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竹马小郎

作品:《昭昭槿花映玉台

    他听宋梨花描述,又才看过这本簿子,加之知晓李玉烛近日搬出东宫,住回晋王府筹备婚典……是以,浮香阁的狐面男子,当为李玉烛!


    “所以,慕尘赶回去送账簿时,被早已察觉的李玉烛,抓了个正着?”李槿年垂眸下望簿子,拇指轻抚。


    据慕尘记录,再据宋梨花口述……


    凤娘卖艺不卖身,宿在浮香阁的慕尘却夜闻其哀……她半夜找到慕尘时披头散发,红眼泣告……只怕是被李玉烛强占。


    凤娘要慕尘誊录的这份礼单,当是从李玉烛身上偷来。


    至于凤娘为何被李玉烛折磨至死,大抵还没等到慕尘回去,李玉烛就发现礼单被凤娘偷走,对凤娘刑讯折磨而死。


    而回家誊录礼单,再赶回浮香阁归还礼单的慕尘却不知,因此落入李玉烛手里。


    此簿安然在他眼前躺着,看情形慕尘并未招供,怕是舍不得将这记录三载的簿子交出……以李玉烛由来阴狠的性子,只怕慕尘凶多吉少!


    “大王,灶台上下内外都翻过了,”覃原顶着一脸黑黝黝的锅底灰,冒头进来,“这户主穷得要命,米缸都是空的,没见有何异物啊?”


    曹均鸿亦探头进来道:“这户主家里一贫如洗,那堂屋一眼就能望穿,哪有异物?”


    “找到了。”李槿年轻声,拿着簿子在屋里谨慎找了一圈,终究将簿子放回书桌上,拿镇纸压好。


    二人凑来欲看,却被他推开:“你二人今日守在宅子外头,除了台院侍御使方邑尘,不要放任何人进来。”


    此簿所录之事,涉及半数朝官,更有晋王与江南富商勾连的凭证,不可大意。


    覃原为难道:“那方邑尘,我二人不识啊。”


    “他年近六旬,清瘦,面上三络美髯,目光如鹰,爱板着脸,骑驴代步。”李槿年轻声,又思了一思,“右边眉头有一粒黑痣,甚为显眼。”


    曹均鸿赶忙道:“若有他人闯宅,如何是好?”


    “抢在他人前头,将这簿子拿走,”李槿年将手按上簿子,“待人走了,再还回来。”


    覃原不解:“大王为何不干脆拿走?”


    李槿年深深吸了一口气,吐出后,缓缓道:“这是御使台的事,本王可管不了。”


    若他将此簿,拿去交给皇帝或御使台,必将宋梨花牵扯进来,他又不傻。


    更何况,方邑尘为台院端首,还是个又穷又硬的诤臣,专管这档子破事;且这簿子大抵为其公子所录,自当由方邑尘亲自取走。


    二人虽不明白,却立即应声:“喏。”


    李槿年回去已是辰时。


    进院后,见谢案和薛顺一左一右偎坐在正屋门边,睡得口水长流。看样子,屋内的宋梨花酣睡未醒。


    他拍醒二人,一指隔壁,二人抹着口水起身离开。


    他轻轻推开屋门,蹑手蹑脚进屋抵床,一点点小心躺好,转身撑腮,将睡得满头大汗的宋梨花柔醒。


    阳光破窗而入,满屋亮敞。


    破帐之内,宋梨花睡得脸蛋绯红,额头汗津津、金灿灿发光。阖着的小嘴圆润饱满,活像丹炉里刚刚炼好的仙丹,冒着热气散着香,诱人欲贪。


    “若非你坚持,本王险些错过天大的事……花花,你是自九天谪尘,救难救急的仙女儿吧?”他低声呢喃。


    深眠中耳闻人声,楚昭宁眼帘几颤,嘴巴嗫嚅,欲发诱人。


    他轻唤两声“宋梨花”,见她不应,便撅起嘴巴,悄摸摸凑近那粒“仙丹”。


    楚昭宁察觉灼热气息扑鼻,昏沉沉睁开眼,将远山眉慵懒一拧——张翼虎与她险些脸贴着脸,睡得死猪一般沉。


    她伸手想要推他,却又收回。夜里扰他好梦,就让他多睡一会儿。


    望向窗户,见院中光明大盛,她小心翼翼撑身站起,又颤巍巍从他脚边跨过一只脚。


    哪料他自睡梦中将腿一抬,绊得她惊呼一声,一个趄趔扑倒,正正砸在他身上,与他嘴对了嘴。


    懵怔一霎,她惊慌撑起身子,腰间却箍来他的手,将她搂紧。


    一个垂眸,见他板着脸,正经着眼色质问:“宋梨花,你可真是口是心非。夜里,你对我又搂又抱,都快骑我身上了,竟然还趁我未醒,想同我亲嘴儿?”


