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作品:《我不装了行了吧

    江嘉言遇到的不要脸的人很多,裴聿行现在也能位列其中。他反驳道:“我装什么了?”


    裴聿行听江嘉言语气里挟带的不耐,清楚今晚闹得有点过火,回道:“好好好,没装。”


    江嘉言被这种敷衍式回答顶得一梗,但实在不愿意和裴聿行多拉扯,裹进被子里不吭声了。


    “诶。”裴聿行说,“生气了?”


    回应他的只有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裴聿行自知今晚江嘉言是不可能再搭理他,借着昏暗光线望向角落的小鼓包,突然联想到一戳会变得鼓鼓的河豚,忍俊不禁。


    逗起来怪可爱的。裴聿行心想。


    次日早上六点,江嘉言顶着沉重的脑袋起床,轻手轻脚地离开卧室,下床时由于没开灯还撞上了床角,疼得一颤。


    他坐在沙发上缓了口气,撩起裤腿看了眼,一片青紫。


    正在厨房忙活的朱黎听见声响出来,江嘉言放下了裤腿,她上下打量了他一遍,面露担忧,欲言又止:“起这么早?不多睡会吗?”


    江嘉言和朱黎对视几秒,成功记起朱黎昨晚开门的事。电光火石间,江嘉言已经明白他妈想歪到哪里去了,冷淡的脸庞难得出现一丝裂痕。


    “我……”江嘉言闭了闭眼,“我生物钟就是这么早,睡不着了。”


    “早起是健康,但晚上还是要睡够时间。”朱黎隐晦道,她没那方面的知识储备,说教起来有些磕绊,“平时确实要多吃点,你太瘦了,别人这……抱起来都干瘪瘪的,也不经折腾啊。”


    “妈。”江嘉言打断朱黎,转身去接了一杯凉水,敷衍应道,“我知道。”


    朱黎盛了一盘包子:“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没了身体能干什么?别发了顶刊就掉以轻心了,想留校任教要干的事还多着,你多吃点,辛苦辛苦这两年就好了。”


    “嗯,知道。”


    这个话题再度被提起,江嘉言喝了大半杯凉水,胃微弱地发出抗议。


    朱黎:“我问了好多人,燕大留校任教不容易,你真的要认真点,听见没?”


    江嘉言:“嗯。”


    “别光嗯嗯的,争取这学期再出点成果。”朱黎道,“妈也是为了你好。”


    “我,”江嘉言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只短促地呼出一口气。算了。


    江嘉言去卫生间洗漱后,挑了两个蒸好的包子,叼着一袋牛奶走到门口,“妈,今天学校事比较多,先走了。”


    听到是学校的事,朱黎犹豫道:“聿行不是说送你吗?你一个人走能行吗?”


    “我和他说了的。”江嘉言勉强弯着唇笑了笑,“您放心吧。”


    江嘉言回的当然不是学校,而是学校附近的小房子。他浑身解放地躺进沙发里,毛茸茸的金渐层,叫滚滚,一跃跳进他的怀里,乖顺地蹭蹭臂弯,冰凉的、炸起的刺被抚平。


    他揉着滚滚的脑袋,洗了一个简单的澡,准备窝进自己乱七八糟的床里重新睡个回笼觉,手机“叮”地响了声。


    哦,他忘记开静音了。


    手机屏幕在眼前跳出一条消息。


    【裴:跑得很快啊。】


    江嘉言忍住想把手机丢出去的冲动,摁灭手机屏幕,没回这条消息,用枕头捂住脸。朝霞从深蓝的窗帘缝漏进来一点光,零散地落在露出的鼻尖、脸颊。


    .


    曲子恩家。


    裴聿行拎着两笼包子去曲子恩家为昨晚的三缺一“赔罪”。他去的时间过于健康,不符合当代年轻人的作息时间,敲了十五分钟大门,微信电话轮番轰炸才把三人弄醒。


    颜秋云一副恨得牙痒痒的表情瞪着裴聿行进来,眼睛都没睁开就骂道:“你让我们三缺一就算了,大清早还不让人睡觉,你有毛病?我欠你的?”


