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间香火最鼎盛的方向，正是人族九大议事坛的所在。


    那里是人道意志与众生愿力的交汇枢纽，某种意义上，是洪荒版本的“热搜榜”和“许愿池”。


    第一道天道裂隙的封印，并未带来想象中的天下太平。


    相反，一种更诡异的暗流正在涌动。


    人枢岛上，小青面前由无数光丝构成的“织网”数据模型，正发出刺耳的红色警报。


    她那张由规则幻化的小脸上，写满了凝重与不解：“陈玄，数据不对劲！地脉灵气是平稳了，但九洲凡人的‘心火’热度正在异常攀升，像是打了鸡血一样！”


    “有多异常？”陈玄皱眉问道，他刚刚才从那种“神游天外”的状态中抽离，身体还有些虚。


    “非常异常！”小青纤手一挥，一道数据瀑布在陈玄面前展开，“你看，这是西牛贺洲那棵枯树下的数据模型。就在一炷香前，那个天天许愿树上结桃子的小屁孩，许愿的频率暴增了十倍！而且……”


    小青顿了顿，语气古怪地念出了最新的愿望记录：“‘我要成为三界至尊，脚踏日月，手握星辰，让那棵破树给我结出星辰果！’”


    陈玄听得一愣，随即一口槽卡在喉咙里，半天才吐出来：“我靠？这野心膨胀得比发面馒头还快？昨天还想要个桃，今天就要统御三界了？这思想滑坡比我当年下班冲向食堂的速度还离谱！”


    他立刻感觉到了不对劲。


    一个孩童纯真的愿望，应该是带着温度的，像是冬日里的一捧热茶，质朴而温暖。


    可现在他从“织网”反馈中感知到的，却是一股冰冷、制式化、充满了煽动性的“指令”。


    这根本不是愿望，这特么是KPI！


    “我明白了，”陈玄眼神一冷，“这不是他自己的想法。这像是……有人给他发了套群发的广告模板，让他照着念！”


    小青那边已经得出了结论，声音里带着一丝惊骇：“没错！我追踪了其他几个异常数据点，模式一模一样！有人在批量复制一种‘高纯度愿力’模板，通过未知手段，诱导那些心志不坚的凡人，把他们变成只知道许下宏大愿望的‘许愿傀儡’！这些愿望的本质，都是在呼唤一种‘唯我独尊’的旧秩序！”


    这是比直接抽取生机更恶毒的手段。


    它不毁灭你，而是污染你，把一个个鲜活的个体，变成它们收集特定“能量”的工具人。


    “想把洪荒众生变成你们的免费矿工？门都没有！”陈玄眼中寒光一闪。


    他盘膝坐下，神念瞬间沉入系统。


    “系统，启动‘逆命推演·群体溯源’！”


    下一秒，陈玄的意识仿佛化作了亿万道数据流，顺着那些被污染的异常愿力，逆流而上！


    这些愿力就像一条条被标记了IP地址的网线，无论如何伪装，最终都指向同一个服务器。


    很快，所有的异常信号，在数据层面的尽头，汇聚于一处！


    ——那是一个早已被世人遗忘的废弃洞府，正是当年虚无道尊修行悟道，最终陨落之地！


    “果然是你这个老六在搞鬼！”


    陈玄不再犹豫，身形一晃，直接催动刚刚领悟的“异界排斥力场”，整个人化作一道流光，撕裂虚空，瞬间降临在那座阴森的洞府之外。


    洞府内，死气沉沉，充满了被遗弃的腐朽气息。


    正中央，虚无道尊那具早已失去生机的残躯，竟然诡异地悬浮在半空中。


    无数不详的黑色火焰如毒蛇般缠绕着他，而在他干瘪的胸口处，一道几乎看不见的微型空间裂隙，如同一张贪婪的嘴，正不断吞噬着从洪荒各处汇聚而来的异常愿力。


    同时，这具残躯又像一个信号基站，持续不断地向外播撒着“唯我可圣”、“天命在我”之类的精神指令。


    “好家伙，赛博僵尸PLUS啊！”陈玄看得啧啧称奇，嘴角却挂着一丝冷笑，“把一代准圣的残魂和肉身当成‘信号塔’和‘充电宝’用，无量劫主，你这套资源回收再利用的方案，是不是还得过你们那儿的环评？”


    他算是彻底看明白了。


    对方这是换了个打法，从之前的大张旗鼓搞入侵，变成了精准投放精神病毒。


    而虚无道尊这具和“旧秩序”深度绑定的残躯，就是最完美的病毒温床。


    就在陈玄准备动手，直接用“异界排斥力场”把这个“违章建筑”强拆了的时候，洞府猛然剧烈震动起来！


    那具悬浮的残躯，竟缓缓睁开了双眼！


    那双眸子里不再是虚无道尊的枯寂，而是换上了一种高高在上、视万物为尘埃的绝对漠然。


    一道非男非女、仿佛由亿万道冰冷规则交织而成的声音，从他口中发出：


    “蝼蚁，你以为封堵一道缝隙，就能阻止旧序的轮回重启吗？”


