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井佘生起气来原来是这样，嘴角微微向下，嗓子故意扯起来变的平平的，那么好听的嗓音被扯成了公鸭嗓。


    那双眼睛像蛇犯困时一样眯着。可爱死了。


    谢蠓欣赏了会儿，为她夹了片炒笋“这就说，这就说”。


    “你该知道你们这座山只是东南地区众多山群不起眼的一座吧”


    王井佘心想，我该是不知道的，但依旧不动声色让他接着说。


    “蛇山不高不低，占地也不算太辽阔，相比于与你们山相接的南边一点谷华山、白贾山将将只到这两座山的七成”。


    “但有条河发源地在这两座山上，两山天山雪顶，融化下来经过山川汇流，形成大河，刚好从这两座山流淌下来的两股在蛇山山谷处汇合，留到你们这里，山谷沟唯一的一片平坦的地方，也就是你们村庄所在，流势逐渐扩大，再沿着这条山谷而下，进入赣中平原，形成有名的川赣河”


    谢蠓停下来，转头看着她，只见她小脸蛋上满是茫然，听的入迷的很。


    “好姑娘，你是蛇山人，该不会不知道吧”他脸靠近她，想伸手掐一掐。


    王井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她住在这里十五年了，知道哪些药材长在哪里，知道不同的蛇分布在那片山区，知道河流里那些虫虾有毒，哪些可入药，山外面的一无所知。


    谢蠓顿时起了逗她的心思“那你猜猜，这里为什么要建水库”


    王井佘摇摇头，又点点头“因为这里河流穿过，地势平坦，建水库地点大又不用炸山”。


    “真是聪明的姑娘，但你只说对一部分，这山下面就是梯田，再接着就是广阔的平原，种水道，这条河起到了灌溉的作用，一部分地区还有通航运载的作用，可以说，这条河养育了千千万万的百姓”


    “但有利也有弊，这条河不同的季节水量不一样，夏天时节，雪山融化，雨量充足，各大小河流汇聚于这条河，下雨稍微长点就形成洪涝，给下游百姓农田造成不可挽回的灾害。冬季水量骤减，又有河流干旱，下游渔民难有收成，民生艰难。”


    谢蠓发现王井佘真的很爱听这些，安安静静的盯着你，一动不动，像搬个板凳听故事的小孩。


    也难怪，估计她一生没有出去过大山，山中村民顶多下山换个东西见识不多，这些对她来说更像是从没接触过的话本。


    “所以建水库是为了储水？”王井佘终于开口。


    “可以说储水，但更大的作用是调节水量夏天多将水储在水库里，防止下流洪涝灾害，冬天可以适当放水，以备下游通航和保护渔业”。


    王井佘在谢蠓的描述中勾勒出山下的景色，那里一平无涯，不像山里都是百年大树，那里种水稻，农民不采草药，靠田而生。


    王井佘爱蛇山，蛇山一草一木都是她熟悉的，更爱山谷沟，山中人不多，自己和山谷沟已经成了朋友，伤心事和她说，开心的事也和她说。


    但她也是别人的河，别人赖以生存的河流，这条山谷沟要庇护更多的人，她不能再庇护蛇山居民了。


    她也想看看外面是什么样的，水稻长什么样子，运载货物的大船又长什么样子，那都是她难以想象的。


    谢蠓说完单手拖着下颌看她静静的发着呆，也不说话，她慢慢吸收着新鲜，我静静的看着她，谢蠓心想天地是静悄悄的，却也是流淌的，整个人软的不像话，心更是满满的。


    王井佘回过神来，扭头看见谢蠓盯着她看，头一次觉得稍稍不自在。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明白了为什么要建水库，但我脑子有点乱，我想先回屋了，大人你也早点休息吧”王井佘说着就要起身。


    “小蛇，别叫我大人”，谢蠓抓住她手腕。


    王井佘悄悄挣扎出来“谢蠓你早点休息”