    裴聿行丝毫没有心理负担地躺进沙发里,把包子放在茶几上:“我让我妈多做了两笼,说带给你们,别不知好歹。”


    颜秋云作为圈里唯一一个知情裴聿行婚姻实情的人,瘪瘪嘴:“还我妈呢。”


    裴聿行扬着尾音:“对啊。”


    曲子恩从房间里出来,裹了一件睡袍,睡眼惺忪:“我们凌晨四点才睡大哥,现在八点,你自己数数我们睡了多久。”


    “早睡早起身体好。”裴聿行说,“金斓还睡着?”


    曲子恩:“肯定叫不起来,让他睡吧。”


    由于昨天裴聿行缺席,三人打了会三人麻将觉得没意思,畅聊了一晚娱乐圈的八卦,把所有人全蛐蛐了一遍,硬靠聊聊到凌晨。


    “你居然这么早就来了。”曲子恩问,“不和你家那位多温存一会儿?”


    颜秋云默默偏过头,装没听见。


    裴聿行以前都是一句带过,今天一反常态地玩笑道:“家里有长辈在,哪能多温存?”


    颜秋云把头扭过来:“?”


    曲子恩:“倒也是。”


    裴聿行不是闲得慌非要大清早来找他们聊天,一是顺路,二是他正好有剧本找他俩,当面说来得方便。


    颜秋云翻了两页剧本:“文艺片啊,这可不好拍。”


    “光看名字就觉得难哈哈哈。”曲子恩早些年是大热的一线演员,最近开始往幕后转,接的剧本很少,“冲着拿奖去的吧。”


    颜秋云:“这种片子拿奖也是在赌啊。”


    裴聿行咬了一口包子,笑道:“那赌吗?”


    三人聊剧本聊了一上午,中午等金斓起床在外面一起吃了个饭。饭后,颜秋云又提起打麻将的事情,裴聿行正要答应,梁青给他打了电话。


    不知道说了什么,一转头裴聿行再次拒绝了她。


    颜秋云一脸哀怨:“你咋怎么难约?我下次不约你了。”


    “下次一定不放你鸽子。”裴聿行说,“你俩的资料我发给宋导看看。”


    梁青来餐厅接的裴聿行,彼此见过好多次,熟稔地打过招呼。裴聿行坐进副驾驶,注意到后视镜悬着一颗小水晶苹果。


    裴聿行伸手碰了碰:“拍卖来的新玩意?”


    “哪有这么奢侈?”梁青说,“路上看到个小孩在卖,随便买的。”


    梁青打电话来说蓝雾的陈经理告诉他,江嘉言要辞了在蓝雾的驻场,他一时拿不定主意就和江嘉言打了会太极,把人留在那里,自己出来偷摸报信。


    “他也太较真了吧。”梁青说,“不过是被撞见一回,至于吗?”


    裴聿行推测了一下江嘉言的个性。


    那还真至于。


    毕竟为了让裴聿行别说出这件事,什么条件都敢让他提。


    裴聿行虽然觉得江嘉言这人有点意思,爱逗上一逗,但不想把人从这个酒吧吓跑了。这样显得他特别不做人,所以他跟梁青过去看看情况。


    .


    下午的蓝雾几乎没人,一片安静祥和。


    老陈亲自给江嘉言调了一杯酒,颇有一副要和人谈心的架势,坐在江嘉言对面,一定要拖到梁总来的时候。


    天晴无云,紧邻玻璃窗落座,江嘉言还是第一次在酒吧感受这么明亮的光。


    “我没别的原因。”江嘉言说,“是我学业上太忙。”


    “忙也好说,咱们合同里的一月上场的次数可以改的呀。”


    “……”


    江嘉言提一个问题,老陈说能改一个。他体面地解释了许久,稍微有些无奈地沉闷下去,老陈留他在座位再想想。


    玻璃窗倒出他拿吸管搅着酒水的身影,透过玻璃窗他忽地晃眼一愣。


    一个人站在马路对面,手里捏着水瓶。


    和他对上视线,那人举起手朝他挥了挥,口型说了个“嗨”。


    江嘉言吐出一个语气词:“草”。


    手机跟着响了两声,几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弹出来。


    【想和我见面叙叙旧吗?】


    自从对方回国之后,两人在手机上纠缠了有些时日,江嘉言拉黑的号码不下五个,但始终没有见过面。


    时隔两年,江嘉言看到这人的第一反应还是烦躁,眉眼微微拧在一起,牙齿撕咬着嘴唇的死皮。


    他回了短信。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对方笑了笑,回得很快。


    【因为我最了解你。】


    对方还想继续发一条,紧接着,他发现自己的号码又被拉黑了。


    裴聿行刚下车就看见江嘉言一副苦大仇深的鲜明表情,不禁反省起自己的所作所为是不是有点过于为难人,竟然让一个小冰块这般不爽。


    不过很不一样,因为他的行为而变化,裴聿行忽然莫名愉悦起来。


    裴聿行和梁青推门进去的时候,酒吧里放了一首轻缓的BGM,风扫过门上的风铃,发出一连串轻盈的响声,将江嘉言拉回神。


    那苦大仇深的表情没了。


    又装上了。


    梁青对老陈道:“两杯普通的,随便调。”


