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楼？”


    纪迁连叫几声大学好友兼手下签约赛车手的楼月，却只见她那张抑制不住的兴奋到几近扭曲的神色。


    “你小子——”


    一想起当初楼月大学时对江音苦苦暗恋不得的状态，纪迁含笑地揶揄好友道：


    “你这胆小鬼，怎的今天转性了？江音拍的短视频带几个含糊不清的标签你又动心了？”


    不等楼月回答，车窗突然被人敲了几下，纪迁顺着声响朝窗外望去，顿时脸色一黑，连忙降下车窗，对站立于窗外之人扯出一抹讨好的笑容。


    “不好意思，我马上就开——”


    交警制止了纪迁的话语，将手中白色的罚单向驾驶位递过去。


    “违规停车，罚款一千。”


    “一千？!”


    纪迁不由得高声喊出声，“楼月，你们h市罚得这么狠吗？”


    交警被纪迁这一嗓子提醒，才发现后座的楼月居然没系安全带！


    “两位女士”，交警神情严肃道，“交通安全乃是人生的重中之重，尤其在多路段交汇处，这人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们如此不注重自身安全并且触犯城市条例，我必须得口头批评你们。”


    交警顿了顿，执笔又开了一张罚单，“不系安全带罚款两百，同时扣两分。”


    纪迁欲哭无泪地接过那两张罚单，对交警表示认识到错误后，心如死灰地开着车飞驰奔向楼月的住所。


    一千五大洋和驾驶证的两分就这样离她而去，纪迁长长地叹息一声，心想今夜必定要回家好好欣赏下江音的颜值，来抚慰她受伤的心灵和钱包。


    ——


    “啊切”


    江音侧过头护着鼻头小声地打了个喷嚏，用纸巾揉了揉鼻尖，压低声线对楚燕担忧道：


    “是不是有人在骂我啊，小燕，我拍完那条变装短视频后始终感到良心不安……”


    她将手中废弃的餐巾纸丢进垃圾桶，不敢对上楚燕炙热的视线，低垂着头，楚燕的视线中只留了下江音堪称完美的侧颜。


    “靠这样卑鄙无耻的手段”，如同鸦鹊羽翼般浓厚的睫毛在她的卧蚕处打上一层暗影，此刻的楚燕看不清闺蜜眼底的情绪。


    “我是不是错了？我或许不应该添加那几个似是而非的标签，你知道的，我根本不是——”


    “够了！”


    楚燕忍无可忍，一掌拍下碗筷，恨铁不成钢地江音斥责道：


    “音音，你我从小学玩到高中，我怎么会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比所有人都清楚你现在心中的纠结和愧疚，但机遇就放在你的眼前，你难道要眼睁睁地放它溜走吗？”


    机遇。


    江音下意识在心里反复念叨这个词语，她不是傻子，也明白楚燕的好意。


    目前她全身上下甚至凑不出一百块钱，连晚饭都要闺蜜掏钱请她吃，否则她只能滚回狭小阴湿的城中村出租屋内吃她花0.1分钱买的挂面。


    在外人看来，她好似站在直播间，化着精致的妆容，光鲜亮丽极了。


    妈妈以为她在h市过得很好，以为她当主播很挣钱，以为她只需要在镜头撒娇卖萌就可以日入上万。


    根本就是谎言。


    就像当时hr骗她到公司签约时信誓旦旦地说有双休一样，全是皇帝的新衣。


    如果不是生活所迫，毕业后实在找不到那该死的工作，社会经验又少，被人随口几句话骗得连她想提前解约都必须付给公司十三万。


    那条短视频已经爆了，在楚燕没注意的时候，江音已经看了无数次的评论区。


    点赞量和关注她的粉丝节节攀升，后台不停有人私信她谈合作，浏览量和完播率一涨再涨。


    正如楚燕所说，这是一个难得的机遇，是把她从地下老鼠一样的日子里带上路面的开端。


    江音不否认h市的繁荣，繁荣到连阳光都是奢求，需要用钱买来漂泊大城市的安心。


    “你猜我为什么要辞职。”


    楚燕已然完全冷静下来，她瞧出江音心底的动摇，抬眸正色地盯着餐桌对面座位上的人，勾唇轻笑，“江音，我通过了星辰娱乐的面试，下周一去公司办理入职。”


    星辰娱乐！


    江音闻言猛地抬头望向楚燕，被一重磅消息震惊到几近失语，怪不得楚燕突然提出让她拍摄短视频的想法。


    连那条用于拍摄视频的女仆裙都是由她提供的。


    楚燕大学专业本就是市场营销，而后又去大厂刷了多段实习经验，如果不是实习期加班压榨太严重，或许现在的她早已在某知名电商大厂转正。


    “音音，我也不瞒你了，想必你干了几个月的主播肯定知道星辰娱乐在平台的地位，头部主播有一半出自这个公司。”


    楚燕的一字一句犹如引诱人堕落的魔音，带着让江音根本无法出言拒绝的条件。


    “我应聘的岗位是公会运营，有几个头部主播合同即将到期不续约，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资源空缺出来了，需要有人顶上去，成为新的当家台柱。”


    江音怔怔地端坐在原位，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看向势在必得的楚燕。


    她好像突然有些不认识这位相交十二年的密友，楚燕毫不掩饰眼眸中旺盛的**与志气。


    “公司让我们这批新入职的运营找到认为最有潜能爆火成为头部的主播，并且成为那位幸运儿的专属经纪人。”


    江音眨了眨双眼，因为欺骗而产生愧疚沉寂的心莫名地狂跳起来。


    此时此刻，楚燕清秀的面容在江音的眼中变得模糊不清，只有那被酒染色的红唇异常清晰。


    “而我的选择——”


