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第 23 章

作品:《奉皇遗事续编

    秦寄踩上光明台最后几级台阶,突然脚步一顿,叫一声:“阿耶。”


    这是郑绥第一次见到秦灼,这个在萧玠祷告里,出现过无数次的人。


    和天子不同,秦灼并没有明显的老态,相比同龄人似乎还要年轻一些。只这一眼,郑绥已经从他脸上捕捉到萧玠的影子。


    太像了,看到这样一张脸,没有一个人察觉不到那条隐秘的血脉连结。


    陈子元看秦寄走上阶去,在郑绥身边住步,肯定道:“你认得阿寄。”


    秦寄什么手段陈子元最清楚不过,回宫路上他检查一遍,郑绥竟还算手下留情。


    郑绥道:“我见过他那把剑。”


    台上脚步声传来的一瞬间,秦寄蜕掉那层冰冷的外皮,似乎变成一个闯祸回家的男孩。他没像这个年纪受惊吓的任何一个孩子一样冲入父亲怀里,而是在秦灼两步外停下脚步。秦灼也没有抱他在怀,哪怕神态焦急。


    秦灼看见他唇边血迹,眉心一抖,扳起他的脸,迅速道:“给他拿药!张嘴,还有没有别的伤?”


    秦寄笑道:“阿耶小看我。”


    郑绥站在一旁,看他们父慈子孝,一瞬间,眼前闪过萧玠的古佛青灯。


    默然间,郑绥听见秦寄的声音:“阿耶,杀掉他。”


    秦灼这才看向郑绥,眼中没有任何情绪。他直起身,手臂从秦寄肩上拿起。郑绥看他抬起左手,转了转拇指扳指。


    秦灼声音没有起伏:“你是梁太子的伴读?”


    “是。”郑绥躬身揖手,“臣大梁游骑将军郑绥,拜见大公。”


    秦灼看了陈子元一眼,陈子元向他颔首。秦灼胸口轻轻震动一下,吩咐道:“子元,你领阿寄回去上药,我瞧他肩膀也伤了。”


    一应宫人卫队拥簇秦寄离去,直到他们消失在台下,秦灼才收回视线,往光明台里走。郑绥不料他这样沉得住气,也举步跟上。


    宫人在外掩上殿门,光亮暗下去的瞬间,秦灼脸上破冰般钻出一股焦急神情,脱口问:“太子近来如何,身体还好,饮食还好?肺里的症候有没有见轻,平日还咳嗽吗?”


    刚出口,他似乎察觉不妥,勉强笑道:“孤从前做过太子的太师,多少有些挂念。”


    郑绥神色却是另一种古怪,“大公没有收到信?”


    秦灼脸色遽变,急声问:“什么信?太子给我写过信?”


    郑绥不可置信,“自奉皇七年别后,太子每月都给大公写信,大公一封都没有收到?”


    他眼见秦灼神情一僵,有些茫然地转过眼睛。郑绥咬一咬牙,尽量稳住声音:“那这次……梁皇太子病危,陛下从去年秋天起四海求医,几个月来这样大的阵仗,大公半点消息没有听闻吗?”


    秦灼一张脸顿时雪白,像没听清:“病危?”


    郑绥深吸口气,撩袍跪下,从怀中取出玉轴。


    他半天没有听到秦灼的声音。


    郑绥抬头,见那张圣旨正剧烈颤抖。秦灼一个字一个字看过去,目光每挪一寸,就是一串眼泪往下掉。


    郑绥低声道:“殿下……很不好了,想见大公最后一面。正月十五写信使人送来,没能得到大公回音,从此一病不起。臣临去时……殿下已经认不太得人了。”


    郑绥轻轻呼吸几下,眼前,是萧玠握住他的手指。一层皮一根骨头,瘦成了那个样子。而萧玠卧在病榻上,脸映着光明铜像虚无的金光,只是笑。


    萧玠说,如果他有难处,如果他还认我……你告诉他,我不怪他。


    除了这一次,萧玠没有直接同郑绥讲过自己的身世,但同样,也没有刻意隐瞒他。


    他知道郑绥会懂得,郑绥既懂得,就不会去揭他的伤疤。而此番天子任他出使,就是全然默许他的知情,也全然默许,他是太子知心的人。


    郑绥向秦灼叩一个头,像这八年来,萧玠日思夜想的一样。他伏在地上,哑声道:“八年以来殿下相思之苦,臣看在眼里,感同身受。臣固知父母之恩,山高海深。竟不知父母之恨,亦如是否?”


    他听到玉轴坠地骨骨滚动的声音。


    郑绥闻声抬头,在夕阳之下,看到秦灼满面血迹般的泪迹。


    ***


    秦温吉半张脸闪动着白玉面具的光辉,正蘸油擦拭一口宝刀。秦灼隔案坐在她对面,将玉轴放在案上,平静道:“你瞧瞧吧。”


    秦温吉看他一眼,没有擦手,就这样带着满手油污打开圣旨,淡淡扫过一眼,冷笑道:“当初割袍断义,如今写这种东西。怎么,放妻书后补个悔过书吗?”


