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淅杳在家里吃吃玩玩一个多月，孟丽华也旁敲侧击地问过颜淅杳估分是多少，颜淅杳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继续就那样吧。


    高考查分，孟丽华女士和颜渊都战战兢兢，生怕颜淅杳步了颜于的后尘。


    颜淅杳分数出来是623分，今年的题目简单，有的考生甚至考了700多分，颜淅杳的分数足够去上一个很好的大学了。


    孟丽华看到分数的瞬间眼泪都要出来了，看吧，她就说，让孩子转学绝对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那个时候如果也给颜于转学，说不定颜于也可以考一个不错的分数，不用像现在这样，多大的人了，还在家里蹲，天天让父母操心。


    孟丽华女士心里已经盘算好给颜淅杳选一个什么专业了，女孩子嘛，稳定考虑，可以报一个师范学校，将来出来也好找工作。


    她的话刚说出来，颜淅杳看也不看她：“我不报师范，我不想当老师。”


    “不想当老师你想干什么，你倒是说说我听听。”


    颜淅杳理也不理她，进去直接关了自己的房门。


    “嘿，你说说这孩子，当妈的能害你吗，师范多好的专业啊，女孩子学这个多好。”


    颜淅杳将门关的死死，将门外的所有声音屏蔽了。


    颜淅杳想明白了，她的出生不受自己控制，但这一生要怎么活，她却有的选。


    她想学服装设计，如果不做服装设计，做别的过一辈子，那简直就是在浪费人生。


    颜静知道她考了这么高的分数，特地打电话来恭喜她，还给她快递了一部新手机，在手机上给她发了一大笔红包。


    “姑姑，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快点收下吧，杳杳，没事，你就先替姑姑收着，到时候你上了班有了工作，钱多了再还给姑姑不就行了，快点收下，再不收下姑姑可就要生气了。”


    颜淅杳心中记住姑姑的恩情，想着，有了钱一定要还给姑姑，到时候也给她买一部最新出的手机。


    孟丽华女士逢人就夸，我女儿考了623分，对面就夸，真好，杳杳真是个好孩子。


    孟丽华女士骑自行车出门去买菜，太高兴了结果没看到路面的小石头，自行车摔倒了，孟丽华女士一头栽倒到地上，头先着的地。


    是过路的行人好心打了120，然后有人认出来这是家属院的孟老师，赶紧敲响了他们家的门，将事情简单说了一遍，让他们家属赶紧去医院。


    颜渊还在单位，颜淅杳赶紧给颜渊打了电话，颜于骑上电动车，颜淅杳坐在后面，两人一路疾驰到了医院，在急诊科找到了孟丽华。


    上午还健壮的孟女士此时躺在蓝色担架床上，眼睛都睁不开。


    裤子湿透了，好像是尿了。


    颜于眼眶红了，但是没让眼泪流下来，他站在担架车的一旁，手扶着担架床的扶手，轻声叫：“妈妈。”


    孟丽华这次没再骂他了。


    颜淅杳静静地站在一边，看着孟丽华女士。


    她今天才发现，孟丽华女士的白头发已经很多了，她一向梳着的短马尾里面夹杂着无数银丝，现在她的马尾已经被拆了，头发散乱地铺在医院的枕头上。


    有点油，该洗了。


    护士过来让他们写病人的身份证号和姓名，颜于去了，换颜淅杳来推车。


    很快，颜渊也赶来医院了，他看上去面色平静，好像没什么情绪，护士过来对着他们说：“把病人推到ct室先做个ct。”


    几个人推着孟丽华女士去ct室，孟丽华女士静静躺在担架车上，好像是睡着了。


    做ct的时候，孟丽华女士微微睁开眼睛看着周围的一切，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来到了这里。


    “这里是医院，我们先来做个ct。”颜渊语气柔和。


    孟丽华的精力不足以支撑她很长时间，做完ct她又继续睡了过去。


    做完ct，医生说让她住院：“病人病情不稳定，需要住院观察几天看看情况。”


