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月下松林暗结盟
作品:《[水浒]梁山非我梦中乡》 章节引语:断崖松林会故友,秘闻骇耳心惊魂。皇城司影现水泊,各怀心机谋后程。
---
子时将至,梁山泊沉浸在浓重的夜色中。燕青换了一身深灰劲装,如同融入暗影的狸猫,悄无声息地穿过熟悉的小径,避开三处明哨、两处暗卡,来到了后山那处荒僻的断崖。崖下是黑沉沉的深渊,水声呜咽,崖边一片茂密的松林在夜风中发出沙沙声响,仿佛无数低语。
他并未立刻现身,而是隐在一棵虬龙般的老松后,屏息凝神,将感知提升到极致。除了风声、松涛、水声,暂时没有发现其他异常。
约定的时刻刚到,松林深处便传来沉稳的脚步声,并非刻意隐匿。鲁智深高大的身影分开枝叶走了出来,他今夜未披袈裟,只着一件寻常褐色短打,腰间挂着那个硕大的酒葫芦,手中竟也未提那杆标志性的水磨禅杖。
“燕青兄弟,来得准时。”鲁智深声音洪亮,在这静谧的夜里传出老远,但他似乎毫不在意。
燕青从树后转出,拱手道:“鲁大师相召,必有要事,燕青不敢怠慢。”
鲁智深走到崖边,望着脚下墨黑的水泊,猛灌了一口酒,抹了把嘴,这才转身,铜铃般的眼睛在月色下闪着精光,脸上再无平日那粗豪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罕见的凝重。
“兄弟,那夜在你窗外窥探的鬼祟之徒,洒家查到些眉目了。”他开门见山,声音压低了少许,却字字如锤,“不是吴用那酸丁的人,也不是你提过的什么‘幽冥府’的杀手。看路数和痕迹,倒像是……东京城里,那位官家手底下,‘皇城司’养的那些逻卒!”
皇城司!
燕青心头剧震,仿佛被一道无声的霹雳击中!这个名号,代表着大宋天子最隐秘的耳目,最锋利的爪牙!他们侦缉百官,刺探民情,手段酷烈,无孔不入!他们的触角,竟然已经悄无声息地伸到了这八百里水泊之中?是为了监控梁山这股日益壮大的“匪患”,还是……另有所图?自己何时进入了他们的视线?
“大师如何得知?可有确凿证据?”燕青强压下心头的惊涛,声音依旧平稳。
鲁智深哼了一声,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厌恶:“洒家那不成器的徒弟‘操刀鬼’曹正,你可知他上山前在东京作何营生?”
燕青略一思索:“听闻曹正兄弟曾在东京汴河边上开着一片不小的生肉铺子,因其刀工精湛,性情悍勇,故此人称‘操刀鬼’。”
“不错!”鲁智深点头,“他那铺子,就在御街左近,平日里往来采买的,不乏各衙门的膳夫、宫中采办,甚至一些禁军将领府上的管事。曹正为人活络,三教九流认识不少。前几日,他随队下山采买酒肉,在渡口等候时,无意中在人群中瞥见一个有几分眼熟的面孔。那人多年前曾在他铺子里做过帮工,手脚不甚干净,被曹正赶了出去。后来听说那人不知走了什么门路,竟混进了‘皇城司’当差,专做些打探消息的勾当!”
燕青眼神一凝:“曹正兄弟可确认无误?那人如今在梁山?”
“曹正那小子别看长得粗蠢,心眼却细,记性也好。”鲁智深肯定道,“他当时未敢声张,暗中留意,发现那人扮作一个贩卖杂货的行商,混在往来梁山的商队里,就驻扎在后营靠近水边的那片杂役区!曹正还注意到,那人身边另有几个同样眼生的‘商贩’,彼此间虽装作不识,但眼神交汇间颇有默契,行事做派,绝非寻常商贾!”
燕青立刻抓住了关键:“如此说来,皇城司此番是派了一队人马潜入?那夜在我窗外的,可是曹正兄弟认出的此人?”
