉及林珩年的事情,他都不能用最理性的态度去对待。


    薛良深对于裴以绥的话无动于衷,甚至带着恶毒心思开口向对面挑衅道:“怎么?被我戳到痛处了?毕竟我可是从小就能够获取珩年的所有动向,关注珩年的所有情绪,并且能够在第一时间去共情啊。我观察珩年的时间,足够我从里到外剖析出一个完整又真实的林珩年……”


    他说到这里似乎又陷入了深深的迷恋,仰头闭眼深深吸了口气,“这种感觉……就像是亲手创造出了一个完美的艺术品,他浑身上下的所有东西都跟你有关,实在是非常令人有成就感啊。”


    薛良深回味完,得意地看向裴以绥,说:“看着他被我捏成现在这个样子,我真的十分满意啊,哈哈哈哈哈……”


    裴以绥听着薛良深挑衅的笑,忍不住一点点握紧拳头。


    他想,就这样吧,别再有那么多顾虑了。


    直接上去把这个人渣揍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就好了。


    林珩年还在身后,他从小到大承受了那么多,为什么到现在了还要听施害者在他面前用这么得意的语气说那些让人崩溃的话。


    太不公平了。


    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裴以绥沉默着两步走到薛良深面前,托孙浩的福,薛良深现在浑身上下都疼得动不了,轻而易举被裴以绥揪住前襟提了起来。


    薛良深脸上还挂着得意的表情,看到裴以绥和他一样痛苦,他就觉得自己还没输。


    裴以绥冷着脸看薛良深像是疯了一样无声大笑,笑得喘息,笑到流泪,像是舞台剧上荒诞又讽刺的画面。


    于是,裴以绥一只手抬起来,狠狠按了按刚才孙浩踢的地方。


    腹部是最柔软脆弱的,裴以绥这样无疑是在伤口上撒盐,薛良深上一秒还在笑,下一秒就忍不住开始剧烈挣扎。


    他刚开始还在忍耐,一点声音都不愿意发出,甚至还有心情去欣赏裴以绥脸上的表情,可随着疼痛加剧,他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扭曲、狰狞、不顾形象。


    薛良深终于忍不住开始痛苦呻吟,剧烈喘息。


    太疼了,实在是太疼了,他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


    旁边的警察早就封锁了整个咖啡馆,他们在向店员及部分顾客了解刚才的情况。


    薛良深觉得裴以绥像个疯子,那只按在自己腹部的手像个钻头,内脏像是在被人扯来扯去,疼得他想干呕。


    再这么下去他一定会被疼死的!


    怕死的本能战胜了薛良深较量的决心,他终于朝旁边扭头,想要发出一点动静吸引警察。


    然而,下一秒他的嘴被突然出现的手套堵住。


    林珩年冷漠又强硬地将左手上套着的厚手套拍在薛良深脸上,阻隔了他的一切声音。


    于是,就连刚才那些恶心的言论和呻吟声也全部消失。


    薛良深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仿佛没有料到林珩年会对自己这么做。


    他激动地想站起来,却被裴以绥一巴掌拍在脑袋上,“安静点。”


    警察似乎感应到了身后的动静,想要回头看一眼。


    林珩年注意到了,拍了拍裴以绥的肩膀,开口说:“可以了。”


    于是,警察转身后只看到站得笔直的林珩年和裴以绥。


    裴以绥触上对方目光,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


    年轻的警察也朝他点点头,又若无其事地转了回去,继续工作。


    薛良深刚想继续出声,林珩年见状团了团手里的手套,大有你再喊一个字就再堵上的意思。


    薛良深脸憋得通红,终于安静了下来。


    林珩年这时才终于扭头看着裴以绥,不咸不淡道:“你也想进警局吗?”


    裴以绥整个人动作一凝,不动声色地偷偷瞥了眼林珩年,意识到男朋友这次是真生气了。


    随即,他整个人气势一褪,像只做错事情的大狗狗,朝林珩年身边挪了挪,贴着对方胳膊轻声示弱道:“是我冲动了,你别生气。”


    他说完之后伸出一根食指,勾了勾林珩年垂在身侧的手。


    薛良深看着裴以绥装模作样就为了贴着林珩年的得意样,恨得磨了磨牙,他刚想说点什么让裴以绥再难受一下,一道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路。


    “薛良深,”林珩年垂眸看着地上十分狼狈的人,声音很疏离,“你刚才说错了。”


    他声音顿了顿,才继续道:“我们两个完全不是一类人。”


