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还回去吗

作品:《京洲与我

    到了饭点,三人转道北京一条小胡同,车子刚停在巷口便没法再进。


    岑桉牵着蓓蓓先下了车,三人并肩走进巷里一家不起眼的小菜馆。


    落座后点了四五个菜,岑桉没想到,秦蓓蓓人小小的,饭量却不小。


    她吃饭的时候也不闹腾,坐姿端正,筷子拿得稳稳的,小口小口嚼得认真,一看就是被教得极好的孩子。


    岑桉看着两人吃饭的姿态,别说,还真有点像父女俩。


    不过和蓓蓓比起来,陆淮洲的饭量就秀气多了,每道菜只浅尝两口,便放下筷子,指尖轻轻搭在桌上,目光落在外甥女身上,倒像是在耐心等她吃完。


    吃完饭后,蓓蓓劲头十足,拉着岑桉在胡同里慢悠悠晃了起来。


    路过一家缀满亮片的饰品店时,她脚步顿住,不由分说拽着岑桉走了进去。


    一圈逛下来,蓓蓓看上了一对小猫耳朵发饰,和岑桉两人一块试戴了一下。


    她仰头望着岑桉,眼里满是期待:“姐姐,我们一人一对好不好?”


    岑桉一边伸手将头上其中一只猫耳朵取了下来,一边温声劝道:“姐姐就不用啦,你戴才好看。”


    “不行!你必须跟我一起戴!”蓓蓓晃着她的胳膊撒娇。


    岑桉正要再劝,就听见一旁的陆淮洲开口问老板:“那俩猫耳朵,多少钱?”


    “二十块。”


    陆淮洲没多话,从黑色钱夹里抽出一张百元钞递过去:“一块付了。”


    “好嘞!”老板麻利找零。


    见陆淮洲走过来,蓓蓓对着他晃了晃脑袋,猫耳朵随着动作轻轻摆动:“舅舅,我戴这个好看吗?”


    陆淮洲目光先扫过蓓蓓,又落在岑桉的脑袋上,伸手将她摘下来的那只毛茸茸的耳朵随手夹了回了她的头顶上。


    岑桉下意识抬眼,伸手摸了摸脑门,就听见他淡淡一句:“还凑合。”


    “总算说了句人话!”蓓蓓撇撇嘴,小声吐槽,语气里满是“算你有眼光”的得意。


    三人走出店铺,陆淮洲走在最前面,和她们拉开了些许距离。


    蓓蓓忽然凑近岑桉,压低声音问:“姐姐,你喜欢我舅舅吗?”


    这问题让岑桉心跳都漏了一拍。


    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等她缓过神回答,蓓蓓又急忙补充,语气满是“过来人”的担忧:“你可千万不要喜欢他!他这人嘴特别欠,就爱逗别人玩。就他这臭德行,我都怕他以后找不到女朋友!”


    岑桉闻言松了口气,弯了弯唇角,心里暗自腹诽:妹妹,你这担心是真多余了。你不知道你舅舅在公司是什么样的存在吗?全公司女人都想睡的男人。他要是想找女朋友,分分钟的事好吗?


    三人又闲闲的逛游了一圈,岑桉的目光落在一个老爷爷的小摊贩上。


    是街头捏泥人。


    可人群来来往往,老爷爷的生意并不好。


    陆淮洲低头看着蓓蓓:“行了,逛的差不多了,该回去了,我一会还有事。”


    蓓蓓点点头,小脸上也露出几分倦意。


    “能不能,等我一下?”岑桉指了指不远处的小摊贩,语气带着几分试探:“我想捏个泥人。”


    怕蓓蓓等不住,她又补了一句:“或者你们先走,我一会自己回去?”


    这话在旁人听来再正常不过,可落在陆淮洲耳里,他对上她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又扫了眼她脑门上晃悠的猫耳朵,莫名觉得这话惨兮兮的。


    像极了他要把养熟的小猫扔在路边似的。


    “舅舅,我也想捏。”蓓蓓立刻附和,好奇地目光落在了那个小摊贩上。


    陆淮洲扬了扬下巴:“那去看看。”


    岑桉眉间顿时染上笑意,快步蹲在小摊前,看着一个个活灵活现的小泥人,拉着蓓蓓的手对老爷爷说:“爷爷,您帮我们也捏两个吧。”


    话音刚落,头顶就传来一道幽幽的声音:“就顾着你俩,那我呢?”


