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后遗症
作品:《良陈美锦番外——陈玄青篇》 秋意渐浓,陈家庭院的梧桐叶落了满地,陈彦允站在廊下,望着满地碎金般的落叶,眼神却有些涣散。
这一个多月来,他像是被困在了梦境与现实的夹缝里。
醒来时满心空落,连精神都日渐恍惚。
“父亲。”顾锦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温和的笑意。
她端着一盏刚沏好的菊花茶,步履轻缓地走来,浅碧色的襦裙扫过落叶,“祖母说您近日议事辛苦,让我给您送盏茶来,解解乏。”
陈彦允转过身,目光落在她身上,恍惚间竟将眼前的身影与梦里那个明媚浅笑的女子重合。
他看着她伸手递茶的动作,看着她鬓边垂落的碎发,脑海里一片空白,竟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像梦里那样,搂住她的腰,将她拉近身边。
指尖刚触到她裙角的布料,顾锦朝便猛地僵住,眼底满是惊愕,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手里的茶盏微微晃动,茶水险些洒出来。
“父亲!”
一声冷厉的喝声骤然响起,陈玄青快步从月亮门走来,脸色阴沉得吓人。
他刚从翰林院回来,远远就看见父亲对锦朝做出逾矩的动作,心脏瞬间揪紧,几乎是立刻冲了过来,一把将顾锦朝拉到自己身后,警惕地看向陈彦允,“父亲,您这是做什么?”
陈彦允这才如梦初醒,看着自己悬在半空的手,又看看陈玄青冰冷的眼神、顾锦朝惊魂未定的模样,心头又惊又慌。
他竟在清醒时,对自己的儿媳做出了这般失仪的举动!
“我……”
他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解释,总不能说自己因为连日的梦境,把现实与幻境弄混了。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慌乱,语气带着几分不自然的僵硬,“方才一时恍惚,认错了人,是为父失仪了。”
顾锦朝躲在陈玄青身后,指尖还在微微发颤。
她能感受到陈玄青握着自己的手有多用力,也能看到陈彦允眼底的慌乱与愧疚,心里虽有惊悸,却也不愿将事情闹大,便轻声对陈玄青说:“玄青,或许父亲真的是累糊涂了,你别生气。”
陈玄青却没松口,目光依旧紧盯着陈彦允,语气带着几分冷意:“父亲,锦朝是您的儿媳,是我的妻子,男女有别,还请父亲日后注意分寸。”
陈彦允看着儿子紧绷的侧脸,看着他护着锦朝的模样,心里又愧又涩。
不再言语,径直离开。
陈玄青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眉头依旧紧锁。
他低头看向身旁的顾锦朝,见她脸色苍白,连忙伸手替她顺了顺背,语气放软:“锦朝,吓到你了?”
顾锦朝摇摇头,靠在他肩上,声音带着几分轻颤:“我没事,只是……父亲近日是不是真的太累了?”
陈玄青沉默片刻,眼底闪过一丝疑虑。
父亲这一个多月的反常,他并非没有察觉——时而精神恍惚,时而独自出神,甚至好几次在饭桌上,目光会不自觉地落在锦朝身上,带着复杂的情绪。
今日的失仪,更像是长久压抑下的失控。
他轻轻握住顾锦朝的手,语气坚定,又仿佛是在对自己说:“不管父亲是为何如此,往后我会更留意,绝不会再让你受这样的惊吓。”
顾锦朝点点头,将脸颊轻轻贴在陈玄青的衣襟上,双手环住他的腰,像找到了最安稳的依靠,慢慢依偎进他的怀中。
秋风绕过廊柱,卷起几片梧桐叶落在两人脚边。
陈玄青抱着顾锦朝的手臂微微收紧,将心底压了许久的话,轻轻吐了出来:“锦朝,今日我去给你请了太医院的妇科圣手……”
顾锦朝猛地从他怀中挣开,眼底满是吃惊,浅碧色的襦裙因动作晃出细碎的弧度:“玄青,我们才成亲一个多月,何须如此急切……”
她垂着眼,指尖轻轻捻着衣角,声音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委屈。
她还没来得及好好享受他独一份的呵护,还没来得及和他一起看遍京城的秋景,怎么就要急着考虑孩子的事?