    薛良深闻言一怔,又想要拿出自己的长篇大论去反驳,在对上林珩年漠然的视线后,内心忽然闪过一抹恐慌。


    林珩年不在乎薛良深的任何想法,但是他在乎裴以绥的。


    所以,他现在必须说清楚。


    “有时候你必须得承认,自己一直活在幻想中。”林珩年平静地说:“你只看到了我毒死那只老狗,却不知道它饱受折磨,眼睛被婶婶戳瞎一只,左后腿在叔叔醉酒时发疯被打断,她那么老了,给家里留的唯一一只小狗也被婶婶扔到河里淹死了。它死的前一天,叔叔一家还在盘算着怎么把它杀了吃狗肉。”


    “至于林庆国和他的朋友们……并不是我故意接近他们,我十分讨厌那些人。是他们故意接近我,想污蔑我偷东西,却发现东西真的被其中一个人偷走了,才大打出手。”


    “还有那只小奶狗,当时林庆国对于我喜欢的所有东西,都抱有很强烈的占有态度,我害怕自己的喜欢会给小狗造成伤害……那些全是做给别人看到的。诚然,很成功,你就是个例子。”


    林珩年看着薛良深,一点一点撕碎他给自己编织的造物主梦:“我就是我,没有任何人可以随便改变我的人格,没有任何人可以随意插手我的人生,如果我不愿意,就算你制造再多巧合来试探,结果都不会如你所愿。我之所以成为现在的自己,是因为我喜欢、我愿意,跟你薛良深……没有半点关系。”


    “所以——”林珩年居高临下睥睨着薛良深,缓缓开口:“别再臆想你那恶心的灵魂契合了,我完全、绝对、从来都不可能跟你共情,我是个正常人,我永远都不可能会喜欢你。”


    裴以绥闻言眸光微动,不动声色地握住林珩年垂在身侧的那只手。


    林珩年说得决绝,薛良深终于开始缓慢地意识到,他好像真的要失去林珩年了。


    在过去的很多年里,他都以自己能够左右一个人的命运而感到得意和满足。


    可是现在,林珩年却告诉他那些都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怅然若失的同时,还夹杂着一股被玩弄了的气愤。


    明明一切都是他说了算的,明明他做的一切全部都是为了对方,可到最后林珩年非但不感谢自己,还将他的尊严踩在脚底!


    薛良深脸上的表情又开始变得狰狞,他想不明白为什么结果会变成这样,看着林珩年和裴以绥牵着手转身的背影,他忽然恶毒地笑了一声,怪声怪气地开口:“珩年,既然你接受不了我的窥伺行为,那他呢?”


    林珩年闻言脚步一顿。


    薛良深看了眼林珩年身旁的裴以绥,继续道:“你了解你身边站着的人,究竟是什么样的吗?”


    裴以绥抿了抿唇,眼里闪过一丝晦暗。


    林珩年忽然蹙了蹙眉,转身看着薛良深,语气严肃道:“你没有资格评判他。”


    薛良深脸上的笑一僵。


    林珩年说完那句话就又转身,隐隐有想要离开的意思,薛良深忽然着急地扬声道:“他在你的手机里安装了追踪器!”


    他说:“这也没问题吗?”


    裴以绥在薛良深话音刚落的那一刻,牵着林珩年的手倏然一紧。


    林珩年察觉到了,扭头看了裴以绥一眼,裴以绥被看得浑身僵硬,抓着林珩年的那只手却不愿意松开。


    林珩年脸上的表情略微讶异,垂眸看着被牵的那只手。


    薛良深见状眼神中闪过一丝兴奋,他循循善诱地说:“你讨厌我不打招呼的私自监视,讨厌我随意插手你的人生,那裴以绥?你现在可以当面问他,究竟有没有这回事?他控制欲这么强,连你去哪里都要实时监视,难道不恶心吗?你——”


    “我知道。”


    林珩年忽然打断道。


    “……什么?”薛良深脸上的假笑几乎要维持不住了,他不死心地反问:“知道什么?”


    “知道裴以绥在我手机里安装了追踪设备。”林珩年嗓音冷静地陈述:“这件事情我一直都知道。”


    这下,连裴以绥都开始惊讶起来了,他愣愣看着林珩年的侧脸,有些出神。


    薛良深终于开始激动起来,他像只无能为力的困兽,嘶吼道:“你为什么会知道?!你怎么可能会知道!为什么?!你刚才明明说你厌恶这种行为!”


    不远处的警察终于被薛良深的动静惊动,两名民警眼神戒备地制住薛良深,出声警告道:“老实点!”


    薛良深眼神不甘地盯着林珩年,执着地想要一个回答。


    他不明白,他一点都不明白,为什么都是同样的龌龊行为,裴以绥就能在林珩年那里获得优待。


    “当然是因为我喜欢他啊。”林珩年同样不解地歪头看着薛良深,“你怎么能够跟裴以绥相比呢?”


