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在会馆内部论坛App上，常年挂着一个讨论会馆里谁最有威严的贴子。


    论坛管理员神通广大，屏蔽了诸位长老的大号，让大家敢于畅所欲言。


    除了还在用功能机的池长老外，其他长老们有没有人拿小号悄悄潜水，哪就没有人说得清楚了，大家就装不知道。


    最近的一场论战在池长老和鹿野大人之间打响，为了决出谁生气时更有威严感，论坛里起了几千楼，分成两波人争论不休，各有各的说法。


    ……有些人虽然开了小号，但从行文之间又能分辨出是谁，因此又被广大吃瓜群众戏称为“榕城会馆VS感知组·第1届文斗大会”。


    论战前期，因为平均年龄和文化水平的差距，鹿野大人的支持者占据显著优势，池长老一方节节败退。


    只有一个名为“勇敢兔兔不怕困难”的新人用户在舌战群雄，试图力挽狂澜，但终究独木难支。


    在论战的热度达到最高峰时，有一会馆吃瓜群众发了几张自制的meme图和表情包动图，却没想到直接终结了讨论。


    【“我想骂谁骂谁”meme图.jpg】


    不是外出公干，就是在领任务的路上——这是一般执行者，包括无限。


    脚踩长靴，走起路来虎虎生风，无人可拦——这是长老池年，他可以骂一般执行者。


    言辞尖锐，行事风格干脆利落，冷静果决——这是总馆组长鹿野，她可以骂池长老。


    爱好喂鱼，平易近人但也能不怒自威，总揽会馆——这是总馆长雨笛，他可以斥责鹿野。


    一头尾端翘起的披肩发，胸前挂着两根垂耳似的长辫，就像她的原形一般可爱——这是生气的小芷清，她想骂谁骂谁。


    【生气兔兔跺脚.gif】


    本来还在安静吃瓜的网友声音一下子响了起来，他们看热闹不嫌事大，秉承“看论战不如看乐子”，让小芷清的得票数一飞冲天，迅速超过了决赛双方，成了当之无愧的优胜。


    比赛结果除了当事人外毫无异议。


    可惜meme图和表情包很快就遭到以前从不下场的管理员删除，只有少数人来得及保存，未来成了一个近乎会馆规则怪谈的传说。


    更极少有人知道，之所以论坛一方反应如此迅速，是因为年仅5岁的愤怒小芷清线下出击，在她师父饱含惊恐和绝望的目光中，踩着师兄的脑袋当跳板，一个飞踢把管理员哪吒大人给创了。


    【愤怒兔兔飞踢.gif】


    47.


    苍南会馆位于一上古无主空间之内，依托于传承千年之久的传送门体系，先是成了整个会馆的中心枢纽，慢慢又发展成了会馆中妖精与人类的聚居地，就像一个繁华的小镇。


    总馆长雨笛迈着慢悠悠的步子进行每日的晨间散步，一路上都在与熟悉的邻里打招呼，沉浸于苍南那安宁祥和的氛围中。


    在回去办公之前，他又从常去的杂货小店买了一罐鱼食，背手拿着，准备绕个路先去喂鱼。


    多好的清晨，就该悠哉悠哉的，像品茶一样慢慢品。


    就在他路过西木子日常办公的地方，正准备照旧进去和长老聊几句时，就听见里面传来年轻人的大声怒斥：“——西木子长老，您都多大的人了！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一点数都没有吗？！”


    雨笛本来要踏进院门的步子一顿，侧耳专心听了几秒辨认出里面是谁后，立刻转身就走，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完全没有进去劝劝的打算。


    毕竟小芷清骂人全都事出有因，口中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是在理的——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那都是西木子活该。


    雨笛的步幅还是和之前散步时一样，但频率显著提高，也顾不上喂鱼了，一溜小跑似地回了书房。


    唯恐慢了几步，被芷清发现自己旷了点卯出来闲逛，抓过去享受和西木子相同的待遇。


    48.


