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幽蓝魂火组成的舰队，静静悬浮在归墟海眼上空，仿佛是深海亡灵开上来的幽灵船派对，只不过现场气氛一点也不嗨，堪比地府KTV年度总决赛，主打一个鬼哭狼嚎。


    数千盏符灯上的字迹在黑暗中格外扎眼：“替你死过”、“为你疯癫”、“因你绝嗣”，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淬了毒的刀，不是捅向陈玄的肉体，而是直接在他神魂里搞起了装修，还是没给钱硬装的那种。


    为首的一艘乌木小舟上，一个面容模糊的修士残识缓缓举起手中的符灯，用一种能让活人当场去世的悲怆调子，起了一个头：“一愿出口鬼神惊……”


    瞬间，数千个声音汇成一股洪流，仿佛自带环绕立体声和低音炮，轰然唱响：“千里之外替你行刑——”


    “二愿加身业火焚……”


    “断你道途绝你长生——”


    歌声化作实质性的音波，比最锋利的法宝还离谱，直接对陈玄的神魂进行了一场惨无人道的精神DDoS攻击。


    每一句歌词都像一个独立的服务器，疯狂向他发送着“你不是人”的数据包，试图让他当场宕机。


    陈玄只觉得脑袋里仿佛有几千个冤种前任在同时开演唱会，唱的还是分手快乐，他眼前一黑，差点就想拔了网线跟这个美丽的世界说拜拜。


    “够了！”一声清叱如凤鸣，小青怒发冲过头顶，差点把天捅个窟窿。


    她算是看明白了，这帮老铁不是来打架的，是来搞心态的，属于高端局里的顶级喷子。


    “他欠你们的，我替他还！但你们想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折磨他，先问问我这身老骨头同不同意！”


    话音未落，小青双臂猛然舒展，背后青光大盛。


    顷刻间，亿万青翠的灵根嫩芽自归墟黑海中疯狂破水而出，它们以超越闪电的速度交织、缠绕，眨眼间便在陈玄周围构建起一道密不透风的绿色屏障。


    这道屏障上流淌着生命与造化的气息，理论上能隔绝世间万法。


    然而，物理外挂对上因果BUG，结局总是那么的令人心碎。


    就在小青催动灵根网络，试图将那索命的歌声彻底屏蔽的瞬间，“噗”的一声，她猛地喷出一口殷红的精血，脸色瞬间煞白。


    那些由执念凝聚的怨灵，本身就是因果法则的具象化产物，是天道数据库里标记了“高危”的底层代码，寻常的法则神通在它们面前，就像防火墙遇上了系统后门，根本毫无作用。


    “小青！”陈玄一个闪身扶住摇摇欲坠的她，一股温和的灵力渡了过去。


    他轻轻按住她的肩膀，示意她收回神通，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无法言说的疲惫：“没用的，让他们进来吧。”


    他望着那片仿佛永不熄灭的幽蓝灯海，自嘲地笑了笑：“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双十一。躲了一百次，总有一次要面对这清仓大甩卖般的业报。这次……我想听清楚，我都害了谁。”


    就在此时，一股无法抗拒的威压自九天之上降下。


    一道身影无声无息地悬浮在半空，正是那永远一副“我只是个没有感情的NPC”模样的墨言。


    他手中那卷平平无奇的灰帛此刻已展开至极限，遮蔽了半边天穹，上面大道符文流转，仿佛记录着宇宙从开服到关服的所有日志。


    “最终裁决启动。”墨言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像是AI客服在宣读用户协议，但每个字都带着天道规则的重量，“此为‘问罪之局’，亦为‘赎罪之机’。”


    他淡漠的目光扫过陈玄，又看了看那数千怨灵，宣布了这场审判的规则：“计时开始，以七盏茶为限。若能在时限内，让七成以上的怨灵自愿熄灯离去，则判定为‘主动赎罪’成功，此间因果，可赦。”


    他话锋一转，冷酷得像是冬天里忘穿秋裤的感觉：“否则，时限一到，将依据天道平衡法则，抹除引发此次因果紊乱的核心涉事变量——即，你。”


    墨言的眼神中，第一次出现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情绪，仿佛是系统在运行一段矛盾的程序：“这是规则，也是我能为你争取到的……唯一的机会。”


    陈玄深吸一口气，推开小青，然后，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他脱下了脚上的靴子，赤着双脚，一步一步走入了那片由怨恨和诅咒组成的怨灵阵中。