    薛良深闻言狠狠一愣。


    因为喜欢?


    他设想过林珩年的无数种回答,唯独没想到是因为喜欢。


    在他的世界里,所有人和事物都是可以作为工具被他利用的,做出的每一步决定,里面都掺杂着利益和算计。


    即便是刚才的那声嘶吼,他也仍旧会抽空计算说出这句话后能够给他带来的价值。


    他确实对林珩年抱有极大的兴趣,但也会毫不留情地算计林珩年。


    在他的世界里,根本没有纯粹的喜欢。


    “因为喜欢……”薛良深嘴里咕哝着这句话,想破了头也想不明白林珩年怎么会因为这么脆弱而虚无缥缈的东西妥协。


    他绷紧的身体忽然一松,罕见地感觉到了深深的挫败和狼狈。


    林珩年的话像是一根刺,狠狠扎在他心上,让人难以释怀。


    了解完信息之后,警察要将所有参与人员带回警局做笔录。


    林珩年走在前面,裴以绥错后一步走在后面,他盯着前面的身影欲言又止。


    临上车前,裴以绥终于抓住了林珩年的手,他手指无意识来回摩挲对方拇指和食指间的软肉,声音里透着紧张:“为什么不问我?”


    林珩年扭头看着裴以绥,思索片刻后诚心发问:“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裴以绥:“……?”


    你再说一遍。


    第135章 蓄谋已久【二更】


    林珩年看着裴以绥脸上精彩纷呈的表情, 忍不住弯了弯双眼,心情愉悦。


    偶尔逗一逗小狗,还是蛮不错的。


    因为林珩年问的这个问题, 裴以绥难得没有刨根问底,老实跟在后面一起去了警局。


    三个月的时间, 林珩年进了两次警局,上次的事情给他留下了很不好的印象, 这次依旧。


    在配合警方工作的过程中, 林珩年才知道, 裴以绥和哥哥并不是因为追踪器的缘故才找到了这家咖啡馆, 而是他们最近就一直在调查关于孙浩的事情, 恰巧在今天掌握了孙浩的行踪。


    自从上次在那栋别墅和孙浩聊过一次之后,裴以绥心里就一直有一个猜想——孙浩可能很多年前有个孩子, 但是出了意外。


    他很快就把这个猜想跟裴父裴母讲了一遍。


    虽然听起来十分荒唐, 但是想了想孙浩一直以来的恶魔行为,裴家父母心惊地认为,这个猜想荒诞却合理。


    他们立刻着手暗中调查当年的事情, 其中遇到的阻碍拖延了进度, 直到昨天, 裴呈寒才拿到一手调查资料, 得知了当年事情的完整真相。


    裴以绥将最终的调查结果告知家人,裴母感到十分心痛, 同时又气愤不已,裴家人当晚就报了警。


    一并带出来的,还有那些盘根错节的关系网。


    笔录进行到一半,裴父和裴母也匆匆赶到警局,在孙浩被关押之前见到了他本人。


    跨越长达二十二年的鸿沟, 那些掺泥带沙的爱恨,早已让最亲近的人相顾无言。


    裴母看着他以前最亲近的弟弟,张了张嘴,最终只是红着眼轻轻说了一句:“妈一直在等你回家。”


    孙浩是个执着的人,他做的所有事情,虽然愧疚但不后悔,唯独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罕见地有些动容。


    然而片刻之后,他就重新恢复了之前的冷硬,一言不发。


    在被警察带走之前,孙浩最后一次回头看着裴以绥,终于说出了迟到多年的道歉。


    “对不起。”


    面对他这个最小的外甥,他的心情总是最复杂的。


    然而,裴以绥只是十分平静的点了点头,说:“听到了,但是我永远都不会接受。”


    自此,一切恩怨都在此刻了结。


    裴以绥出来的时候,看到林珩年乖乖坐在大厅里的长椅上,背脊挺得笔直。


    他见状大步走到林珩年跟前,鞋尖与其相抵。


    头上压下一片阴影,林珩年这才惊觉跟前站了个人,他慌忙抬头,跟裴以绥眸中温润的笑意相碰,他眼中的紧张一点点消融,忍不住挑了挑眉。


    林珩年探头朝裴以绥身后瞄了一眼,问道:“叔叔阿姨和哥哥他们呢?”