    她没有再看第二眼,随手丢到一旁。


    秦灼一条手臂搁在案边,静静道:“温吉,阿玠给我写了八年的信。我一封没有收到。”


    秦温吉反应不是很大,继续去捉自己的刀,“哦,有这事儿。长安到这里也不算近,或许路上遗失了,或许,没有缘分。”


    “我肚子里出来的,我和他没缘分。”秦灼捻动扳指,声音微冷,“那和我一个肚子里出来的,缘分是不是早就断了。”


    秦温吉手上一顿,转头看他,“你猜忌我。”


    “你没有吗?”


    秦灼盯着她的眼睛,“我把传讯的法子留给了阿双,我一走,他多少和他爹闹别扭,找我只会走这条路子。那一段阿寄要出生,我把这些东西都交给了你。你不要告诉我,天南地北的信件都通达无阻,只有东宫的找不着路。”


    秦温吉也定定看他,一字一顿道:“我说了,你们,没有缘分。”


    秦灼看她一会,突然展颜笑了:“好,好得很。你不是爱当家么,成,你当吧。”


    他猛地起身,冲殿外喝道:“来人,备马!”


    秦温吉也霍地站起来,“你干什么?”


    秦灼道:“我去长安。”


    “你他妈疯了!”秦温吉将刀一掼,“萧重光当年削你的爵夺你的权赶你的人,桩桩件件都是往恩断义绝上靠,你现在回去,是一地之主去摇尾乞怜,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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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他的妾妃去再求君恩?南秦的脸面你都不要了!”


    秦灼冷笑两声:“我他妈不要我儿子的命,我要脸面?我若是要脸的人,当年早就不会跟他萧重光,也不会舍给那些人作践!”


    陈子元闻讯赶到,正见他二人横眉立目,急声叫道:“老天,你俩别自己窝里斗了,什么时候了!”


    秦灼见他,终于流露出痛苦神色,他紧紧抓住陈子元双臂,浑身都在哆嗦,叫道:“陈子元,这么多年,我拿你当亲兄弟看待。我求求你给我一句实话,阿玠的消息你们知道多少,这些年他都送了多少信过来。我求你了,妹夫,大将军,我给你跪下行吗?”


    他边说边跪在地上,骇得陈子元扑通跪倒架着胳膊拉他,急声道:“大王,哥,你给我下跪,你要逼死我啊!”


    他拖不动秦灼,只觉臂弯中这整个人都抖若筛糠。自从八年那回之后,他何曾再见过秦灼这副模样。


    陈子元叹口气,攥了攥他双手,道:“大王,你跟我来吧。”


    他搀扶秦灼起身,抬头时,正对上秦温吉狠狠剐来的目光。


    陈子元苦笑一下,架住秦灼出了门。


    到兵器库跟前,陈子元从腰间取下钥匙,边插进锁眼边说:“你妹妹管的严,我藏私房的地方就这边她没找着。东西都在这里了。”


    门吱呀一响,秦灼快步走进去,看陈子元翻开一堆破烂的皮甲,搬出一只大箱,将箱子打开。


    满满一箱的信。


    奉皇十五年、十四年、十三年,最早,能到奉皇七年的腊月。


    陈子元顺着他打颤的双手,看到八年前萧玠犹尚稚嫩的笔迹。他在秦灼身边蹲下,涩声道:“每次收到,都吩咐叫人烧了。我没舍得,就锁了起来。有时候一个月一封,有时候一个月好几封。我怕小殿下自己受委屈,都看过。还好,都是想你的。”


    秦灼将信件抓得发皱,一下子跌在地上。陈子元忙要扶他,突然听门砰地一响。


    秦温吉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啪地把一只信封掷在地上。


    是萧玠这次的信。


    她掉头就走,陈子元要去捡信,秦灼已经扑上前,哆哆嗦嗦地撕开信封。他手颤得厉害,哧啦一声,把信撕成两半。


    陈子元看不得他这个样子,要扶他,秦灼却不管,伏在地上,把撕坏的信拼在一起就这样看。没看一会,他像又经历了一次分娩的阵痛,头抢在地上,放声痛哭起来。


    臣玠跪禀。秦大公福寿无疆。臣福浅命薄,不得侍奉膝下,又病染膏肓,药石罔效,归身之期,旦夕之间。此堪忍世界,多诸怨嫉,今当脱苦海,公莫为我哭,实为我庆也。臣非贪生之辈,然自公去后,已有八年,独恐身后梦告,公不能识我而以鬼祟逐我也。故悬命于丝,忍死以待。望公垂怜一顾,教我瞑目。此书之后,无复扰公,公春晖之恩,臣万死万死不足以报。如来世可期,愿我为父公为子,必倾气力,不致离分。再拜,再拜。


    奉皇十六年元月十五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