    素叶抱着一堆刚收来的礼物，和师父一起靠墙边坐着，旁观师姐大发神威，表演如何手撕长老。


    她和师姐把那个衣柜翻了个底朝天，也只找到三件衣服能正常穿出门，尺寸还全都小了一号。


    和白背心一样，套在池年身上都是紧绷的，勾勒出那宽阔结实的胸肌。


    芷清也只能让池年先穿上其中最保守的短袖黑衬衫，等会儿到了魔都再买新的。


    他胸肌的弧度无法避免地将布料撑起，扣子仿佛下一秒就会崩开，在衣襟之间形成了褶皱，露出一道让人一览无余的缝隙。


    素叶控制不住自己的想象力，现在根本不敢扭头往旁边看，就怕红晕爬上脸颊，暴露自己的小心思。


    她的脑袋里一片混乱，看起来在听，其实已经神游到不知道哪儿去了。


    西木子坐在太师椅上，脸上常挂的微笑逐渐僵硬，身体不自觉地往后靠去。


    原本一米八的美男子，现在有种看起来越缩越小的错觉，像是被台风逼到墙洞里的狐狸，可怜兮兮的。


    收到求救信号的池年当他又在装可怜骗自己，眼里只有幸灾乐祸。


    期间，一位名为灵遥的长老进来劝过一次，但给几人泡了壶茶就又走了，留给西木子一个逍遥自在的背影。


    芷清喝了口茶润润嗓子，在西木子还未把满是控诉的眼神从灵遥长老远去的身影上撤回来前，继续狠狠输出——


    身为土门唯一读到硕士的文化人，就没有一句是重样的。


    49.


    说到素叶捧着的一堆礼物从何而来，那是自她走出传送门，进入苍南会馆的那一刻起，池年就开始了他收徒后的惯例活动。


    那就是绕总馆一圈，向认识的每一个妖都炫耀一遍！


    “呦，年，带着个土系的新面孔，这是新收了个徒弟？”


    “没错，我第五个徒弟陆素叶！还不到十八，对灵力的操控就能赶上一些执行者了！”


    “不错不错，来，拿着这个……比若水小一岁啊，但看起来乖多了。”


    “怎么了死老头，你有意见啊？！”


    “哎呦喂姑奶奶，你在年轻人面前给我留点面子……别揪胡子！”


    池年就这样炫耀了一路，他的熟人也早习惯了顺毛捋这只大猫，顺着他的小心思多夸几句，又不容拒绝地往素叶怀里塞了些对年轻人修理有帮助的小玩意。


    就在他们路过一间甜水铺子，有人突然从店里出来，从池年身后发起袭击，用力拍了一下他的屁股。


    不说素叶，连芷清都吓了一跳——这和摸老虎屁股有什么区别？！


    池年却没有立刻爆发，而是呆在了原地，直愣愣地低头看去。


    “哟，年，又收了个徒弟？”袭击者看起来年龄不大，身高刚过池年的腰部，手里端着一碗桂花藕粉，眼中满是打趣，“我可记得你三十年前说不收徒的，怎么这都第五个了？”


    师父呆住了，没接话，芷清想说点什么，又因弄不清楚对方到底是谁，而晚了一步开口。


    袭击者可不管那么多，朝素叶勾了勾手，她下意识就低下头，结果被拍了拍脑袋。


    “很乖嘛。”他笑了笑，朝素叶手里塞了颗糖，“来，吃糖。”


    那一头蓝黑色的及肩发，让素叶倍感亲切，却又觉得他头顶少了点东西，而在意识到之前先否决了某种可能性。


    池年脸上的神情瞬息万变，在“这人谁啊”和“这力度好熟悉”之间徘徊，最后定格在了震惊上。


    您这是在做什么？？？


    他仿佛有一万个问题涌到嘴边，但都被祖宗的眼神给堵了回去。


    “哪吒大人，您去哪儿了——”远处传来男性的大声呼喊，“静一长老催您补交上个任务的文件，哪吒大人——”


    袭击者立刻迈开腿，抛下一句“别和洛说我去哪儿了”，就七弯八拐，消失在小巷子里。


    ……哦，原来是在偷闲。


    素叶听间了远方的喊声，好奇地仰起头，眼睛闪闪发光地看向师父：“哪吒也是妖精？我以后有机会见见吗？”


    刚刚路过的那个祖宗就是！


    池年欲言又止，止欲又言。


    最后，他就当自己没发现，糊弄了过去。


    50.


    出了这个插曲后，池年立刻决定不再绕路，素叶怀里也已经堆满了各种礼物。


    芷清修理西木子的时候，池年旁观之余，就忙着把这些东西分门别类，教导素叶每一件都有什么用处。


    他帮忙把这些东西全塞进自己送给小徒弟的乾坤袋里，这才上前打圆场，不然某只已经快缩成一团的大狐狸，还得再挨训个小半天。


    见芷清意犹未尽地退下，西木子悄悄松了口气，抬手理了一下凌乱的发丝，就从书桌抽屉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乌木木盒，递给池年：“你昨晚要的东西，已经拿来了。”


    “这么快？”池年挑眉，接过木盒，打开看了一眼，“不错，是我想要的……你答应了他们多少要求？”


