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天价医疗费
作品:《铤而走险》 五日前,哈江市郊那处荒废孤儿院,早被野草吞了大半院墙。
最里头的一间活动室,窗户玻璃碎了大半,风裹着尘土往里灌,在地上扫出一道道灰痕。
赵六蹲在房间中央,指尖摩挲着墙角一块褪色的粉笔印。
那是小时候他跟兄弟们画的跳房子格子,现在只剩半截歪歪扭扭的线。
他身前摆着个锈迹斑斑的金属盆,里头堆着碎炭,刚用打火机点了好几次,才勉强燃起一簇微弱的火苗,呛得他连连咳嗽,眼里泛着红。
墙壁上的涂鸦比记忆里更斑驳了。
最显眼的是正中央那幅画:七个人,一个穿碎花褂子的妇人领着六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妇人的嘴角画得翘翘的,小孩手里还攥着歪歪扭扭的“糖葫芦”。
只是常年的尘土和雨水冲刷,妇人的衣角已经模糊,最右边那个小男孩的脸,几乎被灰盖住,只剩个圆圆的脑袋轮廓。赵六伸手碰了碰,指尖沾了层厚灰,他赶紧用袖口擦了擦,却越擦越花。
“大哥他们,咋还没来呢?”他喃喃自语,声音有点发颤。
从怀里掏出个皱巴巴的塑料袋,里头是刚从菜市场买的肉串,有些已经化了,油渗到袋子上,沾了他一手。
他把肉串往烤架上放,手却不稳,好几串掉到炭盆里,溅起的火星烫了他手背,他浑然不觉,只是盯着炭盆里跳动的火苗发呆。
养母王素琴躺在病床上的样子,又浮在了眼前。
就在这时,“吱呀”一声,快散架的木门被推开,风裹着野草味涌进来,吹得炭盆火星乱飞。
赵六猛地抬头,看见五个熟悉的身影,正踩着碎木片往里走。
走在最前头的是张三,络腮胡比去年见时又密了些,里头掺了几根白须,看着更显沧桑。
他穿件黑色夹克,袖口磨得发亮,手肘处还缝了块补丁,手里攥着个旧帆布包,肩背挺得笔直,哪怕走在这破败的屋里,也透着股压人的气势。
只是在看见赵六的瞬间,他眼里的冷硬软了下来,脚步也放慢了些。
跟在后面的李四,瘦得像根竹竿,尖下巴上留着点胡茬,穿件洗得发白的灰衬衫,袖口卷到小臂,露出手腕上一道浅疤。
那是当年帮赵六抢回被抢的零花钱时,被小混混划的。
他手里揣着个旧打火机,一边走一边转着玩,眼珠子滴溜溜转,扫过屋里的陈设,最后落在赵六身上,嘴角撇了撇:“小六子,你这烤串都快烤成炭了,想给咱兄弟办‘炭烤宴’啊?”
王五跟在李四后头,穿件沾满黑色机油的工装,裤脚卷到膝盖,露出沾着泥点的袜子。
他留着一头乱糟糟的长发,遮住了半张脸,只有一双眼睛透着憨直。
刚进门就被地上的啤酒瓶绊了一下,手里攥着的塑料袋“哗啦”一声,里头的花生米撒了一地,他赶紧蹲下去捡,嘴里还嘟囔:“咋还放这么多瓶子,绊着人咋整?”
