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着「夫君」我就回到了仙界紫极宫。


    至于，我吹的那么大个薄皮糖球嘛……


    糖疙瘩被我吹成个硕大通天塔，但那黏糊糊甜蜜蜜的滋味，我的手轻轻一碰，它很快化了，塌了。


    凡人的甜蜜受不了这仙界的福泽，在半路就碎成了渣。


    估计已经落在云里，下成了人间的一场甜味雨。


    糖人老先生的摊车自然也没真推上来，现在车成了啥样不好说。


    在我和谢烬洄回到仙界后，一定是历经风雨早就朽了。


    但对于糖人老先生来说，他那日一回家，就会看到摊车正在院子里等他。


    而且呀，那辆摊车也载着挣来的一锭金子，可牛气了。


    留在人间两锭真金，说不定哪天就借着非空山啊仙界的灵气儿啊，在那一方孕育出两位利益世间的真人。


    这其中的缘法自是不好说，神仙留机缘，权看凡人怎么用。


    所谓祸福，是凡人心念召来，浮过神仙谈笑间的尘烟。


    我的糖塔没了，皱巴巴脸还没一会儿，谢烬洄便在寝宫里给我搭了个新玩意。


    在下界的时候，我们也常常学着游牧民族搭帐篷玩，但我们的帐篷不是为了遮风挡雨或是生活生存。


    仅是在水下，在叶子底，在火焰中，在纸张缝隙……在各种有形之物的覆庇之下，体会各种视角到底是什么感受。


    抬头可以看见的天，是所有生灵真正的天吗？


    也许压在他们头上的某些外物，世事艰辛，要比天重得多。


    以至于，越来越多的凡人感慨生老病死的沉重，却忘了存于天地间原本的轻盈。


    天若只能在幼年看到，人其实早就死了，无论活了多久。


    谢烬洄这次搭的……帐篷塔？


    是用一锭金子那么多量，让我吹出来的金子塔。


    凡人说真金不怕火炼，是呀，不怕火炼，但是遇到咱们德行天下，美貌霜华的天帝。


    就算是金子也柔弱顺从，任由谢烬洄团在手里当泥捏。


    我和他并肩坐在吹成金箔纸那般厚度的塔内，听着烛火一动，就哗啦啦发出颤音的塔壁。


    有了一种虽在金碧辉煌下，却似棚屋陋室中的苍凉感。


    日子过成这样也没谁了，搭得帐篷四下漏风，跟个小乞丐荟聚的破庙似的。


    我对谢烬洄说，原来就算是金子也有这么凄惨的一面。


    谢烬洄向那看上去虽薄，实际坚固非常的塔壁靠了靠，笑道：“世人相信金子会发光，而金子相信我们，将身心交给我们。


    从此，什么模样，发不发光都无所谓了，因着，其心本坚。”


    我不知道谢烬洄天天陪我在这破败金子塔里面坐一会儿，是不是要给我镀层金，将来炼的时候得点儿金气儿，烧得漂亮。


    镀没镀上不好说，今日我发现谢烬洄从塔里起身的时候动作僵硬了一下。


    他摸了摸腹部还扶了扶腰，待到迈起步子，他平日轻飘的身子居然沉重许多，就像个装满炉灰的大鼎，咣当一声抬上供桌。


    我吓得猛一起身，头撞上了塔边，桃铃簪叮铃里全是我的哎呦。


    谢烬洄伸出将我扶了出来，又温婉地拥我入怀。


    “鸢姀，”他说，“原来身体里孕育生命的滋味这么难受。”


    我蓦地傻了，瞠目结舌道：“谢烬洄，你什么意思啊，你怎么我了……不不不，我怎么你了，你就有了？


    难道你们炉子，被柴亲亲，就能怀上炉灰？”


