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月的族人在那燃起篝火，鱼肉鲜香也随风飘了过来。


    她低眸看向依偎在身边的云团，微弯腰轻触它的额角，“云团。”


    周海渠望着她走远的背影，长长地叹口气，手中高举着的火把，迟缓地垂下。


    他瞧着木棍上涂着的松油，散发着燃烧过后的油渍味道，右手上沉晃晃地颤抖了几下，低眸瞧着剖开腹皮，还在剧烈晃动的鱼。


    霍勤看他又陷进一些伤情之中，摸摸鼻尖，向霍言曾在那处理鱼的位置走去，淌进清冷的河水中，踩着软滑的泥土，把在浅水处的牛骨刀捞起来。


    周海渠闷闷地拿上削的锋利竹子，慢条斯理的将生鱼串上去，放在火上烤。


    秦兴让见他这般要死不死的模样，一开始看着倒没觉得什么，次数久了，就有点反感。


    他侧身坐着，握紧手心的竹竿，想骂他两句，奈何人家父母也在，都在那翻烤着鱼，真是骂不出来。


    霍言在一旁熬煮鱼汤，在着夜黑风高的时刻，河水潺潺，隔得有一点的距离。


    还是能听到周海渠的唉声叹气，听得有点厌烦，她把竹勺递给母亲，“娘，您拿着，小心火星子。”


    “好。”万月才接过应了声，就见霍言拾起一根竹枝愤愤地走到周海渠的身旁。


    霍言叉着腰，稚弱的面颊染上怒气，“周海渠，你能不能不要唉声叹气了，听得心里烦躁躁的。”


    周海渠眨眨眼睛，森冷的面皮上，又挂着那皮笑肉不笑的笑，“霍姑娘。”


    霍言扬起竹枝，作势要打，“我警告你，再让我听见试试。”


    周海渠瘪嘴，正巧，见到霍勤回来，手上又多了两条鱼，已是被刮去鱼鳞。


    “霍县尉，管管你妹妹。”


    霍勤掀了眼皮，“她没错。”


    周海渠挑眉，“好吧。”


    霍言捧了一个小盐罐过来，递给霍勤，“三哥，这是我分出来的盐。”


    霍勤接过盐罐，瞧着里面雪白的盐，他之前似乎是忽略了什么，现在想起来，他问，“我们之前换的调味品和食物，还剩这么多吗?”


    霍言凑近，附耳低语：“咱们去山上寻人那晚，郑翡又派乌宁送来不少。”


    霍言也觉得问题有点大，目光不经意间瞟向郑翡的所在，“咱们以横刀换食物，给那么多食物，器皿。如今她又把横刀归还。”


    “听表嫂说，她和张曼、沈红、祝眉在竹棚里休息时，郑翡独自去过两次，还给了养胎的药。”


    霍言想起柳腰说的那些，“这么捋起来，她想要帮我们，却不能光明正大的帮，在瞒着她哥哥。”


    霍勤合上盖子，也侧身望向郑翡所在的方向，攥紧手中的盐罐子，“霍言，这就是你对她改观的原因？”


    霍言低头，“她对柳腰确实是好，她放行囊的竹筐底下有差不多两斤的稻种，还有几张兽皮，皂块，驱蚊膏。”


    “一开始，我觉得柳腰在她家，天天上山砍柴，那么拼命，以为是被迫的。”霍言温和地笑了一声，“三哥，幸好有你们，柳腰才离开季胡那个混蛋。”


    周海渠竖着耳朵挺过来的，听见这些夸赞，“哟”了一声，同时翻烤着手上的烤鱼，“夸上人家了。”


    “哼！”霍言烦他，不在多留。


    文粟面向山峰最多的方向坐着，背对着温和的篝火，眼前忽然递来一小张羊皮卷，她侧眸看去，“乌宁，这是？”


    乌宁浅笑，“此次来的人，我都记在上面了。”


    文粟抬手接过，轻微侧身，在火光的照映下，看着那些名字。


    有钱罗，尺墨，乌药，梨云、梨落、香梨，青苔，芝芝…越往下看。


    看到了封慈。


    封慈的一家六口也都在这里，在人群中寻到这个人，他在部落里是最显眼的那个，也是执行力很强的，只是很少与郑窍郑昭二人来往。


    这里的人，谁会是郑窍郑昭派来的眼线？


    文粟卷起羊皮卷，握在掌心，侧眸看向乌宁，本想像以往那样说出要注意的事项，可话到嘴边，又及时收住，只温和地笑了一声，继续去看那些山峰。


    山峰遮挡住更远的方向，山间草木是她们现在维持生存的天然物资。


    文粟手指抚摸着手上的羊皮卷，最终起身，留下一句，“我去走走。”


    乌宁也忙站起来，跟上她两步，声线急切，“阿翡。”


    文粟垂眸，看向火光下的身影，“看到你们这么信任我，我不会丢下你们离开，我就是想去走一走。”


