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城中村第二日
作品:《城中村底层夫夫起家日常》 驿站的门敞开着,我一眼就看到梅姐先是挨了一个矮胖男人一个耳光,接着就被他粗暴的推搡,撞到墙上,脸都白了。
男人嘴里骂骂咧咧:“贱女人你跑,我看你能跑到哪里!你生是老子的人,死是老子的鬼,你能跑出我的掌心?”
梅姐煞白着脸:“我们已经离婚了!”
“老子不认!只要老子一天不乐意,你就别想逃得掉,懂吗?草拟妈的……”男人说着,接下来污言秽语不绝于耳。
我……
我现在很害怕。
因为在家暴环境里长大,导致我长大之后尽管离开了那个环境,也还是在我身体和精神上留下了深刻的痕迹。
或者说是烙印,伤痛的印记,耻辱的印记。
用比较学术的话来说,就是PTSD,创伤性综合应激障碍。
所以我一直到现在,一旦听到别人吵架甚至只是大声说话,都会从骨子里觉得一股深深的恐惧涌上来,心脏发抖,双手双脚也在发抖,还有尿意。
所以我站在快递驿站门口,一时间好似呆住了一样,其实是身在恐惧之中无法自拔。
这个时候那个满嘴脏话的男人突然回头看了我一眼,紧接着就避开了我的视线,转过头去,继续对着梅姐辱骂。
——他眼神的退避让我突然清醒过来,就好像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似的,忽然整个人感觉都不一样了。
我他妈的现在不是个身高一米四几的瘦小女人,我现在是个高大强壮,可以一拳头打死一头羊(也许)的精悍男人啊!
所以对方才给出了眼神退避。
害怕的不是我,而是他。
越是喜欢诉诸暴力的人,越是会屈服于暴力,哪怕是他想象中的。
他怕了,我的勇气却上来了!
所以我大步走入快递驿站,一把揪住那个男人的衣领,把他给丢了出去。
丢出去之后我自己也有些惊讶,这么个起码一百五六十斤的男人在我手里,竟然就像个小鸡子似的,轻轻松松的就丢出去了。
这就是掌控力量的感觉吗?太爽了。
就好像大热天浑身汗水又热又渴的时候,喝下一杯晶莹清爽碎冰碰壁叮咚响的橘子汽水,浑身都舒畅起来了。
我禁不住低头看着自己小麦色筋骨清晰的双手,若有所思。
我张开十根手指,又狠狠握紧,感觉已经把自己的命运握在了手中。
潮湿温热的风从河那边吹过来,仿佛带着低低的畅意的笑声,响在我的耳际和心中。
那个男人摔了个屁股墩儿,狼狈不堪的样子惹得周围路过的人都笑了。他站起来作势要往里冲,被我冷冷盯了一眼之后,退缩了。
徘徊了一阵之后,他最终还是离开了。
瞧吧,原本那么趾高气昂浑身充斥着“暴戾”两个字的人,在受到同样的暴力对待之后,也不过如此。
看到这样的情景之后,我突然就更加开悟了。
还不等我真的悟到些什么,思绪就被梅姐打断了:“多谢你小韩,要不是你,今天还不定怎么样呢……”
我定定神,开口道:“没什么梅姐,平时你也没少照顾我。”
原主刚来的时候收过一段时间的废品,梅姐确实会把好的纸箱留给他,他再拿到废品站去卖。
可以说,梅姐帮他度过了最艰难的一段时间。
所以我不禁问道:“今天赶走他也是暂时的,以后怎么办呢?得想想办法啊。”
梅姐脸上还带着巴掌印,眼里却有小小的火焰烧起来:“没关系,鼠有鼠道,我来这里开驿站七八年了,也不是完全不认识几个人的。放心吧,来,这是你的快递,拿好啊,刚买的衣服吧?这天气转凉了,是该添衣裳了……”
梅姐真是个坚强的大女人,很快就云淡风轻了。
听她这么说,我也就安心了。
她总归会有她自己的办法,城中村环境复杂,这一带却只有她这么一个快递驿站好好的开了下来,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那个男人还以为梅姐是他可以随意欺辱的前妻,那怕是打错主意了。
城中村的第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我躺在出租屋的床上,看着脏黄的天花板,脑子里想着有的没的,渐渐的眼皮就开始打架了。
楼下时不时传来人们喝酒划拳的声音,晚上也不算安静。
不过比这糟多了的环境我都呆过,这实在算不了什么,甚至有些像是催眠曲了。