“那倒不是。”鲁智深摇头,“曹正认出的是另一个。据他观察,这伙人分工明确,各有擅长。窥探你住处的那位,显然轻功极佳,精于隐匿,与曹正认出那个并非同一人。他们盯上你,恐怕是因为你近日风头太盛,又曾作为使者出入卢俊义军营,身份敏感,故而成了他们重点关照的对象之一。”
燕青默然,脑中飞速盘算。皇城司的潜入,意味着朝廷对梁山的策略正在发生变化,从单纯的军事围剿,转向了更复杂、更阴险的情报渗透与内部瓦解。自己这个“新晋”且“立场暧昧”的头领,被盯上实属正常。但,这仅仅是例行监视吗?还是自己无意中触及了某个更深的秘密?
“此事……公明哥哥和军师可知情?”燕青试探着问。
鲁智深嗤笑一声,带着几分不屑:“宋江哥哥如今一门心思盼着招安,若知道皇城司的逻卒就在自家寨子里,怕是欢喜还来不及,定然以为这是朝廷释放的‘善意’,是招安的前奏,哪里会去想其中的凶险?说不定还会摆下香案,暗中接洽呢!至于吴用那酸丁……”他冷哼一声,“此人心思深沉如海,就算知道,也定然佯装不知,暗中观察,甚至想方设法加以利用,将这些皇城司的探子也化作他棋盘上的棋子,绝不会轻易打草惊蛇。在他眼中,恐怕只有利弊得失,何曾有过兄弟情义、山寨安危?”
燕青缓缓点头,鲁智深虽然性情粗豪,但这番分析却是一针见血,将宋江的“忠君”幻想和吴用的“权谋”本质看得透彻。
“大师将此等机密告知燕青,燕青感激不尽。”燕青郑重抱拳,“只是,大师为何独独信任燕青,将此秘闻相告?”
鲁智深看着他,目光灼灼,仿佛要看到他心里去:“洒家虽然是个粗人,但看人还有几分准头!你燕青上山以来,看似顺从,实则骨子里自有主张。你救白胜那鼠辈,或许有你的算计,但你看向那些普通喽啰、工匠的眼神里,没有吴用那般视人如草芥的冷漠,也没有宋江那般收买人心的虚伪。你心中有杆秤,有你想护着的人,有你的底线!皇城司这群天子鹰犬,行事毫无顾忌,阴狠毒辣,被他们盯上,如同被毒蛇缠身,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洒家告诉你,是要你心中有数,早做防备,别稀里糊涂着了道,死都不知怎么死的!”
他顿了顿,声音愈发低沉,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苍凉:“再者……洒家近来时常觉得,这梁山看似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实则内里早已是千疮百孔,危机四伏。外有朝廷大军环伺,内有各方势力倾轧,兄弟们看似一团和气,实则各怀心思。长此以往,必生大乱!早做些打算,留条后路,总好过大难临头时,只能引颈就戮!”
这番话,已是推心置腹,将鲁智深对梁山前途的深深忧虑与自身的盘算表露无遗。他告诉燕青此事,既是示警,也是一种在乱局中寻求盟友的姿态。
“大师金玉良言,字字珠玑,燕青谨记于心。”燕青心中感动,知道鲁智深是真心为他考量,也是真心为梁山这艘大船的未来担忧,“如今局势波谲云诡,确需未雨绸缪。大师今日之情,燕青必不相忘。他日若有所需,或局势有变,燕青定与大师同进同退。”
这便是明确的结盟回应了。在这危机四伏的梁山之上,多一个鲁智深这样的盟友,便多一分生存的希望。
鲁智深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就在这时,燕青耳廓微动,猛地抬手示意噤声,目光如电般射向松林另一侧的黑暗。几乎同时,鲁智深也察觉到了异常,浑身肌肉瞬间绷紧,如同蓄势待发的猛虎。
只见那片黑暗中,一个人影缓缓走出。身形挺拔如松,步履沉稳无声,月光勾勒出他清癯而坚毅的面容,以及手中那杆散发着幽冷寒气的丈八蛇矛。
是林冲。
他竟也在此刻来到了这片僻静的松林!