    事实当然不是这样，谢烬洄的情况太复杂，复杂成七个。


    我搀着腿脚忽然不利索的谢烬洄坐上靠椅，眼睁睁瞅着他体内的一束仙力之流向上，窜入识海。


    他微微揪紧的眉头舒展开来，举手投足间恢复了以往的灵气和轻快，笑了笑，舒出一口气。


    “鸢姀，我体内的这一半七欲，总算是醒了。”


    醒了？七欲醒了？


    当日，七欲由七个光球分裂出十四个，一半儿逃遁到下界成了沉睡在灵物之内的后患，另一半儿进入了谢烬洄体内。


    谢烬洄说等到捉住作乱的七欲，再将分裂的它们一起除灭。


    这些时日，两处七欲都在沉睡，为何谢烬洄体内的这部分，竟然醒了，还进入他的识海。


    是谢烬洄有意而为？


    醒来的七欲会不会在他体内为祸，或有占据他替代他的企图。


    不，不是体内，目前已迁移到识海。


    谢烬洄看起来神色如常，我伸出食指点上他的眉心。


    “鸢姀，”谢烬洄抬起头，配合我的动作，忽而一笑，“没事的，当日他们投奔我时都还清醒，对我没有丝毫敌对恶意。”


    我摇了摇头，“我不放心，七欲分裂再多它也是七欲，它们连圣晟天帝都能蚕食，你只是个……”


    感知谢烬洄识海的情况，令我分了心，差点儿说出些秘密，我连忙捂住嘴，低声问：“它们听不到吧？”


    谢烬洄故弄玄虚朝我勾勾手，示意我离他近些。


    我附耳倾身挨了过去，谁知他身体的不适早就过去，我一个凌空而起，又被他偷袭成功，跌坐入他怀里。


    是谢烬洄本尊没错了，他最近总是这么捉我。


    我跟他讲，老是抱着不太好，容易上火。


    谢烬洄那满不在乎的劲儿，现在更甚。


    “它们不仅听不见，若没有我的允许，它们这些感官就只能限制在识海内，根本无法感知外界。”


    “是啊！”我的手指还停留在谢烬洄眉心，抬头苦笑道：“何止限制了它们，连我也感知不到你识海里面的情况。


    是不是很凶险？”


    说着，双手勾住他脖子，我挺起身子坐起，要与他贴贴额头，内视他识海。


    他倒也没反抗，还帮我撩起挡在他额间的碎发。


    “鸢姀，不是因为凶险才严防死守，而是因为我不能漏，所以才……”


    这理由我接受，但我还是要看。


    可是，贴了好一会儿，里面传出的些微感受极其微弱，依然啥也看不到。


    我不满意地嘟起嘴，伸手推开顺势就凑过来的嘴。


    “谢烬洄，既然七欲醒了，你是不是已经知道，溯澪帝君……


    就是圣晟天帝舍下的七欲到底是什么？”


    谢烬洄眯了眯眼，沉吟片刻，反问道：“鸢姀以为呢？”


    “嗯……”我屈起手指一边敲嘴巴一边想。


    “我觉得既然是欲望，应该是贪，嫉，喜，怒，哀，乐，悲……


    诸如此类的东西。


    但又觉得，作为溯澪帝君，净水之身，本该干净至极才对。


    即便他有这些欲望，也定是微乎其微。


    至于，太素无念石不予帝君天帝之位……


    我从前以为，定是每一位天帝都像圣晟天帝一样做到了无情无欲无私无求。


    但直到你……”


    我对谢烬洄笑了笑，他识趣地接口道：“我欲求多着呢。


    而且，多少还带着些溯澪的痕迹，那石头不还是认了我。


    所以鸢姀，太素无念石到底为什么不认溯澪，以及为什么他舍下情根和七欲后就认了？”


    我眼睛亮了，不住点头迫切想知道答案。


    谢烬洄笑了笑，继续说：“答案可能很简单，因为溯澪是神明的神明。”


    神明的神明？


    太素无念石为何不认可神明的神明？


    我困惑不解，但我想到一个要点，那就是仙界十四弦历来的天帝传记里，关于天帝的来历都有共通点。


    除了圣晟天帝以外，每一位天帝都是历经无数劫难，千磨万砺至下而上修行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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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连莫须尘渊的祖君翛?也是这个来路。