    “这是借用，所以，没有要求。”西木子笑着说，将扇子合拢，“以后还回去就好了。”


    闻言，池年眉头皱起，从乾坤袋里取出一物，放在桌上，说道：“西木子，我讨厌人类，但不代表我对人性一无所知……


    “我都已经准备好了，把这东西押在他们那里。你和他们说一声：等事情告一段落，池年会亲自上门道谢，换回来的。”


    “这不是你从千届大会赢来的奖品吗？”西木子惊了一下，紧接着郑重地点点头，“好，我知道了，交给我吧。”


    素叶探出半个身位，好奇地看了一眼，只见那是一把造型古朴的桃木剑，看起来很有年头了。


    剑身修长，没有开刃，边缘只有弧度，应该不是用来战斗的。


    她望得出神，感到眼酸才眨了眨眼。


    虽是第一次见到，但她就是有一种莫名的熟悉。


    仿佛，这柄剑曾握在她的手中。


    她抬起指尖，本想悄悄触碰一下，最终还是顾虑太多，没有伸出手。


    就这么错失了一个机会。


    51.


    池年没有将木盒收起来，而是立刻将里面的东西取了出来，是一对阴阳鱼玉佩：一脂白，一墨绿。


    他把其中一件挂在素叶的脖子上，另一件则拿在自己手中。


    “这是？”素叶将玉佩放在手心，仔细端详。


    脂白色的玉佩入手温润，她能从中感到活跃的灵力。


    难道是……


    “这是一对传送符，只要持有者相距不超过五百米，就可以瞬间传送到对方身边。”池年说着，向素叶展示了一下他手中墨绿色的玉佩。


    这对玉佩果然都是法宝。


    素叶一听，本想拒绝如此贵重的宝贝，但池年的下一句话却让她难以开口。


    “另一块由我拿着，定能护你周全。”池年自信地笑着，将墨绿玉佩挂在自己脖子上。


    玉佩自然垂下，正好就落在那道缝隙里。


    这说辞让人根本无法拒绝啊……


    素叶红着脸点点头，努力克制胸口的砰砰直跳，随即一个激灵，想到其中有一个漏洞：“可我很快就要去上大学了……”


    池年那么忙，总不能跟着她一起去学校吧？还是说，想让她别去学校了……


    素叶心里忐忑不安，却没想到池年没想阻止她读大学，而是真打算跟去。


    “那我一起去就好了。”池年双臂环胸，表现得义不容辞，“人类世界那么危险，你才多大，不能独自出门！”


    不不不，我只是去读个书，不是上战场啊！素叶在心里吐槽，再度体验了池年的过度保护。


    可她也不小了！


    芷清对此深有同感，拍了拍师妹的肩膀，以一副过来人的语气劝解：“放弃吧，我当年刚去魔都读大学的时候，也再三强调人类的世界平常很安全，但师父还是跟过来了。”


    家里总算是有人能体会她以前在课上认真听讲，偶然间往窗外一瞥，发现师父就蹲守在楼底的微妙心情了！


    “师姐也在魔都吗？”素叶好奇地问，“是哪一所大学啊？”


    提及这一点，池年就忿忿不平：“她之前在教划船的学校读土木工程，一听就很不靠谱！”


    这都什么跟什么？芷清翻了个白眼，懒得纠正师父的错误认知，反正解释了他也听不进去。


    “在划船大学读土木……”素叶呆呆地重复了一遍，随即意识到了池年说的是什么地方。


    她眼中满是崇拜：“哇哦，师姐真厉害！”


    芷清见家里终于来了个懂行的，本想矜持一点，但上翘的嘴角还是暴露了内心的真实想法。


    转念一想，池年对人类世界很不待见，还是愿意尊重徒弟的意愿，允许芷清去人类世界念书，也是数一数二的好长辈了。


    素叶想去，那也是一样。


    “可是……”不过她还是想努力挣扎一下，“师父不是有很多工作吗？”


    池年两根手指并在一起，向西木子一指，皮笑肉不笑道：“没事，已经转交给西木子了。”


    “我什么时候……”西木子话说到一半，眼瞧芷清突然从素叶身后探出个脑袋，也只好苦笑着答应，“是的，都交给我了。”


    池年和芷清就等他这句话呢，开始源源不断从乾坤袋里掏出东西，已经迫不及待摆脱它们了。


    很快，数不清的文件和书卷就堆满了西木子的书桌，像海啸一样将他淹没，不知所措。


    哎呦，这报应还真就来了。


    西木子失去了笑容，怕是有一段时间要愁眉不展了。


    本章有芷清原形的私设。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池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