    两人理所当然地坐在江嘉言对面,江嘉言早猜到老陈拖拖拉拉,估计是去找梁青了。果不其然,江嘉言点了点头算打过招呼,再朝外看去的时候,那人已经消失不见。


    裴聿行敏锐地顺着江嘉言的目光,飞速地往外瞟了一眼。


    对面有一家便利店,提供的座位是面向玻璃的。


    角落里坐了一个男人,低头吃饭。


    似乎没有什么。裴聿行以为是江嘉言不想看到他,主动提起:“你要辞了这里的驻场?”


    “嗯。”


    “为什么?”裴聿行接过老陈迅速调好的酒,“是因为我吗?”


    是但不完全是,江嘉言觉得原本一件特别简单的事由于两人的到来,变得愈发复杂,更别提方才一闪而过的身影,和躺在黑名单里的陌生号码。


    人倒霉起来是接二连三的。


    既然说到这里,江嘉言索性承认了:“嗯。”


    这一承认,梁青来了劲:“不至于吧,我俩也就是知道而已,又没到处乱说,你想做什么做你的,何必辞了呢?”


    江嘉言搬出另一个缘由:“太忙了。”


    “这样,改成一月两场可以吧?”


    “不……”


    “我就问你,”梁青打断,“你要去别的酒吧驻场吗?”


    江嘉言虽有这个想法,但明显与第二个缘由相悖,他垂下眼:“不会。”


    “撒谎。”裴聿行说。


    裴聿行自18岁以后出道,一路摸爬滚打,扎扎实实地跻身电影圈一线演员,去年刚拿了最佳男配奖,是许多导演点名喜欢的演员,说他是为了角色会脚踏实地地学一些技能。


    为此裴聿行不仅对角色敏锐度高,心理学、经济学、法学没少研究,江嘉言的完美人设裴聿行从一开始压根就不信,想过有反差但没想过反差那么大,懒得细究太多。


    但真让裴聿行细究上,能够看明白个七七八八。


    这句话大概看出来七成,其他三成全靠诈。


    “没有。”江嘉言压下细微的小动作,淡淡道,“最近在学校特别忙。”


    裴聿行:“最近?所以未来还是可能去其他酒吧?”


    梁青立马接上:“反正你都要去,在我这,任何人或者事,我能给你们兜着。但出了这个门,我可管不了。虽说来酒吧也不是什么大事,但被爆出来总归禁不起细扒,别说你受影响了,裴聿行他……”


    裴聿行清了清嗓子,梁青悻悻地闭嘴,抿了一口酒喝。


    江嘉言捧着玻璃杯一时无言,手指无意识地扣着玻璃外壁。


    梁青说的确实是实话,人设立在那个地方,但凡出了一个口子,整个人设都面临着崩塌的风险。而裴聿行又是站在舆论中心的人,到时候水军能把他俩喷成筛子。


    怎么说都好像裴聿行更吃亏。


    “但是我……”江嘉言做着最后的挣扎。


    裴聿行正想听听江嘉言找的其他理由,却忽地感受到一道黏腻的视线。他朝外望去,仍然只有那个在吃饭的男人,眉尾上扬了一下,突然有了直觉般的猜测。


    他的目光落在眼前人的身上,黑发柔顺,许是来得急,有几缕睡觉压扁的卷毛。说话的嘴唇由于沾了酒渍而变得水润。


    裴聿行突兀地伸出指尖,轻巧地摸过江嘉言嘴角的酒渍。


    江嘉言:“?”


    梁青:“?”


    那道视线立刻强烈起来。裴聿行侧目,视线直直撞上对面的男人,慢悠悠地收回手。


    哇,有意思。


    这种场面倒显得他一个原配在这和人偷情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