最后进来的是虎子和强子。
虎子穿件洗得发白的保安服,领口扣子扣错了一颗,显得有些局促。
他一进门就四处打量,眼神扫过墙上的画、地上的跳房子格子,手指不自觉地抠着保安服的衣角,脸上满是怀念,又带着点茫然,像个找不到家的孩子。
强子则是个光溜溜的秃头,头皮上有道浅疤,穿件深色T恤,拉着个脸,嘴角撇得能挂油瓶,一看就没什么好心情,进门就靠在破窗户边,双手抱胸,盯着外头的野草发呆。
“大哥,二哥,三哥。”赵六猛地站起来,腿蹲麻了,差点栽倒。
他快步冲到张三面前,双手紧紧攥住张三的胳膊,指节都泛了白,声音抖得厉害,“您总算来了!妈她,妈查出尿毒症了,医生说要换肾,要好多钱,我实在没办法了
”
话没说完,眼泪就掉了下来,砸在张三的夹克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张三抬手拍了拍他的后背,力道很稳,一下一下,像小时候赵六受委屈时那样。
“哭啥?”他声音低沉,却透着股让人安心的劲儿,“哥回来了,还有你二哥他们,咱兄弟六个,还能让妈受委屈?”
赵六这才注意到,张三的指节上全是老茧,虎口处还有道没长好的疤。
不用问,又是干那些危险营生弄的。
他吸了吸鼻子,扭头看向身后的几人,深深鞠了一躬,腰弯得很低:“二哥,三哥,五弟,六弟,麻烦你们,回家了。”
“四、四哥,别这样!”虎子赶紧上前扶他,说话还是有点结巴,“咱、咱都是一家人,妈、妈也是我妈,咋能说麻烦呢?”
强子也从窗户边挪开脚步,脸上的垮劲少了点,指了指地上的烤架:“先、先烤串吧,肉都要凉透了。”
李四已经蹲到炭盆边,伸手拨了拨炭火,火苗瞬间旺了些,映得他脸发亮。
“你这炭不行,潮了。”他从兜里掏出张皱巴巴的报纸,撕成碎片丢进盆里,“早知道咱就从城里带点好炭来,这破地方,连块干木头都难找。”
赵六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烤的肉串早焦了,外层黑乎乎的,油滴到炭上,“滋啦”一声,冒起一股黑烟。
他赶紧把焦串拿下来,又从塑料袋里掏出新的,手还是有点抖。
李四看不过去,接过他手里的烤签,熟练地翻面,撒上孜然粉。
那是他从兜里摸出来的小半包,袋子都磨破了口。
啤酒瓶一个个打开,标签掉了大半,酒沫顺着瓶口往下淌,滴在地上的灰里,晕出一小片湿痕。
六个人围着炭盆坐,没人怎么动肉串,只是拿着啤酒瓶,一口接一口地喝。
“我这两年,就在废车厂拆零件,一个月挣那点钱,刚够自己吃饭。”王五先开了口,声音有点闷,手指抠着啤酒瓶底,“前阵子想给妈买点水果,去超市一看,苹果都要三块五一斤,最后还是没敢买。”
“我比你强点,好歹是个保安。”虎子挠了挠头,保安服的领子被他蹭得更歪了,“就是金店老板太抠,上个月还扣了我五十块钱,说我上班打瞌睡,可我那是夜班,实在熬不住了。”
强子靠在墙上,声音没什么起伏:“我开出租,一天跑十几个小时,油钱涨了,份子钱也涨,到手也没多少。”
“妈上次打电话问我,我还说挺好的,其实天天吃泡面。”
李四嗤笑一声,手里的烤签戳了戳炭盆:“我跟你们不一样,坑蒙拐骗,饿不死,但也发不了财。”
“前阵子骗了个外地老板,刚拿到两千块,就被人追着要了回去,还挨了顿揍。”他抬了抬手腕,那道浅疤更明显了,“现在想想,还是小时候好,妈天天给咱做排骨炖豆角,管够。”
赵六捏着啤酒瓶,指节发白。他是兄弟里学历最高的,本科毕业,却只找了个房产中介的工作,每个月刨了房租,剩的钱还不够给妈买两盒透析的药。
“我查过了,换肾加上后续治疗,至少要三十万,基本上能算是天价医疗费了。”他声音很低,却像块石头砸在每个人心里,“我那点存款,估计连付零头都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