林冲走到近前,目光在燕青和鲁智深脸上缓缓扫过,最后定格在燕青身上,声音低沉而平静:“我并非有意窥探。心中积郁难舒,来此练枪排遣,恰巧听到你们提及……皇城司。” 他特意在“皇城司”三字上微微停顿。
燕青与鲁智深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凝重与询问。林冲听到了多少?他是恰好路过,还是……
林冲似乎看出了他们的疑虑,淡淡道:“我只听到后半段。皇城司的逻卒……果然,朝廷从未真正信任过梁山,也从未放弃过监控与渗透。” 他的语气中听不出太多惊讶,只有一种早已料定的、深入骨髓的冰冷与疲惫。
鲁智深哼了一声,打破略显尴尬的气氛:“林教头,你既然听到了,洒家也不瞒你。如今这梁山,外面是官军重重围困,里面是宋江想着招安、吴用耍着阴谋、还有一帮子人整天想着打打杀杀,现在又多了皇城司的鹰犬在暗处窥伺……嘿嘿,真他娘的热闹!这艘船,眼看着就要开到漩涡里去了!”
林冲沉默着,月光照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他没有接鲁智深的话,而是再次看向燕青,那双沉寂如古井的眸子里,似乎有极细微的波澜泛起:“你……打算如何应对?”
燕青知道,这是一个至关重要的时刻。鲁智深已然表明了立场,林冲的态度将决定这个暗中同盟的分量。他深吸一口气,迎着林冲审视的目光,坦然道:“燕青人微言轻,势单力薄,所求无非是在这乱局中保全自身,以及……护得心中在意之人周全。皇城司也好,其他势力也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但绝不会坐以待毙。至于将来……”他顿了顿,声音坚定了几分,“若真到了山穷水尽、或不得不做出抉择之时,燕青但求俯仰无愧于心。”
他没有慷慨激昂的誓言,没有描绘宏伟的蓝图,只有最朴实的目的和最根本的原则,反而更显真实可信。
林冲深深地看着他,那双被血海深仇和现实无奈冰封已久的眼睛,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龟裂、融化。他想起燕青白日里那句看似无意,却直击他心底最柔软处的话——“或许心中存此一念,总好过彻底绝望。”
松涛阵阵,月色凄迷。断崖之下,水泊幽深,仿佛蕴藏着无尽的秘密与杀机。
良久,林冲缓缓吐出一口积郁在胸中的浊气,声音虽轻,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决绝:“若真到了不得不寻一条生路的那一日……算我一个。”
没有明说是什么“那一日”,也没有承诺具体做什么,但“算我一个”这三个字,已然重逾千斤。这代表着这位八十万禁军教头,在经历了太多的背叛与绝望后,终于再次选择相信,选择在黑暗中寻找可能的微光。
燕青心中一块大石落地,郑重拱手:“有教头此言,燕青心中便更有底了。”
鲁智深也咧嘴一笑,虽然局势依旧凶险,但多了林冲这样一个强援,总是好事:“好!今日我三人在这月下松林,便算立了个约定!他日若风雨来袭,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燕青、鲁智深、林冲,这三个背景迥异、性情不同,却同样对梁山现状心存隐忧,同样在寻找出路的人,在这危机四伏的夜晚,于断崖松林之下,达成了一个无声的、脆弱的,却可能影响深远的同盟。
这个同盟并非要立刻掀起什么波澜,更像是一种在惊涛骇浪中相互扶持、共度时艰的默契,一种为不可预测的未来预先埋下的种子。
“皇城司之事,关系重大,我等暂且装作不知,暗中留意即可,切勿打草惊蛇。”燕青沉声道,作为同盟的初步共识。
鲁智深和林冲皆点头同意。在未弄清皇城司的真正目的和背后指使之前,轻举妄动绝非明智之举。
三人不再多言,彼此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便各自转身,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融入沉沉的夜色,消失在松林的不同方向。
断崖边重归寂静,唯有月光依旧冷冷地洒在嶙峋的岩石和摇曳的松枝上,映照着下方那片深不见底、暗流汹涌的八百里水泊。
风,似乎更冷了。
---
第四十六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