陈玄青看着她眼底的失落,心里又疼又慌,伸手想重新握住她的手,却被她轻轻避开。
他喉结滚了滚,语气带着几分无措,还有藏在深处的惶恐:“锦朝,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太着急了,可……可这些日子来,我总觉得不真实。”
他望着她的眼睛,眼底满是她看不懂的焦灼,“像是隔着一层纱,明明你就在我身边,我却总怕一睁眼,你就不在了,这份幸福,总也落不到实处……”
顾锦朝愣住了,她从未见过这样的陈玄青。
从前他总是沉稳温柔,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能从容应对,可此刻他眼底的不安,却像孩子怕丢了心爱的玩具般,直白又让人心疼。
“若是,若是我们有一个孩儿……”
陈玄青的声音放得更轻,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期盼,“有个孩子连着我们,是不是就能踏实些?锦朝,对不起,说我自私也好,我只是想要你给我留下什么念想……”
他没说出口的是,重来一世的记忆像根刺,时时刻刻扎在他心头。
他怕老天爷突然收回这份恩赐,怕哪一天醒来,又回到那个失去她的过往;更怕父亲真的也重生了——父亲对锦朝的逾矩,还有这些日子的反常,像阴影般缠着他,他更怕他们三人的结局会像前世那样。
只有孩子,只有属于他们俩的孩子,才能让他觉得,这份幸福是真的攥在了手里,再也不会被人夺走。
顾锦朝看着他眼底的惶恐,心里的委屈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心疼。
她主动握住他的手,指尖轻轻摩挲着他微凉的指腹:“玄青,我不是不愿,只是……只是想多和你独处些日子。”
她抬头望他,眼底满是温柔,“我知道你怕失去我,可我不会走的。不过……若是你真的想要孩子,我们可以慢慢来,不用这么急,好不好?”
陈玄青猛地收紧手,将她的手包裹在掌心,像是握住了救命的稻草。
他看着她眼底的体谅,眼眶瞬间发热,声音带着几分哽咽:“好,都听你的,慢慢来。锦朝,谢谢你……”
顾锦朝轻轻靠在他肩上,听着他胸腔里急促的心跳,轻声说:“我们是夫妻,本该互相体谅的。你别怕,往后的日子还长,我会一直陪着你。”
*
梧桐叶在地上翻滚了几个跟斗。
陈彦允站在书房窗户旁,指尖还残留着方才失仪时的慌乱,连带着声音都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紧绷。
他见陈力快步走来,压低声音吩咐了几句。
陈力原本垂手听令的姿态瞬间僵住,眼睛瞪得溜圆,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望着眼前神色凝重的内阁次辅,喉结滚了滚,语气满是不可置信:“三爷,您是说,要我去寻了空大师吗?”
这话出口时,他还忍不住扫了眼四周。
堂堂朝廷重臣,竟要去寻一位以“追溯前世今生”闻名的方外之人,传出去怕是要被言官参奏“惑于玄学、罔顾礼法”。
更何况,了空大师素来踪迹不定,常年云游四方,别说寻到他,就连他此刻在哪个州府都无人知晓,这差事简直比替三爷处理朝堂纷争还难。
陈彦允斜眼睨了他一眼,语气带着几分不耐,却又藏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怎么?我刚刚的吩咐还不清晰吗?”
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袋,脑海里又闪过那些纠缠的梦境。
大红的喜服、锦朝温柔的笑、襁褓中婴儿的呼吸,还有现实里对儿媳的逾矩失态,这些纷乱像一张网,将他困在其中,若再找不到缘由,他怕自己迟早会彻底失控。
“不是不清晰,只是……”陈力苦着脸,小心翼翼地劝道,“三爷,了空大师素来爱四处游历,连个固定的禅院都没有,想要寻他,怕是要费不少功夫。而且……而且此事若是传出去,对您的名声……”
“名声?”
陈彦允自嘲地勾了勾唇角,目光落在窗外,眼底满是复杂,“我如今连公私不分、对儿媳失仪的事都做出来了,还在乎什么名声?”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重新变得坚定,“你只管去寻,不管花多少功夫,不管他在天涯海角,都要把他找到。至于理由,你不用管,只需告诉他人家有‘心结难解,需问前世因果’即可。”
陈力见他态度坚决,知道再劝也无用,只能躬身应下:“是,属下这就去安排。只是……三爷,您寻了空大师,真的是为了……”
他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三爷近日的反常他看在眼里,却不敢妄加揣测。
陈彦允却没回答,只是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
待陈力的身影消失后,他才靠在廊柱上,闭上眼,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他知道寻了空大师是行险招,甚至有些荒唐,可除了“追溯前世”,他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能让自己对儿媳生出这般错位的情愫,能让梦境与现实纠缠得如此难分。
秋风再次吹过,发出细碎的声响。
陈彦允睁开眼,望着天边渐渐沉下的暮色,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他都要弄清楚,自己与顾锦朝之间,到底藏着怎样的因果。
那些反复出现的梦境,到底是虚妄的幻象,还是前世未了的牵绊。