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Chapter 20

作品:《艳阳白雪[盲人门球]

    沈清梨计划去看他的训练是突然意起,训练馆的门没有上锁。


    沈清梨跟着教练一起进去,门轻轻推开时,门与门框之间发出“哑哑”的一声响,像某种不该被听见的自白。她站在门口,停了一下,然后才缓缓步入那片光线昏黄的半封闭空间。


    她没有提前告诉他。


    只是今早醒来时,天阴得不算彻底,风里有微弱的雨意。


    她忽然想知道,在没有光、没有别人解读他的地方——时逾白,是不是也能站稳自己。


    突如其来的念头,虚无缥缈的想法。


    训练馆的地面是一整片深蓝软胶,墙面偏白,顶部悬着并不太亮的环形灯。室内温度偏低,脚步声轻微发空。


    他已经在训练了。


    沈清梨远远看见他——深灰色防风训练衫,袖口收得很紧,几乎贴住他苍白的手腕。他的肤色比普通人更淡,白得带着微冷的灰调。他头发全白,被汗打湿贴在额边,却丝毫不显老气,反而衬得五官更加棱角分明。


    他戴着眼罩,但步伐干净利落。


    这是盲人门球的常规训练要求——所有队员均需遮蔽视线,靠听球内铃声、脚步反弹声、场地回响来判断路线。


    时逾白站在中路拦截位置,和左右两侧队员一字排开,组成一堵“声墙”。


    球从对方掷出,带着近乎呼啸的速度滚向他。


    她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侧身扑出,精准拦下,用腹部将球拍向右侧,手臂撑地,动作干脆无声。


    这一幕发生得太快,却让人莫名安心。


    沈清梨站在边线,没有出声。时逾白没看她——他此刻看不见,但她知道,他早就知道她在。


    有一次,时逾白扑救过后迟了半拍回防。右侧新调来的队员没接上空档,球从他与对方交界的一线穿出。


    哨响。失分。


    那位年轻队员小声嘀咕:“……谁没接稳?”


    没有人回应他。但沈清梨站在远处,清楚地看到时逾白右手撑地时,轻轻晃了一下。他没有说话,没有辩解,只站起来,退回原位。


    风从馆顶风口穿过,带出一点机械转动时的嗡鸣声。


    沈清梨忽然觉得,那种空旷感,不是来自空间,而是他身上那一瞬的沉默。


    中场休息。


    时逾白摘下眼罩,走向饮水区,擦汗的动作一贯轻柔。


    沈清梨没有走近。他也没有回头。


    可时逾白忽然停下,转身,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


    沈清梨的心跳慢了一拍。


    他嘴唇轻轻动了一下,像说了什么。但她隔得远,听不清。


    她本能往前迈一步,却又止住。只是站在原地。


    时逾白重新戴上眼罩,没有任何迟疑地回到了拦截线。


    ……


    训练结束时,天色已经暗了,外面起了细雨。


    队员陆续离开。她仍在原地。


    时逾白换了件浅色风衣走出来,看到她,表情没有惊讶,只是把手插进兜里,说:“你来得挺早。”


    她没解释自己为什么来,只问:“你刚才说了什么?”


    他停了一下,“你听不清。”


    “可你是说给我听的。”


    时逾白没否认,只换了个说法:“我怕你听见后会靠近。”


    “所以你不想我靠近?”


    “不是不想。”


    时逾白侧过头,耳后有一小块汗未干的湿痕。


    “我是怕你靠近之后,会看见我不是你以为的样子。”


    “可我原本就没想还原你。”沈清梨平静道,“我只是想确认……你练习的时候,是不是和比赛的时候一样,都是你。”


    时逾白像是听懂了,但没有马上回答。


    只是转身,轻声说:“走吧,我送你。”


    ……


    雨不大,却均匀,像是整座城市都放低了音量。


    时逾白走在她身侧,没有撑伞。沈清梨带着一把黑伞,斜斜遮住两人。


    他的袖子被风雨扫湿,却没移开步子。


    “你今天失误了。”沈清梨说。


    “嗯。”


    “你不是没情绪吧。”


    “当然有。”他淡淡地答,“我只是还没想好,该不该在你面前表达。”


    她停下,盯着时逾白侧脸看了一秒。


    灯光将他白发打出一层柔亮的银,眼睛在低光中泛着淡蓝——像溶解进雨水的河。


    “以后想表达的时候呢?”


    时逾白看着她,轻声道:“那就告诉你吧。”


    雨势小了,但风大了些。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回去的路上,鞋底轻触积水的“噗嗤”声偶尔打破沉默。


    街道两旁的银杏叶被吹得发出细碎摩擦声,像什么话还没开口,就在风里被揉碎了。


    沈清梨没开灯,伞是深色的,在这种光线下几乎像一块沉默的帷幕,将两人的半个世界遮住。


    “怎么这附近的路,变得挺安静的。”他忽然说。


    “嗯,白天也这样。”沈清梨低头看了看地面,“住久了就不太想换。”


    “我懂。”时逾白脚步顿了一下,“安静的地方,不容易让人做出‘要开始’或‘要结束’的决定。”


    她侧头看他一眼。他没有看她,眼神飘在前方的街灯上。


    时逾白没戴眼镜。雨水把他睫毛打湿,贴成一小撮。白发因为湿意垂下来几缕,挡住了额头。


    他的脸线在夜色中略显虚淡,可每一道轮廓都还清晰得让人心悸。


    两人走到小区前面那棵常绿黄杨树下时,时逾白忽然停下。


    “我有点累。”


    她也停下。风吹过伞面,伞骨轻轻颤了一下。


    “是因为训练吗?”