    “怕你紧张,我让他们先在里面坐会儿,等我们走了再出来。”裴以绥说。


    他朝旁边挪了挪脚,转身坐在林珩年旁边。


    椅子是铁质的,坐在上面一片冰凉,裴以绥下意识蹙了蹙眉,伸手摸了摸林珩年露在外面的手,一片冰凉。


    他不由分说拉着人起来,边朝外面走边说:“怎么不去车里等我,手这么凉。”


    林珩年的视线还在朝后瞥,边踉踉跄跄朝前走边说:“一点都不冷啊,是你在里面待太久了所以才觉得我冷。”


    他说到这里终于扭回半边身子,问裴以绥:“我真的不用跟叔叔阿姨打个招呼吗?这样是不是不太礼貌?”


    “以后总会见面的,不急这一时。”


    “可是我好像看到门口有个毛茸茸的黑脑袋在看我们诶,真的没关系吗?”


    “没关系,听我的。”


    “……哦。”


    林珩年去赴薛良深约的时候没有开车,正好坐裴以绥的车回去。


    然而,正当林珩年被车里的暖风吹得昏昏欲睡,行驶中的车辆忽然拐了个弯,直奔最近的一家医院而去。


    林珩年瞬间头皮一紧,抓着裴以绥胳膊问道:“为什么要去医院?我今天一直都很注意这只受伤的手,完全没有必要去医院。”


    裴以绥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闻言有些无奈,他安抚道:“哥哥别这么紧张,你脖子上的痕迹,很有必要去医院做个检查,不打针的。”


    林珩年听到最后一句话,忍不住抿了抿唇,稍稍放心了点,不过之后的一段路程,他表情一直恹恹的,像在闹情绪。


    裴以绥为此十分头疼。


    林珩年被裴以绥按着在医院做了最全面的检查,确定脖子上的掐痕修养几天就能消退之后,两人才终于回了家。


    裴以绥一直对林珩年说的录音器耿耿于怀,趁着这次机会把他五脏六腑检查了个遍,终于松了口气。


    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左右,两个人为了配合调查,都没来得及吃午饭,裴以绥下厨做了两份番茄牛腩拌饭,边吃边聊。


    林珩年用勺子挖了一大口汤拌饭送进嘴里,在嘴里重新把饭炒了一遍才咽下去,他看着对面的裴以绥,忍不住晃了晃腿,眯着眼睛开始傻笑。


    裴以绥听到声音的那一刻,手上拌饭的动作一顿,他抬头看着林珩年,被这只小猫的快乐感染,忍不住跟着笑了一下,问他:“又在傻笑什么?”


    “居然是你。”林珩年笑着说:“真好。”


    没头没尾的六个字,裴以绥却瞬间领悟了林珩年的意思,他神色愈发温柔,附和道:“幸好。”


    林珩年低头搅了搅盘子里的饭,继续道:“那个时候,我带着你从孙浩手中逃出来,真的以为会安全的,没想到你竟然意外掉进了水里。”


    他说到这里怒了努嘴,声音突然有些委屈:“我明明记得自己把你救上来了,可是婶婶却骗我说你被淹死了,全村人串通后跟着一起骗我。他们口径一致,让我恍惚以为自己真的害死你了。”


    从那之后,林珩年整晚整晚做噩梦,症状严重的时候会梦游,被乱七八糟的东西磕得浑身是伤。


    到了爷爷去世之后,这两个梦逐渐拼凑成一个噩梦,杂糅在一起让他痛苦不堪。


    他不敢把这件事情告诉任何人,时间一长,遗憾在心底生根发芽,长成一根带刺的玫瑰,任何人都不能触碰。


    直到今天薛良深说出真相,他才像天上突然掉馅饼了一样,被这意外之喜砸了满怀。


    于是,他终于亲手拔除了那根带着刺的玫瑰。


    “现在好了,当年那个小男孩不仅没死,还意外成了我男朋友。”林珩年抬头看着裴以绥,语气里带着满足:“裴以绥,我好像真的变幸运了。”


    “不是意外。”裴以绥闻言纠正道。


    “嗯?”林珩年沉浸在欢愉中,脑袋一时没有转过来,他张口就问道:“什么不是意——”


    话说到一半,忽然戛然而止。


    林珩年慢半拍的反射弧终于连接上,等他意识到裴以绥的意思之后,忽然拖着长腔,声音黏糊糊地开口:“那是什么啊?裴以绥……你告诉我呗。”


    裴以绥满足地欣赏完林珩年这幅傲娇姿态,才慢悠悠地开口回答道:“当然是蓄谋已久。”


