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神圣特性的人究竟是什么来头？阿允，你打听到点消息了没？”


    颂歌吃着美味的点心，还不忘正事。


    “他叫兰斯，今天才来到毛拉比镇。我目睹过他施术的过程，十分完美。”洛佩兹敲了敲放在两人中间的屏蔽石，“身份绝对不简单。等下线后，我们可以在游戏论坛里搜一搜考据党整理的大陆历史。”


    “对哦~活了三千多年的超级奶爸，肯定在历史上留下过痕迹。”颂歌撕开红豆面包，思索着，“不过……三千多岁啊，他经历了奥蕾莉亚大陆两次浩劫，人生阅历真的很丰富了。”


    “长生种的事情，我等凡人是不会理解的。”洛佩兹摇头，“试想一下三千年前的祖宗来到现代……画面太美我不敢看。”


    “哈哈哈哈哈！要是他有后人，那事情就变得很有趣了~”


    “一般来说，长生族的生育能力都很弱吧……”


    两人仗着有屏蔽石在，其他人听不到交谈的声音，敞开了怀八卦。没人注意到坐在长桌角落的兰斯，自然也没人能拾起他的凝望。


    配置的解药十分成功，外敷内服都有效，使用方法简单。杰伊和梅米一个个将解药发放下去，兰斯再逐一检查体内毒素残留，确保没有漏网之鱼，全部摆脱了蛇毒的折磨。


    置于其他的……兰斯便管不了了。他能治愈的只有身体上的伤痛，却对心灵的伤口束手无策。


    许多冒险者失去了自己信赖的同伴。选择自暴自弃、一辈子活在愧疚与悔恨中，还是带着已逝之人的信念继续坚强地走下去，全看他们自己。


    治疗工作告一段落后，兰斯想去找洛佩兹。但他看到洛佩兹与另一位白发的年轻女孩吃饭交谈，面上是他既熟悉又陌生的灿烂笑容，时间仿佛倒流回了一千年前。


    她们四周有一层隔音屏障，是屏蔽石的效果。


    只有非常信任的人之间，才会屏蔽其他人，不顾外界纷扰吧。


    兰斯忽然没有勇气靠近了。他婉拒了杰伊与梅米的邀请，盛了少量饭食，默默坐到了角落里。


    他不擅长与人交往。见到洛佩兹背影的那一刻，他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用前世的名字称呼了她。


    那真的很失礼，一定给她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要去道歉吗？可，如果道歉时，洛佩兹已经忘记了这件事该怎么办？岂不是会让她回想起来，并加深了记忆？


    扪心自问，兰斯并不想道歉。他知道那对现在的朱莉安娜来讲十分失礼，可在他心中，朱莉安娜就是朱莉安娜，洛佩兹就是朱莉安娜。


    他本就不是什么循规蹈矩、光明伟岸的人。


    兰斯一口口将盘中的沾盐蔬菜吃下，想走到洛佩兹面前创造一个“偶遇”。可三人同时起身，女孩们收拾好桌面，解除屏蔽石，有说有笑地离开了。


    ……错失机会了。


    兰斯懊恼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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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晚，月明星稀，晚风习习。


    兰斯套上漆黑的长袍，将自己从头到脚都包裹进黑色布料之中，耐心藏起在深夜也过分明显的金色发丝，离开了镇长特意为他搭建的单人帐篷。


    时间过去太久了。与故友久别重逢，他辗转难眠，不敢入睡，担心一觉睡下去，会发现这只是一场梦。梦醒后，他还是只能守着这方连她的坟茔都没有的狭窄天地。


    洛佩兹的灵魂很特殊。他不需要费太多功夫，便能探查到她的所在地。


    是镇上的一间旅馆。


    旅馆吗……很好。可以用钱解决。


    晚间的旅馆只留了一人值班。前台小姐正打着哈欠，看到客人来了，反应极快地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挤出一个疲惫的笑容。


    “欢迎光临晨风旅馆~请问您是要住宿吗？单人间还是标间？”


    兰斯感知了一下。洛佩兹的朋友和她一样，是被肉.体强行束缚在这里的，也很容易探查到具体位置。不知是出于什么考量，两人不在同一个房间。


    也好，这方便了兰斯。


    “单人间。203 房。”


    “好的……嗯？”


    前台小姐正打算随便取一个钥匙，听到兰斯指定房间，愣了一瞬：“好、好的！这个数字对您来说有什么特殊意义吗？还是说您是常客，特别钟爱这个房间？”


    熬夜果然害人不浅。平日里伶牙利嘴的小姑娘现在迷迷瞪瞪的，竟然稀里糊涂地把心里的疑问说了出来。


    兰斯不是会为这种小事感到不快的人。何况，他马上就能见到想见的人了。


    “嗯。”他微微仰头，语调温柔到不像话，“是我的幸运数字。”