    我忽然顿悟，随即捏紧谢烬洄肩膀，激动地与他分享我的看见。


    “谢烬洄，对修行而来的天帝候选者来说，得到太素无念石认证那叫功德圆满，但对于溯澪帝君，那就是降位失格啊！”


    太素无念石代表的是天道对管理者的规则，而溯澪帝君的位格远高于此，让他遵守这套规则，本身就是一种「失格」！


    谢烬洄深深点头，看向我的眼神过分偏爱，让我有种透过他看向溯澪帝君的错觉。


    心中升腾着敬重和害羞。


    自降位格的神明，舍弃了情根七欲，并未得到什么，到最后全都为天下苍生，舍了。


    而那天帝之位，就是溯澪帝君割得自己面目全非，割得自己遍体鳞伤之后，才被「规则」认可，走上的祭台。


    我好心疼他，这世间为何有时间海，为何圣晟天帝连过去的自己也「不放过」。


    穿越三十二万年的岁月，又让完璧无瑕的溯澪帝君舍下了神识——谢烬洄，前来救赎。


    这一场为苍生自己杀自己的死局，为何会开始，什么才算是究竟？


    应该感谢吗，应该庆幸吗？


    我竟和谢烬洄相爱了。


    是溯澪帝君的碎片对自己的拼凑和告白吗？


    「这并非抛弃，而是拿起，那天道规则要的不是完美，而是合规矩。」


    我眼角噙泪，一下一下抚摸谢烬洄的脸颊，再次将视线聚焦在他识海。


    心想：七欲知道这些吗？一定不知道，不然他们怎么会那么恨溯澪……


    好想说予他们听，我是溯澪的情根，他们会信我吧！


    “谢烬洄，我要进入你身体！”我突然开口。


    谢烬洄一愣，“什么？”


    不知他怎么理解我的意思，我指着他脑门，又胡搅蛮缠解释一句。


    “既然你无法进入我的身体，那就由我代替你，进入你的身体，见一见七欲吧！”


    谢烬洄嘴角颤栗，他现在明白我的真实想法了，但还是震惊了。


    “鸢姀，说得也太虎狼了点儿。”


    我坐在他腿上闭幕凝神，“什么虎狼，我担心你身体里蹲着虎狼。


    你让我进去，我要亲眼看看他们。我……”


    谢烬洄不住摇头，“不行，我不能漏，更不能露出七欲的气息，说不定会引动下界七欲作乱。”


    我当然知道这些，本神女的仙力在十四弦内，也是数一数二，数三四五六，十以内的。


    只要他心里开条缝，让我进去，我自然有办法封锁好进出他身体的仙力通道。


    嘻嘻！


    我做出祈求的姿态，一顿撒娇讨好。


    他处处提防，唯恐我在他身上打洞。


    最后，她觉得我放弃了，我认为他松懈了，便连续啾啾啾了他好几口。


    然后我佯装天真无害，可爱烂漫地问他。


    “谢烬洄，我亲你，你开心吗？”


    谢烬洄微微一笑：“开心！”


    就听啾啾两声。


    谢烬洄的心口开出一条灵线，连接如我的心口。


    哈哈，这就是我在他怀里撒娇半天一点一点磨出来的符文仙术，美其名曰——开心诀。


    只要在我亲他的时候，他说开心，那他的心就会为我开出心桥，桥的尽头就在我的心尖。


    这可是在菇溟幻境里时，龙子孢提供的灵感呢。


    现在，心桥已通。


    谢烬洄来不及错愕，我的全部仙身都缩成灵体，一部分守住他的心门，一部分进入他的身体。


    我笑嘻嘻喊到：“谢烬洄，我进去喽。


    看我厉害吧，你漏不了。”


    我听到四面八方传来的谢烬洄胸腔的回声，犹如雷霆。


    “鸢姀，你个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