    伴随着楚燕起伏的语调，江音的心好似被牢牢地攥紧，连她那平淡的呼吸都是仿佛暗藏在平静水面下的波涛，汹涌澎湃到她差点抑制不住发自心底的尖叫。


    “只、有、你。”


    江音望着楚燕不断变幻的唇形，如擂鼓般躁动的响声猛地贯穿她整个心脏。


    与楚燕熟悉得几乎亲如姐妹，从小到大无数次看见她说出那个已经刻入骨髓的口型。


    “江音。”


    楚燕忽然笑了下，从还没来得及更换的公文包里抽出了一份早已拟定好的合同，问出了她辗转反侧许久的问题。


    “你愿意成为我这个新入职的小白运营旗下唯一的签约主播吗？”


    此刻江音的大脑一片空白，她犹如一直在黑暗摸索前行却突然获得至宝的隐形人一样，狂喜诧异的情绪快要从胸腔中迸发。


    如何才会不愿意？


    无法抓住的无形机遇在此时正变成有型的光明前途摆在她的面前！


    江音只觉得今日的生活堪称跌宕起伏，早起看手机时的第一眼看到了被公司解雇的消息，下午视死如归地放手一搏得到了火起来的希望。


    而现在——


    江音轻咬了下唇瓣，下唇弥漫开的轻微的疼痛证明了她不是在做无法企及的白日梦。


    会比现在过得更好吗？


    心中的那道微小的声音不断在叩问她，放弃底线真的会成功吗？


    江音不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但她知道，那些因焦虑而泪如雨下的漫长黑夜，那些因缺钱而委曲求全的辛酸日子，那些从学校正式迈入社会后的痛苦迷茫都将成为过往。


    既然过去无可挽回，为何不相信未来可以改变？


    “我相信你。”


    江音闭上眼睛，心中那块把她得喘不过气的巨石终于落地了，好似一直束缚着她的绳索突然解开了。


    她冷淡地询问楚燕，“装姬媚女是公会给我打造的人设吗？”


    “是，也不是。”


    楚燕单手撑脸，眼底的喜悦之情几乎要溢出，她满意地看了江音的样貌一遍又一遍。


    “美貌单出是死局，光靠脸留下的颜粉不长久，新鲜感一过她们自然会爬墙跑路。”


    楚燕摇晃着高脚杯中的葡萄酒，漫不经心道：


    “公会那些人早就跟不上潮流了，互联网的风向日新月异，一味地装姬也会让人感到枯燥乏味，同样的营销手段用到第二次就不会再奏效。”


    “难不成你要让我靠媚女火起来后再转型？”


    江音对楚燕日后的规划又疑惑又好奇，她大学学的设计类相关专业，当时高三时本来打算走艺考的路线，可惜后面出了点意外，迫使她不得不临时狂补文化课。


    论玩互联网，江音可真的比不上楚燕。


    “精髓不在装姬，在于媚女，你必须要牢牢地抓住女粉的心，适当的时候狠狠虐一下，其实网红主播就是低端版的明星，粉圈那套同样适用于这里。”


    江音抿唇不语，虽然对楚燕有些观念她不赞同也不明白，但她仍旧对楚燕点头表示支持。


    因为她现在和楚燕是同一战线上的合作伙伴，她既然选择相信，肯定会无条件地配合楚燕的营销。


    “喏”，楚燕从包里掏出一瓶眼药水丢给江音，笑嘻嘻地指点道，“赶紧滴上，我今天出来特意带了相机，咱们得趁热打铁，巩固热度。”


    两个小时后，所有关注主播@江音音的人都收到了一条消息推送。


    江音音：晴朗的你，让我推开了所有的乌云


    作为楼月刚刚设置好的特别关注，系统一推送手比脑子快地点了进去。


    总共有两张照片，背景是一家装修精致的餐厅。


    第一张江音眼尾泛红，淡淡的泪痕划过那如玉的脸颊，第二张她单手托腮，微微歪头，眼底是望不尽的深情与明媚，另一只手握着银色的叉子正在挖一小块的蛋糕。


    还没等楼月反应过来，因为今天下午的变装视频而暴涨的粉丝就在评论区留言。


    @旺旺小糖包：抢到第一条评论！老婆太美啦［亲亲表情包］


    楼月一眼就瞧见这个跟她抢前排的评论，隐隐有些不爽，两手正打着字想在评论区引起江音的注意，随手一刷新瞥见那条新增的评论，她的心跳有一瞬间停滞。


    @江音音：那这样的我你喜欢吗？［贴贴表情包］


    楼月怔愣了下，又刷新视频，评论区增加了更多的留言。


    @不想知道：姐姐你看着好香……


    @江音音：那你可以离我更近点吗？


    @很可爱是真的：如果你对我说晚安的话［害羞表情包］


    @江音音：晚安，你真的很可爱


    楼月几乎不敢相信她双眼所看见的评论区，呆滞了半晌，才如同雷击地颤抖双手打字，暗暗祈祷自己的留言不要淹没在评论区。


    绞尽脑汁好不容易想到一句可能挑起江音兴趣的评论，还没发出去，老妈的v信视频电话就弹了出来。


    楼月本来想点发送评论结果点成了接通电话，看着怒气冲冲的老妈，她抱怨声还没出，老妈先声夺人道：


    “楼月！你这房租是怎么收的！刚收完房租人家3705就要退房了！那靓女我见过，小妹妹脾气乖得很，你究竟干了什么！”


    3705？！


    楼月闻言倒吸一口凉气，这不是江音租的房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