    岑桉仰头看他,眼里满是惊讶:“你也要吗?”


    陆淮洲也蹲下身,随手拿起一个泥人摆弄着,懒懒说了句:“来都来了。”


    “那爷爷,你帮我们仨捏一个吧。”


    “好嘞。”


    三人坐在街边的小马扎上,惹得路过的路人频频回眸——俊男美女配萌娃,再加上头顶晃悠的猫耳朵,像极了幸福的一家三口。


    老爷爷手艺娴熟,半个小时就捏好了三个泥人。


    蓓蓓捧着和自己有八分像的泥人,惊叹出声:“哇,爷爷您太厉害了,这也太像了吧!”


    陆淮洲看着手上的泥人,一脸嫌弃:“哪里好看了,一点也不像。”


    说着,把他的那个泥人往蓓蓓手里一塞。


    小丫头捧着两个泥人对比了半天,不解地嘟囔:“这不是挺像的吗?舅舅你是不是眼神不好?”


    岑桉忍着笑,帮腔道:“你舅舅眼睛有问题,别管他。”


    陆淮洲将车开到了新开路胡同,最终停靠在71号那座深灰色大门前,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似乎是让谁出来接蓓蓓。


    等待的间隙,岑桉不自觉地偏过头,透过车窗望向那座大院。


    院墙砌得极高,青灰色的砖面在月色的照映下显得有些冷硬。


    她抬眸,只能看见墙顶探出的几片树的枝叶,不是梧桐,也不像西府海棠。


    那会是什么树呢?


    里面的亭台楼宇,全被这道墙严严实实地挡着。门内若有人想出来,只需轻轻推开那扇厚重的门。外面的人却连窥探都难,更别说迈进去一步。


    岑桉暗自收回目光,直到一位穿着体面的中年男人快步出来,笑着接过蓓蓓,客气地跟陆淮洲点头致意,那扇门打开的门才又缓缓合上。


    陆淮洲重新发动车子,往西长安街的方向开去,沿途的梧桐叶在车窗旁掠过,不多时,首都医科大学的红砖墙与教学楼轮廓便渐渐清晰起来,车子最终稳稳停在街边的树荫下。


    岑桉指尖搭在安全带卡扣上,心里莫名涌上一丝不舍,她侧过脸看向身旁的人,声音放得轻软:“那,我走了。”


    陆淮洲没应声,只转头望着她。目光先落在她散在胸前的长发上,今天她没扎马尾,乌黑的发丝垂在肩头,发间那对小巧的猫耳朵发卡还别着。


    只要她轻轻动一下,那对耳朵便会跟着晃动一下。


    他视线缓缓往下,落在她未施粉黛的脸上。没有口红的修饰,唇瓣却透着自然的红润,像初夏刚熟的樱桃,透着点诱人的软。


    下一瞬,陆淮洲倾身过去,吻落在她的唇上。


    车窗没完全升上去,夜晚的风悄悄钻进来,卷着街边树枝的簌簌作响。


    直到那抹温热的触感从唇上移开,岑桉才像刚从怔忡中回过神。


    “还回去吗?”陆淮洲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丝丝的轻哑。


    岑桉身子猛地一僵,脑子里还像裹着团雾,懵懵地抬眼望他:“什么……?”


    陆淮洲看着她眼底未散的茫然,突然就没了那股兴致:“进去吧,晚了该回不去了。”


    她点点头,推开车门下车,站在路边,又忍不住回头看向他:“那,你路上注意安全。”