我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八点半的时候,生物钟让我醒来了。
韩丰的日子其实过得挺不错的,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赚一天钱,吃饭抽烟花光光,完全不考虑明天会怎么样。
都市白领苦逼的六七点起床赶公交的时候,他这个蓝领还在呼呼大睡。八点多睡够了才起来,吃饱喝足再去做日结工。
其实细细想来,人活一天,需要的也就是这些。
吃饱,睡好,有片瓦遮身。
**越多,越是折磨自己。
我长长的伸了个懒腰,端着椅子坐在阳台上吃早饭。
早饭是下楼去买的包子和豆浆,香喷喷便宜饱肚,且味道也还行。
填饱了肚子,再来考虑赚钱的事情。
思来想去一时间也想不出个什么来,只能跟从前一样,出门去做日结工。
原身最常去的地方是附近正在开发的工地,他身体强健,速度快,一般五六个小时就把别人一天的工作量做完了,能赚到一百五到两百左右的工资。
然后左手捣腾回来,右手捣腾出去。抽烟要抽荷花的,吃饭喝酒都不委屈自己,争取每天兜里不剩一个子儿。
我骑着共享单车,十分钟之后来到了工地。
工头什么的人原身都混熟了,对出手豪爽长相出众干活麻利的原身印象也还可以。原本要抽的钱也不抽了,都会到手里。
跟从前一样,我循着原身的记忆,戴上安全帽和手套之后就是干。
这具身体的力气真的挺大的,而且关节和肌肉都灵活柔韧,先天条件非常好。几个小时搬重物的工作做下来,我竟然并不觉得有多累。
中午休息,有免费发放的盒饭吃。
盒饭油大,菜咸,但干了几个小时纯体力活的我吃得很香。
下午再干两个时候就完了,我兜里揣着两百块钱,骑着上午的那辆共享单车吭哧吭哧往回赶。
傍晚的金橙色阳光洒落下来,把灰蒙蒙的河水也照出一片耀眼的粼粼波光。
看看时间,才三点多钟。
我哼着歌飞快的踩着轮子,风一样的往前去。
回去后正打算小睡一觉起来再去吃晚饭呢,刚刚躺下,门就被敲响了。
我起身打开门,对上了一双清凌凌黑白分明的眼睛。
门外站着个瘦瘦的男人,或者该说是,少年?很年轻的样子,穿着洗得没了劲道的白色衬衣,黑色长裤,有点破旧的白色运动鞋。窄脸,双眼皮藏得很深的丹凤眼,皮肤很白,头发很黑。
——像一幅水墨画。
并没有什么艺术细胞的我骤然这么想到了。
看起来跟这个破败的城中村不是一个画风,尽管他穿的是廉价的衣服,背的是没牌子的拼夕夕风背包。
但就是莫名有种落难少爷的感觉。
下一个瞬间我就想起了对方是谁,他是跟原主一个村子里长大的,名叫苏捷。
原主小时候吃百家饭长大,被很多小孩看不起,苏捷则是村子里对他最好的同龄人。
苏捷的母亲早亡,父亲据说是给人做了上门女婿,把他丢给爷爷奶奶照顾。因为有个做了有钱人上门女婿的父亲,他常常有比较昂贵的城里零食享用,有好看的衣服,过得比一般人家的小孩好。
韩丰吃的第一块奶糖,穿的第一件厚棉袄,都是出于苏捷的赠予。
我看看苏捷的模样,对于他的父亲为什么能做有钱人上门女婿,大概知道了原因了。
这孩子生得真好,穿得那么廉价,人也显得瘦弱苍白,站在幽暗的楼梯间,却还是像在发着光一样。
“我的爷爷先病死在了医院,奶奶紧跟着也去了。他……他根本就没有回来看一眼,打电话也不接。丰哥,我只能来投奔你了。”
苏捷清水一样的眼眸里还带着几分仓惶,手指紧紧捏着背包带子,骨节泛白。
脸色也很苍白,眉尖微蹙,像是一块清透的泛着忧愁的玉。
看着他轻蹙眉头的样子,不远处仿佛响起悠远戏曲的声音:天上掉下个林妹妹,似一朵轻云……
林妹妹,哦不,林弟弟。
我定定神,再想起关于他那个常年不见踪迹的上门女婿爹。
人心总是易变,就算是你自己不想变,周围的人和环境也会推着你变。
从村庄小少爷到现在落魄的样子,我也懒得去问苏捷经历了什么,反正都是人性的黑暗面罢了。
奶糖的甜蜜滋味犹在唇齿之间,厚厚的新棉袄穿到缩水了还舍不得扔,该怎么做,还用想吗?
我伸出手接过他装了全副身家的背包,侧身让他进来:“还没吃饭吧?我们先安顿下来,等会儿下楼去吃饭。”
苏捷猛的抬起双眼看向我,泛着愁绪的黑眼睛那么灵动,当即就让我心跳乱了一拍。
艹,是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