    “我、我才没有。”楚昭宁脸耳滚烫地挣起身子,从他身上翻下,“我先起了。”


    “没有?”李槿年起身屈膝一只倚住床档,手指恋恋抚嘴,神情意犹未尽,“方才是狗啃的我?”


    “瞎说什么?我是被你绊倒的,”楚昭宁面红耳赤提鞋,赶紧岔开话题,“可有妆镜梳子,我要整发梳发髻。”


    “才搬过来两日,我又不是神仙,哪能变出所有物件?”李槿年下榻提鞋,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缺些什么?官员未时才放衙出宫,上午有的是时间陪你出门买去。”


    楚昭宁解开窗栓,推开窗户,满院明媚的光立时涌了她一脸,耀亮她水汪汪的杏眼。


    她蓬乱着头发,双手撑腮,四顾梨树半遮的清秀小院,魇足感慨:“往后,这便是我的家了。张翼虎,你喜欢什么花,往后我们在院墙四周种上一圈,春时一来,满院黄橙红花地飘香。”


    李槿年走到她身将她一挤,也双手托腮望入院子里,将嘴角一勾:“就怕真的有鬼,它它夜夜闹你、吓你。”


    楚昭宁满脸憧憬烟消云散,煞白着脸看他道:“青阳快要放田假,他有的是驱鬼除魔的本事。”


    李槿年忍笑望她,目光落在她乱蓬蓬的头上,双手于她肩头一按:“坐下,我拿手,替你理顺你这鸡窝头。”


    “你会梳发吗?”她不信嘀咕,仰眸看他,“万莫弄丑我。”


    “要那么妖娆作甚?想去街上招风引蝶?我是怎样自梳,就给你怎样梳,”李槿年抽走她发间木簪,任她万千青丝瀑布般泻满两肩,五指在她青丝间轻轻梳理,“给你挽个道姑头,清汤寡水才不招眼。”


    “道姑头就道姑头,马上就要出门,总比顶着鸡窝头好。”楚昭宁一想也是,哪知他挽发一毕,将她拉起自己坐下,手指自己的发髻,“换你了。”


    “你可真是计较!”楚昭宁忿忿不平,抽簪梳发一气呵成。只她挽发盘髻不顺手,使绕到他面前踮脚操弄,埋怨嘀咕,“长得牛高马大,吃什么长大的?”


    “吃人!”


    他嘴角两勾,仰眸看她,却眼神一迷。


    宋梨花的身子挡住了窗户外的阳光,镶在金光里的身形,于金光中玲珑毕显……


    他目光从她的脸庞下移,滑过纤柔雪白的脖颈后,定在那双有若酥桃般的浑圆上,兼有莫名的女儿香飘入鼻中,脑子里浮想连篇,脸耳渐渐灼烫。


    楚昭宁挽发一毕,垂眼见他眼眸痴怔,脸耳通红,拿手背贴上他额头:“你脸怎地红了?这大暑天的,难不成还会伤寒高热?”


    “热、热的。”李槿年咽了一口唾沫,结巴着收回目光,起身快步朝门口走,“我给你打桶水去,洗把脸就出门。”


    洗脸一毕,出门打食。


    朱雀大街已是人影如潮,车马如龙。


    离未时尚早,二人寻了一间茶肆熬时间……


    未时一到,朝官家奴从东西朝堂车坊,领回官员座驾,安静候在朱雀门外。


    须发皆白的中书令田溪亭,背着手颤巍巍走在朝官中间,与官员们说说笑笑,一位绿袍官员从身后撵来,“老令公、老令公留步。”


    田溪亭回头一望,见是跑得满头大汗的方邑尘,遂冲身畔官员挥了挥手,又朝方邑尘招手:“慢着些跑,万莫摔了。”