    上楼。直奔目的地。


    不需要指引，也不需要挨个看着门牌号寻找。他只需前往洛佩兹灵魂在的地方。


    隔着墙壁便好，只要能确认她真的存在，只要能确认今天发生的一切不是他的黄粱一梦……


    心脏怦怦直跳。兰斯关上房门，紧张地来到与洛佩兹同一条直线的位置，用斗篷擦干净手掌心的汗。深呼吸几次后，他鼓起勇气，将手心贴在墙壁上。


    属于女孩的心跳声，由远及近，逐渐传进脑海。从最初水落池塘掀起水波的细微动静，一步步变得如雷声般吵闹，可却一直平缓有节奏。与他躁动的心声一起，组成了绝对称不上和谐的曲调。


    渐渐地，兰斯因激动而奔腾的血液恢复了平静。


    吧嗒。


    断裂声。这不应是能被“听到”的声音，可却切实有什么东西断掉了。


    兰斯还没来得及消化重逢带来的喜悦，无边的恐惧霎时间席卷而来，将心头刚燃起的微小火苗毫不留情地吞噬。


    ——为什么，感知不到她的灵魂了？


    如果说，先前洛佩兹是被强行留在这个世界的，那现在的情况就可以解释为，绑住她手脚的无形绳索断掉了。她的灵魂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


    就在方才，她离开了。


    兰斯做了一个深呼吸，抬手用「穿墙」魔法，无视木板墙壁，步入她的房间。


    没来得及眨眼，一只通体雪蓝、体格巨大的生物便嚎叫着冲了上来，张开长着锋利獠牙的大嘴，冲他的肩膀咬去。


    一瞬间，防护罩张开又解除，兰斯最终选择抬起胳膊，结结实实地承受下这一击。


    原来是只雪狼。


    雪狼站起来足足有两米高，獠牙尖锐，毫不费力地刺穿了兰斯细瘦的胳膊。


    “嘘……”


    血液自伤口一滴滴落在地板上，兰斯却好像看不到胳膊的惨状，脸庞在雪狼带着荧光的冰蓝色皮毛下愈发显得苍白，连黑暗也无法润色遮掩几分。


    “松开我，好孩子。”


    “……嗷呜。”


    雪狼凶狠的眼神转为迷茫。它的尾巴摇了摇，回忆起主人吩咐自己的任务，很有职业道德地闭紧嘴巴，不肯松口，却也没有进一步攻击。


    兰斯解除了身上所有的祝福魔法，温和地抚摸雪狼的脑袋：“你是忠心护主的好孩子。放心吧，我没有恶意，只是很担心你主人的情况。”


    与其说是祝福魔法，不如说是用于压制亲和力的封印魔法。兰斯知道自己亲和力高，像他这样亲和力高的人，哪怕蒙面，旁人也会本能地亲近他、信任他、接受他的引导。可他也只是一个会犯错的普通人，他自己都看不清事情的全貌，不是一个好的领导者。


    为了防止再出现盲目跟随的情况，兰斯时刻压制着自己的亲和力，尽力让别人看来只是一位温和善良的普通民众。


    现在压制解除，雪狼的小眼睛越发迷茫了。血腥味充斥口腔，它盯着兰斯观察了半天，没有感受到半分的杀意与恶意。


    在困惑中，它犹豫着松口了。


    “谢谢你信任我。”


    没了祝福，疼痛刻骨铭心。雪狼松口时，他的右胳膊因为失血过多，已经失去知觉。


    没关系，都没关系。


    兰斯忍耐着骨裂的痛苦，随意处理了一下伤口，确保不再流血后便快步走到床边。


    雪狼做出随时应战的戒备模样，蹲守在他身后。


    身体情况正常，没有受伤，十分健康。失去的仅有灵魂。


    兰斯知道有剥离灵魂控制躯体的傀儡师，可剥离灵魂绝非易事，再顶级的傀儡师也无法完全剥离，或多多少都会留下魂力残余。


    可是洛佩兹的身体里没有一丝一毫的魂力。不可能有傀儡师可以做到。


    比起剥离，这更像是……灵魂出窍。


    不是没有熟练使用灵魂魔法的人灵魂出窍的案例。但兰斯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操纵灵魂离开。


    等等。他想起来了。


    洛佩兹与她的朋友一样，灵魂与奥蕾莉亚大陆的磁场互斥。她们的灵魂无法脱离躯壳独自存活，会立刻被大陆的法则弹出这个世界。


    那就只能是，“回去”了。


    兰斯本以为洛佩兹是无处可去才在奥蕾莉亚大陆落脚，现在看来正好相反。她有归处有来处，可以不受强迫地自愿来去。


    至于这具适应灵魂独家打造的身体，也不可能是她的手笔。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奥蕾莉亚大陆的创世女神，可以无视法则甚至创造法则，在不同世界自由来去的神灵，那个傲慢的、高高在上的造物主。


    是她干的。


    她把不属于此世的灵魂接到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