    谢蠓看着她跑进屋，勾嘴笑了笑，今天真是个好天气啊，月光撒满屋院，照进人心里。


    天才朦朦亮，桌子上就摆了小糍粑，长生见王井佘出来，上前道“王姑娘，昨晚公子叫我早晨准备了些吃食给你，交代让您趁热吃，你不吃就浪费了”。


    王井佘处没看清人影吓了一跳，天还没亮，那人哪里来的这好看的吃食。


    王井佘刚想说不用，抬起头来长生人就不见了。


    王井佘看着这吃食不知所措……


    王井佘想把他揪起来塞他嘴里


    王井佘背着背篓上山了。


    没过一会儿，谢蠓起来走到院里，院子主人家看来都上山了，炉罩上冒着烟，家里没人看着这炉罩嘛？


    谢蠓上前掀开，看见了温热着的糍粑……


    谢蠓气笑了


    谢蠓抓起来就往嘴里塞


    谢蠓嘴被烫出一个泡


    谢蠓昨天让村长带着知县官兵将村民情况记录下来，各户家中人员以及身体情况，谋生方式通通记录在册。


    打算规整一下哪户人家搬迁更困难，哪些较为容易。


    整个村庄共29户人家，从山谷沟平坦一直分布到山脊处，门朝西的地势大些18户，门朝东的11户。


    5户以打猎为生的住的偏远些，离山林更近，打猎为生的人家，大都年轻力壮，变迁不算困难


    10户只单单女人上山采药材，男人下山换东西为生。


    还有4户采草药之外，炼制蛇清，就多了一份收入来源。


    还有1户小店，下山采购，加价卖给村民，村民谁家碰个来不及下山买，就在这里购买，这户生活的也有滋有味地。


    剩下的就不太固定了，有的用竹子编成围帽，扇子，凉席等拿去卖。


    有的只剩孤零零的老人安置点东西艰难活着，受村长亲戚接济。


    山脚下村庄其实地点不算大，要想举村搬迁到一个地方，哪个村庄也容纳不了。


    定是不能放在一个地方，但安置远了，有些人的一身本事全来自大山，不在山脚下靠着山，心不踏实，也无法存活。


    山脚只能规整出七八户。


    余下村户该去哪呢，愿不愿意离家远点，离蛇山远点？


    谢蠓想，还是得问问村民的想法。


    不知王井蛇愿意去哪？


    突然外面传来叫嚷声，长生忙进来，公子，外面来了些老人家，在门口闹起来了。


    谢蠓一出去，就听到哭喊声


    “我们一辈子都在山上，一把年纪了让我下山，受人白眼，大人啊，你让我怎么活啊”


    “大人我腿脚不便，半只脚埋进地里的人，我死也要死在这山上”


    一旁有年轻儿媳拉着让回去，那老妇人推搡着，竟当场打起儿媳来。


    场面一片混乱。


    谢蠓冷静瞧着，昨天让村长喊来的的各户当家男人，没有来此处的叫嚷的，大多是老头子，老妇人还有一些孩童不知什么情况跟着哭喊着。


    不知昨天喊来的当家男人有何意见，可能也是不满又不敢直言，放纵老人家妇人儿童前来宣泄。


    谢蠓骄傲惯了，舅父当初拿这个任务考验他时，他满心不在意，想着这有何难，让他们下山，给他们安顿去处，那是为他们好，他们该是感恩才对。


    来了两日，谢蠓察觉这里有想王井佘一样，生机勃勃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日出而起，日落而息。


    他是那个打破他们安宁日子的外来者。


    村户并不多，官兵也带的少，拦些老人不成问题。


    不一会儿村长冲冲忙忙赶到，连忙跪地，让谢蠓不要怪罪，这里人粗陋无知，望他不要动怒。


    又一一规劝着年轻人带着老人先回去，相信知县会给大家一个交待。


    场面被村长控制住了，谢蠓的内心仍未平息。


    村长送走村民，返回帐内。谢蠓免了他的礼。


    村长看这年轻官员年纪不大，能让堂堂知县鞍前马后，想来是京城派下来的。只是这年纪轻轻，还是不能体会老人家的心情。


    村长想到此处，又向谢蠓请罪。


    谢蠓看着村长，明明年纪也才过不惑之年，却满头白发，是个为民考虑的好村长，村民当真信的过。


    两个人内心互相打量着。


    “村长不用担心，我知道他们的心情，他们没有错，是我考虑不周了”


    “搬迁不是易事，没彻底说服村民们，莽撞搬迁只会适得其反，但村长也清楚，搬迁是一定搬的，搬迁会给千万百姓带来更大的好处”


    “村长，接下来可能需要您的配合”


    村长听着这话，心彻底落下来“草民定当全力配合”。


    #


    晚上王井佘回到家，去祖母屋里和祖母说说话，祖母什么都不知道，儿媳妇在一旁喂着饭。


    “家里来的什么人啊囡囡”


    “看着影子人高马大的，怕不是进贼人了”


    “哪里是贼人，祖母放心，祖母安心养病，等病好了，孙女带你去山沟里抹虾去”


    王井佘安抚好祖母，踱步到院内，石桌坐着一个人。


    王井佘不想打扰，想侧过去旁屋。


    “小蛇，陪我说说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