    方邑尘年过五旬,削瘦的脸上颧骨高凸,素日不苟言笑,鹰一般锐利眼神看谁都像奸佞。只他眼下脸上满是堆笑,人未近便遥遥拱手。


    “惭愧至极,惭愧至极,”走近后,方邑尘惭笑满脸揖下,“下官前几日,向老令公所求之事,不知……”


    “今日已遣犬子亲自送去府上,方台端匆忧。”田溪亭将手往他肩上一拍,又一指前头,二人随说随朝宫门走。


    “就是你这人认死理,我得将话说到前头。今年开春,我领着孙辈们在庄子里种了一些的瓜果,养了些的牛羊。所以,除了那二十石粟米,还送你了一些瓜果时蔬和牛羊肉,你就莫要推来送去。”


    “这,下官只想借二十石粟米。”


    “你这人只顾自己的清白名声,尊夫人病了那么久,天天喝粥能好?拘气!”


    “……是,谢令公怜惜。”


    “对了,汉中王回京途中遇刺一事,既然陛下不肯开口立案,你就莫管闲事。”


    “下官风闻,益州刺史罗贞祥联手锦院董良卓,借口缉匪,曾全境追缉汉中王。大王抵京不久,罗贞祥与董良卓就双双病故,派人来京赴阙报丧,岂不怪哉?”


    “我也听说了。可就凭你在朝堂上,与那伙人大吵大闹,就能闹得出端倪?”


    “我乃台院知杂侍御史,有风闻奏事之权,不能不提。只要陛下首肯立案,我就能查出端倪。就怕是有人,唆使益州官员行凶未成,杀人灭口。”


    二人已出朱雀门。


    田溪亭止步,将手按上他肩头:“汉中王,那可是陛下的亲儿子。陛下都不着急,你又急个什么?耐心等等,待大王重孝期满,找他调查也不迟。”


    方邑尘面色沉凝,压低声音:“就怕那只黑手,就隐匿在朝堂之上,一击不中,奸计又生。”


    “好啦,好啦,”田溪亭拍了拍他的肩,又冲远处一辆通幰牛车招手,“我年纪大了,经不得饿,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一时也难理清,你先等我抽空去陛下那里探探口风。”


    两牛牵引的牛车,由田家家仆驶近,方邑尘抢先一步揭开深青色帷幔。


    田溪亭扶着家仆的手,颤颤巍巍登上牛车,抬手挡住帷幔,回头冲方邑尘怜惜道:“你家路遥,就快些回去吧。”


    方邑尘松开手,隔帘一揖:“令公好走。”


    目送中书令的通幰牛车,被家仆前呼后拥驶开,方邑尘负手于背,深深吸了一口气……是该回家了!


    三年前,他将长子撵出家门,贤妻气病,近年病情愈重,药费开支颇大。


    上月,他将家中值钱物件变卖一空,连口粮都卖了,近日险些揭不开锅。


    本想遣老仆回乡贱卖家中永业田,幸亏前几日老令见他愁眉不展,问他可有心事,他才腆脸向老令公求借二十石粟米。


    “主君,主君,”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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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仆在官员身影中瞧见他,牵着毛驴冲他招手,“老奴在此。”


    “今日得了一些牛羊肉,夜里能开个荤,”他走过去向老仆道,轻抚毛发汗津津的老驴子,“也给你喂个瓜,尝个新鲜。”


    一同往家里赶,老仆伴行在毛驴之侧,抹着汗道:“老奴昨夜做了一个梦,梦见了大郎他……”


    “受夫人指使,又想替他说话?”方邑尘眉头一拧,正色打断,“我已与他断亲,莫要再提。”


    老仆当即闭上了嘴。


    走近安仁坊,街上人丁如潮,车马辚辚,老仆牵着毛驴左避右让。


    一个头戴幕笠的魁伟男子迎面过来,一待接近,冷不丁加快步子冲来,一头撞到方邑尘身上,却一声不吭,拔腿就跑。


    老仆大怒,望那人背影跳脚:“你个糟瘟的,瞎了眼不是?大白天的,你横冲直撞什么?你站住……”


    “别喊了。”方邑尘怔怔看着手掌心,一指旁侧,“将驴牵去街边停下。”


    那汉子趁着撞他的霎那,飞快往他手里塞了个东西——手指大小一卷纸笺。


    家仆牵驴停在街边,方邑尘将纸卷展开,懵然念出:“受慕尘公子之托,转告方台端:丰安坊屠市对面宅子书房之内、书桌之上,有要物急需台端亲取。速去、速去,万莫迟疑。”


    家仆闻言,紧张了脸色。


    “慕尘公子?”方邑尘将纸笺一卷,神色茫然,“何人?”