    病房在8楼，2病室，进去后，发现屋子里暂时没有其他病人，目前只有他们一家住院的。


    颜渊和颜于先是把孟丽华从担架车搬到病床上，搬起来费了些力气，孟丽华女士一动就呕吐，还是等了半个小时以后才搬的，移动到病床上之后护士立刻过来抽了血，挂上一组液体。


    抽血过程中有点跑针，针头拔出，鼓了一个大包，颜淅杳用棉签轻轻摁在针眼，过了十五分钟才拿开。


    孟丽华女士眼睛闭着，护士给她吸了氧，手上挂了血氧，她看上去像是睡着了。


    液体流的很慢，一滴一滴的落下，护士将空调调成26度，时间长了还有点冷。


    病室只有两张空床，三个人睡不下，颜渊让颜淅杳回家睡，颜淅杳看着床上躺着的孟丽华女士，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里一阵难受。


    “我不回去，让哥哥回去吧，家里的床睡的还舒服些，我在这里陪床。”


    颜于没再跟妹妹争了，主动回了家。


    很快就到了晚上十二点半，液体才流了不到一半，看上去应该要流一晚上，颜渊坐在小板凳上看着液体落下，对着颜淅杳说：“杳杳，你困了就在床上眯一会儿，这里有爸爸看着。”


    平时家里的氛围怎可用一个乱字来形容，这次孟丽华女士生病，倒是空前的将家里所有人都团结了起来。


    颜淅杳看着落下的液体，说：“没事，我不困，你累了你就去睡吧，爸爸，我在这里看着妈妈。”


    父女俩谁也没谁，一直到了晚上两点，颜渊终于熬不住，在空床上眯了一小觉。


    颜渊白天上班累了一天，又奔波了一晚上，的确应该休息了。


    颜淅杳一丝困意也无，她静静坐在床沿，看着输液袋里的液体静静地落下，病房里的灯已经开成了床头的小夜灯，暖黄而适宜。


    孟丽华女士就这样躺在暖黄的光下，可以清晰地看到她脸上的皱纹。


    她正值青春年华，而孟丽华女士已经50多岁了，像平常的人家这个年级已经开始抱孙子了，可是颜于仍旧任性的像个孩子，到现在网课还没上完，更别说找工作的事了。


    而自己虽然考上了不错的大学，可是在这18年里，她跟孟丽华女士吵了多少次架，闹了多少次别扭。


    母女关系真的是非常糟糕。


    暖橘色的灯光下，颜淅杳静静地观察她，发现孟丽华女士的侧脸也像个橘子皮，满是皱纹，她太辛苦了。


    想起上次进医院还是因为奶奶，奶奶还在的时候，孟丽华女士的日子更难过。


    不仅要照顾两个孩子，还要进行艰苦的婆媳斗争，可惜奶奶走了以后，他们两个也没少让孟丽华女士吃苦。


    这是自己的妈妈啊。


    自从嫁了人，就没有一天不操心的。


    可是她的两个孩子，还每天视她为仇敌，没有一天让她省心的。


    颜淅杳的眼泪不由自主的落了下来，可是不能发出一点声音，不能吵醒一边的颜渊，颜渊才刚睡着。


    医院的消毒水味，病床上的床单是蓝色，透明的液体，白色的被子，颜淅杳那天彻夜不眠。


    一直到早晨五点颜渊醒了过来，才硬让颜淅杳躺了一会儿，快五点半，液体输完，颜渊去护士站叫了护士，一会儿护士过来换药，量了血压，给了一个化验单子，让颜渊按照单子去化验。


    早上孟丽华醒来的次数屈指可数，早饭自然是不能吃的。


    颜于在家里随便啃了点面包过来，医院负一层有食堂，颜渊去食堂办了张卡，回来的时候给颜淅杳带了油条和豆腐脑。


    到中午可以去取ct结果，颜渊将结果拿给大夫。


    大夫看了看说没什么大事，但病人醒的次数很少，还需要输两天液再看看，实在不行再做一个ct。


    下午，孟丽华女士醒了过来，神志也恢复了不少，行动坐卧也不再呕吐，颜渊问她想吃点什么，她说：“想吃香蕉。”


    “好，那我立刻去买。”


    叮嘱好两个孩子盯着液体，要是输完了就立刻去找护士，看着点妈妈，不要让妈妈乱动。


    颜渊立刻坐电梯下楼去买香蕉了。


    晚上液体输完，该做的检查也都做完了，今晚应该没什么事。


    颜淅杳做完一晚没睡，实在有点熬不住。


    “杳杳，你今天晚上回家睡觉，颜于今天晚上在医院，他是哥哥，应该懂事点了。”