    “那你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林珩年忽然发问。


    裴以绥搅面的动作顿了下,他忽然意识到,林珩好像格外在意这个问题的答案。


    一瞬间,他想起了几个小时前自己问对方的那个问题。


    能够让林珩年跟安装追踪器这个问题作为等价交换,说明这两件事情在他心中一样重要。


    于是,裴以绥忽然领悟到,当时林珩年其实是在跟他谈判。


    想到这里,他抬了抬放在桌面上的食指,开始有节奏地一点一点。


    “其实你还是很在意我在你手机里安装追踪器这件事情的,对不对?”裴以绥忽然说。


    林珩年咀嚼的动作一顿,他鼓着两边腮帮子看了裴以绥一眼,继续低着头吃饭,没接他的话。


    裴以绥明白了。


    他低头思索片刻,终于缓缓开口:“我追逐你的时间太长了,其中掺杂的感情并不是纯粹的爱情,或者说,某些阶段并不是纯粹的爱情。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的你,这个问题其实我自己也反复思考了很久。”


    裴以绥抬头看着对面听得认真的林珩年,张了张嘴继续说:“直到前段时间抄袭风波的时候,我才终于想出了个确切的答案。”


    他说到这里低头笑了一下,模样竟然罕见地带上了浓烈的少年气,他说:“是在刚上节目时我蹲在黑暗的角落里躲鬼,你从后面拍上我肩膀的那一瞬间。”


    “我不知道怎么去形容那种感觉,”裴以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嘴角的笑一直下不去,“那一刻我脑海中忽然冒出一个想法:这世界上一直都没有鬼。”


    这世界上一直都没有鬼,但是他眼前有个可爱鬼。


    人类的磁场反应实在是非常奇妙,裴以绥在他最害怕的黑暗环境中,爱上了一个他想远离的人。


    林珩年听完裴以绥的最后一句话,眼眸中闪过疑惑,他有些懵懂地发问:“这样就算是爱上一个人了吗?”


    唔……那他好像对谁都有情啊。


    这个人有病,那个人脑子有坑。


    他好像对很多人这么说过。


    裴以绥一见林珩年露出这幅懵懂的表情,就知道这只笨猫想歪了,他眸光微深,恶狠狠道:“不准想!”


    林珩年立刻乖巧地坐正身子,双手放在双腿上点了点头,保证道:“我不想了。”


    裴以绥终于满意,趁机理直气壮发问:“追踪器的事情,为什么发现的时候不直接问我呢?”


    他说得理直气壮,心里却虚得要命,这件事情的结果就像是个圆球,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他的错。


    林珩年闻言思考片刻,认真解释:“我想等你自己主动跟我说。”


    他说到这里眨了眨眼,“你会主动向我坦白的,对吗?”


    裴以绥抿了抿嘴,他确实是打算过了今天,了却孙浩的事情之后,跟林珩年坦白的。


    刚谈恋爱的时候,他有着很严重的焦虑,总是害怕林珩年被孙浩盯上从而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这种病理的心态一直折磨着他的内心,慢慢滋长出这种极具控制欲的行为。


    虽然林珩年没有追究,但他还是郑重道了歉:“对不起。”


    林珩年笑眯眯地点了点头,说:“没关系~”


    说完之后,他就开始边吃饭,边低声哼着欢快的调子,心情很好。


    而林珩年没有告诉裴以绥的是,他很喜欢对方这种强烈到变态的控制欲。


    这会给他非常非常多安全感。


    他喜欢有人随时随刻管着他,很喜欢。


    事情一旦说开,氛围就会变得轻松。


    两人吃完饭后,裴以绥拿出从医院里带回来的外用药,让林珩年坐在沙发上,自己给他上药。


    林珩年不满意地皱了皱鼻子,“我想先洗个澡。”


    他身上沾了薛良深的味道,恶心死了。


    裴以绥想了想,撩眼问他:“你晚上不洗了?”


    “我当然——”林珩年说到一半,忽然哽住,他看着对面裴以绥脸上“不怀好意”的笑容,话音一转:“不洗了不洗了,一天洗两次,皮肤干死了。”


    裴以绥满意地点了点头,坐下来替他擦药。


    那些被掐出来的紫痕,在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好像变得更加狰狞了,看得裴以绥刚压下去的火气又涌上心头。


    “你下次再不打招呼就以身涉险,我绝对会把你关起来,让你哪儿都去不了。”裴以绥说着张嘴咬了咬林珩年耳骨,带着警告意味。


    林珩年在感受到裴以绥的动作之后,整个人浑身一抖,心里一凛。


    被发现了。


    林珩年张了张嘴,刚想开口为自己辩解几句,口袋里的手机忽然一响。


    他掏出手机瞄了眼来电人,是凌薇。


    林珩年随手按下接听,对面骤然传来焦急的声音:


    “年年,看微博!”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