    “是大郎罢?”家仆小心翼翼看着他,“二娘曾托我给大郎,送过几回钱米,同我说过大郎住处。”


    “不成器的孽障,不亲自送来,却让人带话……”方邑尘忽地眼神一凛,翻身攀上毛驴,沉声,“走,立即带我过去。”


    二人驭驴未走几步,迎面与一辆,青幔乌漆平头宫车交错而过。


    宫车上,挑帘外看的医师赵越,冲赶车的小内监道:“小监,劳烦在此暂停。”


    又扭头冲车内道,“安仁坊到了,只能送你到此,快些下去。”


    马车停下,宋青阳左右肩头扛着大包小包,趄趄趔趔跳下马车,冲车内连连躬身:“谢师父,谢师父载我一程。”


    帘子一挑,一个清秀小郎探头冲他打趣:“师父说,师兄的小青梅貌若天仙……这几日,我代师兄随师父出外诊,没有功劳也有苦功,哪日带我也见见?”


    小郎君头顶吃了赵越一记笃栗,被骂:“小兔崽子,人还不大,心眼挺花。”


    小郎君捂头缩肩,冲宋青阳扬眉一笑:“看看嫂嫂有什么打紧,对不,师兄?”


    宋青阳羞赧一笑,扭捏揖谢:“早晚的事,早晚的事,先替我跑好这几日外诊,莫给师父捅篓子,谢了!”


    帘垂车行后,宋青阳转身朝杏园坊走。


    本还三日才放田假,赵医师见他成日魂不守舍,抓耳挠腮,上向请示后,先给他放了田假,师弟周元元替他陪师父外诊。若太医署人手忙不过来,他也得在假期里,赶回太医署听遣。


    宋青阳急着给楚昭宁租宅子,急着将她快些迁出杜府,欢天喜地应承了。


    杏园坊距离朱雀大街尚远,他扛着两包沉甸甸的钱币进入杏园坊已过午时,热得浑身如同水洗一般。


    一路打听着走向杜府,未近杜府,一辆华车先他一步,停在杜府门前。


    帘子一挑,杜二公子、杜栖池跳下马车,正了一正腰封,整了一整衣袖,举步走进府门,迎头与晏长平遇上。


    “还说去红月坊坊看看,公子却回来了,”长平眉头一挑,快走两上来,压低声音问,“可是招了?”


    杜栖池摇头:“死也不说。”


    “不说?”晏长平脸色一凛,“真名、来历、目的,统统未招?”


    “没招!他本在浮香阁已受过酷刑,去红月坊后,红月卫十八般武艺全上,”杜栖池止步,深吸一口气闷了一闷,“我敬他是条汉子,本想留他一命,可那些人是什么人,岂容我留下活口,一刀将他结果了。”


    “没招供也杀?”晏长平一惊,鼻中喷出两道郁慨的气,“他们倒是不怕,可若连累主君,如何是好?”


    “簿上未留大哥姓名,就怕被顺藤摸瓜,”杜栖池举步复行,“等大哥回来,再从长计议。”


    “尸首呢?如何处置的?”


    “他们带走了,说是要用尸首,将藏在幕后指使的人钓出来。”


    “那,我陪二公子……”晏长平想要跟上二公子,身后却跑来守门家丁奏禀,“晏执事,晏执事,门口来个了少年郎,说是宋娘子兄弟,请求进府探望娘子。”


    “兄弟探望娘子?”晏长平讶然转身,“宋娘不是去了永阳坊么,他怎的找来了?”


    莫不,宋娘子半路出事了?


    心头一慌,晏长平提袍急匆匆奔出府门,见门阶之下,站着个身姿松清竹秀,凤眼含笑的小郎君。


    见他出来,宋青阳抬手两抹额汗,晃荡着肩头两个包袱,偏偏倒倒过来,手抱子午决躬身揖礼:“太医署学生宋青阳,见过管家郎君。敢问,宋梨花可是住在贵府?”


    小郎君将姓名来历报得清清白白,晏长平呆怔霎那,拱手回礼:“宋娘子租了宅子,在永阳坊,昨日就已经搬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