    “不是。”


    “那是什么?”


    “是太久没有对一个人试着说实话。”


    这句话不是抒情,更像某种私人的结语。


    沈清梨听完,没有接话。


    只是将伞稍微举高了一点,让风从两人之间穿过,彼此体温的距离似乎也变近了。


    离开电梯前,沈清梨看着他,低声问:“你想进来坐坐吗?”


    时逾白看着她,没立刻回应。


    “没有别的意思。”她又补了一句,“就是……热水和干衣服。”


    他这才轻轻点了点头。


    “好。”


    ……


    她家客厅没开主灯,只开了靠窗那盏小落地灯。黄色的光洒在书架上、植物盆面、还有她沙发边的剪线工具盒上。


    沈清梨给他倒了杯热水,又从晾衣架上抽下一条干毛巾。


    时逾白接过,坐在沙发上擦头发。她坐在他对面的凳子上,抱着膝盖,有点不知道手该放哪。


    “今天你不是问我想不想表达吗?”他忽然开口。


    “嗯。”


    “我有个不太成熟的想法。”


    “你说。”


    “你可不可以……”他顿了顿,“不要记录我每一次崩的时候?”


    情绪崩溃,训练不佳……


    沈清梨抬起头。


    “我不会。”她很快说,“我不是那种人。”


    “你不是。”时逾白轻声道,“但我怕你以为,你需要这样,才能靠近我。”


    他们对视了一秒。


    沈清梨站起来,走过去,从茶几上拿起自己的手机,点开相册,找到今天拍的那张照片——他背对她戴眼罩出发扑救的瞬间。


    她没有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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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掉,只是轻轻地按下“设为仅我可见”。


    “我拍下来,不是为了展示。”她说,“是怕我以后……看不清你是怎么走的。”


    “那你现在看清了吗?”


    沈清梨没回答。


    但她走过去,把手机放在他手边。


    那一刻,时逾白没有去看屏幕,而是轻轻把她递过去的毛巾,放回桌上,靠近她一步,像要听她说点什么。


    但她什么都没说。


    时逾白也没有再问。


    两人就这样靠得很近,在小客厅里被灯光笼罩着,沉默着。


    不是冷场。是某种被彼此承认过的距离——足够近,又不打扰。


    时逾白喝了一口热水,眼神落在她窗边的那盆虎尾兰上。


    “你这盆植物,长得挺慢的。”


    “但活得久。”沈清梨说,“而且它不挑环境,不需要太多光。”


    时逾白偏头看了她一眼:“你挺像它的。”


    沈清梨低头笑了笑:“你也是。”


    空气忽然有点沉。时逾白放下水杯,站起来,往窗边走了两步。


    雨停了,但窗玻璃上还挂着水痕。他站在那儿,背影在灯光下被拉得很长。


    “你冷吗?”她忽然问。


    “还好。”他说,“就是肩有点僵。”


    “你常这样吗?”


    “习惯了,不太会放松。”


    她没有说“我来帮你”,只是绕到他身后,沈清梨站在他背后,手掌轻轻覆上他的肩。


    他僵了一下,但没有躲。


    她的手不重,掌心贴着布料,隔着衣服推开那一小片肌肉的紧张。他的背很挺,像一根撑在雨后的骨架,线条藏着不明显的颤动。


    “如果不舒服可以说。”


    “没有……不舒服。”他声音有些哑。


    沈清梨不再说话,只顺着他肩胛轻轻按了几下,然后停住。


    时逾白没回头,只低声说:“你以前……有为别人做过这些事吗?”


    她想了想:“没有。也不是不想,是没人让我做。”


    时逾白点了点头:“我很高兴是我。”


    沈清梨愣了一下。


    灯光落在时逾白发上,沈清梨能看见他头发还带着点潮意,贴在脖颈边,耳垂很白,像是未曾晒过的纸。


    她手收回去时,时逾白忽然轻轻侧头,她的指背擦过他下巴。


    动作轻极了,像一缕光不小心落在水面上。


    她立刻抽回手:“对不起。”


    他没回答。


    只是忽然开口:“你这样会让我误会的。”


    沈清梨一怔:“误会什么?”


    时逾白转身,眼睛里没有笑意,但声音却轻得近乎呢喃:


    “误会你不是只是想照顾我。”


    那句话说完,他们之间静了五秒钟。


    时逾白没再靠近一步,她也没有后退。


    但那五秒钟,长得像整整一场未发生的告白。


    她没解释。时逾白也没逼问。


    只是下一秒,他轻声说:


    “我该走了。”


    沈清梨点头,把伞递给他。


    “明天你有训练吗?”


    时逾白接过伞,手指碰到她的指尖:“有。”


    “那……早点睡。”


    “你也是。”


    门没立刻关上。


    他走出去几步,才回头看沈清梨:“你刚才那个动作,其实很轻。”


    不过她没说话。


    “不是不舒服。”时逾白解释着,他说,“是……让我有点舍不得你停。”


    门轻轻合上。


    她站在门后,心跳太快。


    原来有一种靠近,虽然慢,但这么实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