    文粟在河边坐着，看着平静的水面上映着她的影子，波光粼粼间，再次看到郑翡的面容。


    两者面相都有差距，性子也不同，经历的种种倒有些一样。


    平静的河面上，突兀地出现几颗石子激起的水漂，荡出不小的涟漪。


    她回头，在几米之外，站着一个身形精瘦高挑的男子，手尖捏着石子，正瞄准下一处，用力掷出去，远处的河面上又起浪花。


    封慈察觉到她看过来，攥紧手中的石子，坦荡地面向她，“阿翡。”


    文粟淡然地看她，可眼神略显闪躲，封慈见过她不少微弱的一面。


    自成了郑翡之后，会常去寻地方独处，有时想念父母兄嫂到眼眶微红落泪。


    封慈见过她眼眶微红的情形，有多次了。


    这一次，没有这等窘相，却觉得有些尴尬。


    封慈向她走近，却也保持距离，他说，“你给这里命名了吗？”


    文粟随意说出，“苍山。”


    群峰叠嶂，入眼皆是青山匆匆。


    苍山苍山，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山川。


    文粟转身要走，又听见身后的封慈的声音。


    “天马上就亮了。”


    文粟回头看他，轻轻勾唇，“封慈，你现在是狩猎队队长，去挑选队员。”


    封慈又找话问，“是我们自己人，还是大唐的人？”


    “就选我们自己人。”文粟听见沉稳的脚步声，偏头看去，看见乌宁梨落结伴而来，坦荡地下令，“乌宁和青苔仍结队去采集，熟悉这边的地形，我带人选地，建竹屋。”


    乌宁和梨落对视一眼，开怀地笑着，“好啊！”


    文粟笑道，“日子总得要过，天也会亮，愿大家在这里能安心住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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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封慈笑容温和，爽朗地应下，“好。都听阿翡的安排。”


    文粟在封慈选好队员出发，青苔乌宁二人也带着人前去采集后，与余下的人前往离竹林稍近的平地。


    钱罗和尺墨看大家依然像往常一样做事，二人相视一笑，背着背篓跟着队伍走。


    文粟戴上砍刀，正要挥砍下去。


    梨落就踉跄地过来，看她走路一瘸一拐，仍能追上那么紧急赶路的队伍。


    梨落蹦了几步到郑翡面前，小心地看她，“阿翡，我有个事想问。”


    “嗯。”文粟一刀砍在竹子上，又连续砍几刀，将竹子朝西侧踹倒，清理掉部分细小的竹子，腾出大片空地来，只留住健壮的竹子，算好尺寸与高度，，见梨落久久没有出声，偏头瞧她。


    梨落声音很浅，“那边的几波人，会不会对我们有影响？”


    “现下这情形，还能有什么影响？”文粟看看估算好尺寸，朝在一旁等候的芝芝等人招手。


    “芝芝，乔螺，你们照着这个的长度，和预留的竹子间距，砍掉其余的竹子。”


    文粟提着竹子，往一旁的休憩之地拖去，看向跟来的梨落，“筷子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嗯，没问题。”梨落拍着心口，取来砍刀和锯子，动手去忙了。


    文粟和芝芝，乔螺，志高，志盛动作敏捷，很快搭建起来一间竹屋，专用来放置此次携带来的物资，并派人把守。


    几人继续砍伐竹子，挖掉竹疙瘩和竹根，夯平地面，建造简易烹饪的灶台。


    文粟停下来擦汗的间隙，看见芝芝瞧过来，略显诧异，“怎、怎么了？”


    芝芝笑容温柔，抹掉鼻尖上的汗珠，长长地缓口气，“能看到阿翡，多苦都值得了。”


    文粟垂下眼睛，勾起唇角，“跟我在一起那么苦，你这话说出来，是安慰你自己，还是安慰我？”


    芝芝眉眼带笑，“一半是你，一半是我。”


    芝芝叉腰，面向密集的竹林，抬头瞧着密不透风的竹叶，“今天天气不错欸！”


    文粟眉头微微蹙着，看向没有什么坏心思的芝芝。


    趴在竹架子上往竹棚上塞笋壳的乔螺，探着脑袋来看向在夯平地面的这一间竹屋，她借着巧劲，把志盛捆扎好的竹枝放在笋壳上方固定好后，才接话，“阿翡，她就是想缓解悲伤的心情，来的这一路，就她哭得最凶。”


    芝芝立即转身过来，抬手指着乔螺，“乔螺，等你下来的。”


    “好啊，你等我下来。”乔螺伸手去接志盛递来的竹枝，继续固定，见到房顶造型出来。


    她满意地拍拍手上的灰屑，检查固定与否，才从房顶上下来。


    文粟走进第二间简陋的竹屋，能容纳十来人，足够遮蔽风雨一段时间。


    从什么都没有，到谷满仓盈，却又退回到原点，住进极为简陋的竹屋。


    她鼻头微酸，低下头去，很想念儿时住过的瓦房，虽然比不了洋楼，却是真的能够遮蔽风雨许久。


    乔螺下来，先是站在远处，观看这间简陋的竹屋，房顶是否歪斜，却注意到在竹屋里失落的郑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