    轰——！


    话音落下的瞬间，无量劫主的本尊意志，降临了！


    整片洞府空间开始急剧坍缩，周围的山石、光线、乃至法则，都在瞬间被剥离了“洪荒”的属性，化作一片令人绝望的灰白领域。


    一股无可匹敌的拉扯力从那具残躯上传来，试图将陈玄的真灵彻底拖入那片属于旧宇宙的法则坟场！


    “糟糕！被钓鱼了！”陈玄心中一凛。


    这才是对方的真正目的，引他过来，然后关门打狗！


    千钧一发之际，人枢岛上，“织网”深处，那块早已沉寂的幽冥血海石碑猛地一颤。


    灵母的残影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刻，以最后残存的一丝神念，激活了一段铭刻在洪荒天地底层最古老的禁制！


    一道缥缈的意念跨越时空，在陈玄心底响起：“以守为攻，以静制动——‘归元镜阵’，启！”


    刹那间，陈玄周围的虚空中，浮现出无数面由最纯粹的微小心火构成的光镜。


    这些镜子环绕着他飞速旋转，每一面镜子里，都映照出了一个截然不同的陈玄——有的是正在田间耕作的农夫，有的是街头说书的先生，有的是埋头苦读的书生……


    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他们从未许过任何“逆天改命”的愿望，他们只是在过着自己平凡而真实的一生！


    陈玄瞬间顿悟！


    原来如此！


    对抗这种以“窃取愿望”为食的窃命者，不能靠更强的力量去硬碰硬，那只会成为对方更美味的资粮。


    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他无物可偷，无处下口！


    要用“不存在的可能”去对抗“注定的秩序”！


    “你们玩的是规则，老子玩的是BUG！”陈玄心头一声大喝，做出了一个疯狂的决定。


    他主动切断了自身与“洪荒意志投影”的一切能量输出，关闭了所有功法运转，甚至连脑子里想吃人参果的念头都掐灭了。


    他进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零愿力态”！


    然后在心中，对着那股恐怖的意志，用最平静无波的念头默念道：“我不求任何事。”


    这一举动，就像是在一台正在高速运转、逻辑严密的超级计算机里，输入了一个“null”指令。


    无量劫主的能量场，瞬间失衡了！


    它的整个存在逻辑，都建立在“吞噬、扭曲、定义”生灵的愿望之上。


    它的系统里，收录了从“我想活下去”到“我要证道永恒”的一切欲望模型，却唯独没有预案，去处理一个“完全无欲”的个体！


    这就好比一个顶级黑客，准备了十八般武艺去破解你的防火墙，结果你家根本没通网！


    就是现在！


    趁着对方逻辑链出现致命卡顿的空档，陈玄眼中精光爆射，将早已蓄势待发的“异界排斥力场”催动到极致！


    淡金色的力场如同一只无形的大手，不再是防御，而是狂暴地向内收缩，将整座被污染的洞府连同虚无道尊的残躯死死包裹！


    “最后再送你个大礼包！”


    陈玄狞笑一声，引爆了神魂深处那段被他反复模拟的“抽奖暴击数据包”！


    “叮——恭喜宿主获得【混沌青莲子一枚】！”


    “……”


    亿万种代表着“无限可能”与“随机好运”的虚假结果，如同一场数据的海啸，夹杂着“异界排斥力场”那不属于此世的规则之力，狠狠地冲击在那具残躯之上！


    “不——！变量……不可控的……变量！”


    无量劫主的意志发出最后一声充满惊怒与不解的咆哮。


    虚无道尊的残躯，在这场针对逻辑的饱和式攻击下，连一秒钟都没能撑住，轰然炸裂！


    那道微型裂隙，也在爆炸中被“排斥力场”彻底碾碎、闭合！


    灰白领域如潮水般退去，洞府恢复了原样。


    战斗结束。


    “噗通”一声，陈玄脱力地瘫坐在地，额头上全是冷汗，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刚才那一连串操作，对心神的消耗简直是天文数字。


    一道青光闪过，小青的身影急忙赶来，看着他虚弱的样子，后怕道：“你刚才……差点把自己从这个世界的因果里彻底‘卸载’了！”


    “咳咳……风险越高，回报越大嘛。”陈玄喘息着，脸上却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容，“总得有人试试，这‘卸载自己’的外挂到底好不好用。”


    就在这时，他怀里的“织网”中枢核心，突然又一次发出了微弱却急促的警报。


    警报的源头，并非来自九洲四海的任何一处险地，而是遥远的东胜神洲海边，一个平平无奇的渔村。


    画面中，一个衣衫褴褛、双目失明的孩童，正孤独地坐在沙滩上，他仰着头，对着漆黑的夜空，用稚嫩的声音喃喃自语：


    “我……想看见天上的星星。”


    话音落下的瞬间，九天之上，一颗本不属于洪荒星图的、散发着妖异赤红色光芒的星体，竟凭空浮现，开始缓缓转动。


    陈玄的身边，一片绚烂的蝶翼悄然凝聚，化作混沌蝶影的身影。


    她凝望着那颗诡异的星辰，声音空灵而凝重：


    “他们不是失败了……他们只是换了一个入口。”


    “这一次，他们没有伪装成野心。”


    “他们假装成了……梦想。”


    陈玄缓缓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他仰头望向天际那颗不祥的赤星，眼神平静，嘴角却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行啊，那我就看看，是谁规定‘许愿’一定要收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