    “嗯。”他轻轻应了声。


    岑桉抬手关上车门,“啪”一声闷响,隔绝了与他的视线交汇。


    她静静站在路灯旁,暖黄的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地面上。


    那辆黑色轿车缓缓起步,车轮碾过路面的声音越来越远,车身渐渐缩成一个小小的黑点,最终拐过街角,彻底消失在夜色里。


    晚风吹过来,带着夏末的凉意,拂过她裸露在外的肌肤,激起一层细密的疙瘩。


    方才心里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和不舍,也跟着这阵风散了大半。


    岑桉回过神,好似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是梦吧。


    她在心底这么问自己。


    如果是梦的话,她甘愿沉溺在这场梦里,永远不醒来。


    -


    九月将近,开学的日子越来越近,三个舍友也陆续回到了宿舍。


    海外项目仍然没结束,岑桉的翻译工作也从坐班改成把非机密文件带回学校翻译,在规定时间上交给林秘书就行了。偶尔一些涉及机密的,她会挪出时间去公司加班。


    离开公司那天,方亦安特地过来送岑桉,手里还拎着个精致的纸盒:“你之前不是念叨着想吃南京的糕点?前两天有朋友从南京来北京,我托他捎了点。”


    岑桉接过纸盒,眼睛瞬间亮了:“哇,太谢谢你了!”


    她最偏爱南京本地的糕点,总觉得北京这边的味道差了点地道的劲儿,大抵是南北方口味的差异吧。


    “跟我客气什么。”方亦安笑着打趣,话里带着点认真,“就算离开公司,咱们还是朋友吧?”


    “当然了!”岑桉立刻点头,“你帮我介绍李沐言家教的工作,我还没好好谢你呢。”


    李母不仅好说话,出手也大方,给她的时薪比普通家教高不少。见李沐言成绩有进步,还额外包了红包当奖金,甚至长期聘请她做英语老师,算是给她的大学生活添了份安稳收入。


    “行,那你可得记着这份谢。”方亦安顺势调侃,“改天得请我吃顿饭才行。”


    岑桉立刻比了个OK的手势,笑得灿烂:“没问题!”


    开学后,岑桉正式迈入大四,身份也从见习生转为实习生,学习的战场从校园换到了医科大附属医院。


    她的实习第一站,被分到了儿科。


    儿科的带教老师姓杨,温和又有耐心,有空就会给她梳理知识点,科室整体氛围也还算融洽。


    起初岑桉还觉得新鲜,可没几天就撑不住了。


    她的耳边整日充斥着孩子的咳嗽声、哭闹声、尖叫声,嘈杂得让人心烦意乱。


    到后来,她只要一听见小孩哭,太阳穴就突突直跳,头也跟着发疼。


    寝室里的几个人更是各有各有的惨。


    一进门,岑桉就听见余诗诗的抱怨声:“我真的要疯了!普外科简直是人间地狱!科室氛围差到爆,连聊天都带着阴阳怪气,带教老师更是把我们当免费劳动力,什么杂活都往我身上丢,我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淡定淡定,你这还不算最糟的。”对床的舍友气定神闲的安抚她,“我遇到的事才叫离谱。呼吸科的带教老师,一开始我还觉得她长得特漂亮,跟张曼玉似的,结果接触下来才发现,纯纯脑子有病!


    她也是个北方姑娘,性子直爽,越说越得劲:“白天,她让我写病历,我怕出错,就实话说没写过、不太会,你猜她怎么着?她用那种特意味深长的眼神盯着我,问我‘你见习是全程溜号了吧?这都不会’!”


    “哎哟,真心疼你们俩。”寝室长是几人里最幸运的,被分到了耳鼻喉科,日常工作清闲,此刻正优哉游哉地敷着面膜,“我这边倒是轻松得很,没什么活儿。”


    余诗诗见岑桉拖着疲惫的身子进门,立刻凑过去问:“桉桉,你在儿科怎么样?没被小孩折磨疯吧?”


    岑桉累得连吐槽的力气都没有,耳边还嗡嗡响着孩子的哭声,她瘫坐在椅子上,看向寝室长,有气无力地说:“我现在可能得去你们科室挂个号了。”


    “啊?怎么了?你耳朵不舒服?”余诗诗问。


    “我怀疑我耳鸣了,”岑桉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哭笑不得,“满脑子都是小孩的哭声,挥都挥不去。”


    这话一出,寝室里顿时爆发出一阵大笑,原本压抑的氛围瞬间被冲淡。


    岑桉回归了属于自己平淡却忙碌的生活,渐渐地将那个夜晚,那个吻,以及那个男人遗忘在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