    颜淅杳不会骑电动车，骑自行车回家。


    回到家，家里黑暗的像头怪兽，她自己一个人呆在房间，听着外面呜咽的风声，终于感到了害怕。


    她提前许生日愿望，希望这辈子都不要来医院了，上次是奶奶，这次是妈妈，带给她的都是不好的记忆。


    虽然躺在自己的小床上，盖着自己的小被子，但颜淅杳还是没有睡好。


    明天一大早就来到了医院，来的时候颜于还躺在病床上睡着。


    孟丽华女士今天仍旧在输液，脸色看上去好了很多。


    中午，颜静听说嫂子住院了，立刻买了好多水果过来看望，病房里人一下子站满了。


    颜静来的时候，孟丽华女士仍旧在睡着，兄妹俩压低声音说话。


    “嫂子伤的严重吗？”


    “ct结果医生说没事。”


    “没事，那嫂子怎么还不醒？”


    “今天查房，医生说可能是耳石症引起的眩晕症。”


    兄妹俩谈话完毕。


    话题转向了床上安静坐着的兄妹俩。


    “杳杳，高考考的不错呀，考的分数真高。”


    颜于脸上挂不住了。


    下一秒果然：“小于，你是哥哥，要处处给妹妹做好的表率，不靠谱的事以后可不能再做了，你也是大孩子了，应该懂事一点了。”


    说完家常，病房里默契的沉默了，一家人共同抬头看着输液袋里的液体。


    在医院输了一周液体，孟丽华女士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问了医生，医生给开了点口服药，说是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一家人收拾东西从医院回家。


    回了家，医生嘱托最近这两个月最好都是修养为主，不宜做剧烈运动。


    住院这几天，孟丽华躺在病床上也想通了很多事，儿孙自有儿孙福，她年纪也大了，不想再操心孩子们的事了，孩子们也都大了，逐渐的也有了自己的想法。


    管也管不住了。


    他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颜渊没在，孟丽华将颜淅杳叫到自己房间：“杳杳，妈妈想了很多以前的事，有些事情的确是妈妈做的不对，妈妈给你道歉了，但你要知道，虽然妈妈看上去很严厉，但妈妈都是为了你好啊。”


    “以后，你的事就你自己做主吧，妈妈不管了，年纪大了，妈妈也管不动了。”


    说完，孟丽华也不再看颜淅杳的反应，转过头自顾自睡觉去了。


    颜淅杳看着孟丽华转过去的倔强的背影，妈妈，我早就不生你的气了。


    很快就到了报志愿的时候，颜淅杳思来想去，还是选择了服装设计专业最好的Y大，她的分数应该刚好够得上。


    余下的每一次机会，她都只会按照自己的心意生活。


    妈妈，我长大了，可以自己去天空翱翔了。


    那里，天高海阔，有更美更靓丽的风景。


    王柠柠过来问颜淅杳报的哪里，颜淅杳如实相告，最后问：“柠柠，你报的哪里？”


    王柠柠很开心的告诉她：“淅杳，我报的是N城的D大，我很喜欢那里的风景，北方我早呆惯了，早就想去南方看一看。”


    N城。


    那是在最南的地方，距离很远呀。


    没有想到，柠柠比自己还有勇气，敢独自一个人走到那么遥远的地方。


    “柠柠，你真厉害。”


    “哪有，你才厉害，高考考了那么高的分。”后面跟了一个厉害的表情。


    “那我岂不是好久都看不到你了。”


    “那我也很久看不到你呀。”


    最后，两人一起共同说：“没关系，不是还有寒暑假吗？寒暑假我们可以一起约啊。”


    开学的日子很快到了，孟丽华女士现在还在休养，送她去学校的是颜渊和颜于。


    高铁上人很多，百分之九十九都是送孩子上大学的家长，入目可见全是各种颜色的行李箱。


    颜淅杳看着窗外湛蓝如洗的天空，觉得心里安定极了。


    终于可以开启她的新生活。


    像是一只终于飞出笼子的小鸟，叫着一路展开羽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