    他不设任何防御，不催动一丝灵力，甚至连辩解的念头都没有，就那么敞开神魂，任由那能撕裂灵魂的咒骂灌入耳中，任由那冰冷刺骨的怨气穿透身体。


    他走到了第一艘乌木小舟前，船头站着一个身穿破烂道袍的年轻修士残识，灯笼上写着“替你死过”。


    陈玄看着他空洞的眼窝，伸出手，轻轻握住了那只虚幻到近乎透明的手。


    那刺骨的寒意瞬间传遍全身，仿佛握住了一块万年玄冰。


    “对不起，”陈玄的声音沙哑，却无比真诚，“我不知道，你在替我死。”


    那年轻修士的残识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空洞的眼窝里，仿佛有两点泪光一闪而逝。


    陈玄又走向第二艘船，船上是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她的灯笼上是“为你疯癫”。


    “谢谢你，”陈玄微微躬身，“替我疯了三年。”


    他走向第三艘船，那是一个中年汉子，满脸悲愤，灯笼上是“因你绝嗣”。


    陈玄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他看着对方，一字一句地承诺：“你的女儿……我会去找她，护她一世周全。”


    每说一句话，每握一次手，陈玄的身上就多出一道细微的裂痕。


    那不是普通的伤口，而是神魂与肉体承载了过量因果后开始崩解的迹象。


    很快，他的皮肤就像干涸的土地一样龟裂开来，丝丝鲜血从中渗出，将他的白衣染得斑斑点点。


    但他始终没有弯腰，脊背挺得像一杆刺破苍穹的长枪。


    他走过一艘又一艘船，重复着道歉、感谢与承诺。


    当他走到第一百二十三艘小舟前，那个老者模样的亡魂在听完他的话后，脸上露出一抹释然的微笑，身影化作点点光屑消散。


    也就在这一刻，舰队中，第一盏幽蓝的魂火，“噗”的一声，熄灭了。


    时间如流沙，悄然逝去。


    第六盏茶即将燃尽，墨言身旁的茶盏只剩下最后一盏还冒着热气。


    怨灵舰队的灯火虽然熄灭了大半，但仍有近三成固执地亮着。


    这些都是怨念最深、执念最重的亡魂，他们不相信任何承诺，只相信仇恨。


    陈玄的身体已经濒临崩溃，浑身布满裂纹，仿佛下一秒就会碎成一地瓷片。


    他的意识也开始模糊，但他依然强撑着，走向下一艘船。


    就在这时，他脚下的归墟海眼深处，一道几乎完全透明的虚影缓缓升腾而起。


    那是灵母的残影，她的存在感已经微弱到了极致，仿佛风一吹就会散去。


    她飘到陈玄面前，眼中满是慈爱与决绝，将自己仅存的最后一缕混沌之力，化作一道微光，轻轻按入陈玄的心口。


    “痴儿，以痛唤痛，非为求恕，乃证其真。”


    灵母的声音仿佛从另一个时空传来，缥缈而又清晰。


    刹那间，那缕混沌之力如同火星掉进了油锅，陈玄体内那一直沉寂的残存动之源，轰然点燃！


    一股无法言喻的剧痛与力量在他胸口炸开，皮肤之下，一道古老而神秘的金色印记一闪而逝，最终清晰地浮现在他胸膛之上。


    那印记的形状，与他曾在东荒古地那块残破石碑上看到的上半句铭文完美契合，组成了完整的一句箴言：“……心之所向，命之所承。”


    当这八个字显现的瞬间，所有仍在燃烧的怨灯光芒猛地一滞，那穿魂裂魄的歌声也戛然而止。


    紧接着，在所有人，包括墨言都未曾预料到的情况下，第七盏代表着最深怨念的灯，竟自行熄灭了。


    仿佛多米诺骨牌被推倒，剩下的所有灯火，在短短一息之内，接二连三地黯淡、熄灭。


    墨言缓缓收起了遮天的灰帛，一直紧绷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松动，他低声呢喃，像是在对某个未知的存在汇报：“心锚已立。系统……该醒了。”


    而此刻的陈玄，再也支撑不住。


    在意识沉入无边黑暗前的最后一刻，他仿佛穿透了无尽的深海，看到了南溟的最深处，归墟海眼的正下方，那座亘古长存的神秘神殿。


    神殿那紧闭了亿万年的沉重大门，在一阵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中，缓缓开启了一条缝隙。


    一缕幽暗如血的光，正从那缝隙中，悄然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