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个噩耗向上面该汇报得汇报。


    下午局里开周会，按流程几个大队做本周总结，领导传达上级文件，之后就是一些其他杂杂碎碎的事项。


    陆晏洲在这种场合一向是没什么好说的，发完自己的言就抱着胳膊闭目养神，对于这尊大神，就算他躺着开会也根本没人敢有意见。


    基本上会议到了结束的时候，局长秘书突然有一件事情要汇报。


    “这样的，关于年底厅里要开表彰大会想要邀请陈宝珍同志过来参加的事情，我现在得到了一个消息。”


    秘书说到这里顿了一顿。


    一直闭着眼睛的陆晏洲这睁开了眼睛。


    局长也提起了些精神，他对这个陈宝珍也只是听闻其人，从来都没有目睹过她的风姿。


    群众里有这样的好同志，要是能够来京市，他作为局长首当其冲是要好好招待招待她！


    “嗷，她准备什么时候过来？”局长问道。


    秘书推了下眼镜，表情有些凝重：“他们村委会回电报过来说——”


    秘书沉痛长叹一声，像是在念悼词。


    “陈宝珍同志不幸罹患脑癌，人现在重度昏迷在医院救治，无法前往——”


    凳子划拉地板发出一声刺儿的巨响。


    所有人都朝声音发出来的那个地方看过去，陆晏洲撑着桌子，满脸不可置信。


    他旁边几个人站起来，想问问陆晏洲是怎么了，接着就听他声音颤抖地问：“电报呢！”


    秘书也没料到局里最不管事的陆队长居然反应这么大，他手里正拿着那封电报，于是起身准备把电报给出去，然而电报还没有给出去，陆晏洲就已经走上前一把抢了过去。


    他仔仔细细看着上面的电文，感觉到一阵晕眩。


    真的是脑……癌？


    明明一个多月之前在火车站他们分别的时候还是那么鲜活，怎么会突然生了这样的绝症？


    重度昏迷……


    是因为她在蓝楼里脑袋给打破提前引发了疾病吗？


    陆晏洲不能相信！


    会议因为陆晏洲突然地插入没有办法进行下去，局长跟政委两个人看他状态不对，匆匆摆手让大家自行散会，他们俩留下来想要安慰安慰陆晏洲。


    他们还头一回见陆晏洲脸色这么惨白。


    把他们局最厉害的大队长逼到这个份上，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但确实很可惜。


    “陈宝珍同志确实太可惜了。这样年轻，居然……唉。”政委语重心长拍了拍陆晏洲的肩：“晏洲，人生总是这么世事无常的，勇敢面对，坦然接受，只要活着的时候活得精彩，其实并不在乎生命的长短——”


    陆晏洲抬头：“政委的意思是你已经活够了？”


    政委：“……”


    局长本来也想来两句鸡汤，现在决定闭嘴。


    “我想申请休假。”


    局长害怕被撅：“好，好。这个假我们本来也是要给你的，批！直接批！只要年底的表彰会回来销假就行！”


    陆晏洲没有再说什么，他现在心乱如麻，呆呆拿着这个电报走出了会议室。


    自送陈宝珍上火车之后，他一直都有种淡淡的难过。


    但他希望的是，看到陈宝珍独自幸福而难过，看到陈宝珍跟别人在一起而难过，看到陈宝珍健健康康平平安安走到岁月尽头而难过，而不是陈宝珍就这样在最灿烂的年岁里跟所有人告别而难过。


    他还是无法相信。


    不相信，所以就要用双眼去亲自证实。


    陆晏洲立刻找人买了第二天去往锦城的火车票，票订得太急，只有硬座。


    硬座也行，时间不等人，只要快点去，怎么都行。


    但是还没有出发的当天晚上陆晏洲就发起了高烧。


    他躺在床上，浑身酸痛，身上像是被火烧一样，嗓子呼出的气把口腔都烫了。


    他在床上不安地翻动，难受、头痛，一整夜没有睡一个完整的觉，只要闭上眼睛就出现陈宝珍没有生机躺在病床上的模样。


    直到早晨天明那股灼热才渐渐退了下去。


    烧退了，浑身却没有一点力气。


    陆晏洲像是一条脱水的鱼从床上坐起来，喘息了一会儿才下床开始收拾自己。


    半个小时之后他提着一只皮箱下了楼，下楼时差点因为脚没踩稳从楼梯上滑下去。


    幸好家里所有人都还睡着，连余婶都没起床，不然陆队长的脸都给丢光了。


    他推开家门走进晨风之中，这是跟陈宝珍离开的那天同样的早晨，但是心境却完全颠倒。


    陆晏洲踏上了去锦城的火车。


    *


    陈宝珍拿了培训学校的资料回家之后，每天都给自己制定学习计划，今天学什么明天学什么，如果有不懂的题目她就抄下来，等之后有机会去锦城找她在培训学校的同学们问一问。


    尤其是英语，她才刚刚入门就回来了，现在还是半懵状态，自学起来……嗯，太难了。


    不过还好，她在学校上的那十几天课跟同学们结下了友谊，他们都说好了以后陈宝珍要是需要什么学习资料，不用找学校或者老师买，他们借陈宝珍看。


    呜呜呜，其实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除了学习的时间，其他时候当然是用来种地还有编东西啦，现在家里的田种了大蒜，等之后收成了，可以腌一些醋蒜糖蒜跟她现在编的篮子一起去集市上卖点钱。


    农民虽然赚得少，但是看到沉甸甸的粮食，心里那个满足劲儿是最快乐的！


    陈宝珍这天大早去地里头浇粪，嘴里还念着新学的英语单词：“西欧诶木一，看母。西欧诶木一，看母。（e）”


    来来回回好几趟还没有把地浇完，陈宝珍就看村里的通讯员匆匆忙忙地到地里头找她。


    小青年看到陈宝珍还真在田里大大松口气，但又立刻紧张起来：“宝珍！现在别忙了！也别回去，赶紧去支书家里头躲一躲！”


    陈宝珍一头雾水：“啊？怎么了？”


    通讯员急得跺脚：“现在村口来了个首都公安局的，要来找你！”


    “诶？是谁啊？”梁姐？小董公安？


    陈宝珍立刻从地里上来，她有些开心，之前邀请他们过来村里玩，没想到这就过来了。


    “别管是谁了！特别凶！我们拦着他，说你病了不在村里，他就非得要你在医院的地址，都快瞒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